?冬夜寒雨之后,夜空渐渐晴朗起来,星光隐约,朦胧天际。
已近子时,帝都里多数人早就睡下,就连热闹了大半夜的南城,也只剩章台戏院外面还有点点灯光,四处一片静谧。但,有一个地方例外。
通明殿。
这座千年古城成为帝都其实不过两百余载,而城中居住的老人们都知道,通明殿号称通明,却已有近百年未曾上灯了。
直到当今新皇即位,那座大殿才又重新灯火通明。
它不得不再度通明,实在是因为正如最近各处兴起的流言所说,这个屹立了近三百年的庞大帝国,其实已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通明殿重新上灯,昭示的不只是这位新任至尊力挽狂澜的决心,也是帝国重新崛起的希望。而希望,也只有真的到了大厦将倾的时候,才显得如此珍贵,一盏灯就能给予一个城市安宁。
鲤鱼桥上倩影一闪,带着石榴红面纱的少女只是对这座桥投去冷漠一瞥,面纱下的容颜微微不屑。
生于帝国,无论你再怎么杰出优秀,最终都要去跨这道龙门,跨过它,你便是帝国肱股,人中精英,青云路任你驰骋;跨不过,纵然才华惊世,也什么都不是。
这是天下人的共识,但对某些人而言,并非如此。
他们认为,所谓龙门一跃,化鱼成龙,只是笑话;所谓高官显禄、荣宠浩荡,只是筹码;所谓至尊天子,威加海内,只是傀儡。因为,他们自称“天上人”。
显然,石榴红面纱少女,就是那所谓的“天上人”,在她自幼所受的教育里,便有这样一句话:宇宙穹窿,谁人能至其尊位;洪荒浩渺,怎可说通达六极?
这话本意是说,进无止境,只能不断进取,但却被一些人当成自己高人一等的证据。
“不管你是谁,既然拥有不该拥有的东西,我陶然自当取来,更何况你还与荀仙在一起。”
少女名叫陶然,她轻声自语,虽看不清面纱下的脸色,但想来一定不快,不久前在惊堂苑,她也被沈扬突然弄出的变故搞得灰头土脸。
沿途追来,虽然沈扬等人逃跑的方向总在变换,却还是让她找到了痕迹,不为其他,只因为昂山的脚印实在太容易寻找了。
冬夜的轻雾在地面结下薄霜,昂山硕大的脚印在此无所遁形。
一路追寻,陶然又不禁犹疑起来,因为这一路上,昂山的脚印从未断绝,就算他不是故意的,难道那几人没一个注意到吗?又或者说,这根本就是故意?
陶然干脆停步不前,认真思考起来。
这是她在族内养成的好习惯,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占据多大优势,都不能掉以轻心,提防可能出现的陷阱。
但不久后,她轻笑一声,再次追了上去。
显然,这很可能是对方的空城计,但就算真的是陷阱,那又如何?以自己的手段,这个帝都何人能阻?
脚印的终点是南城的一处小巷口,前方依然有路,但脚印却至此消失了,陶然再次踟蹰起来,她本能地觉察到此地不凡,也许真的是陷阱。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同时,小巷里一扇大门后的五人却陷入僵持,正是沈扬等人,小寻早在一路奔波中醒来,此刻面露茫然:“这么晚了,先生会去哪里?”
沈扬想了想,答道:“也许又去偷看哪家女子洗澡了。”
小寻登时脸红了一片,啐道:“大哥哥别埋汰先生了,他不是那样的人,此时一定有要紧事。”
“或许吧。”沈扬耸耸肩,目光却始终注视着门脚方向,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在他身后,一名青衫护卫拍了拍袖子,忽地纳头便拜:“多谢少侠救命之恩,今晚我——”
“你在燕王军中混了这么多年,名气不小,应该不会这么没眼色吧?”沈扬直接打断他,目光甚至没从门脚处离开。
“是!我……呃,啊?”青衫护卫神色几度变化,最后停留在惊愕上,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你难道不知道,这一带名叫南城小筑,是前朝张宰相留下的遗产?”
青衫护卫见多识广,闻言立刻明白过来,惊道:“难道你们是老臣党?”
沈扬嘴一咧:“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老了?不过话说回来,的确有点关系,朱瑞那小子最近挺不老实,你又是他的帮凶,所以,我并不是救你,而是俘虏你了。”
朱瑞就是当今的燕王,但已经是而立之年,在他口中竟成了“小子”,有点不伦不类,而青衫护卫听他说完,也并未过激反应,反而沉默了。
“我接受俘虏。”最终,他叹了口气,脸色落寞地坐到地上,不多说一句话。
沈扬又看了门脚片刻,面色一沉:“小寻,你先带着他们进里屋,只要先生不回来,就别出来。”
小寻刚要回答,却听斗笠女子冷冷一笑:“这就是你所谓的办法?大敌当前只会躲吗?”
沈扬眉头一皱:“小寻,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什么人都接结交。”
小寻习惯性地点点头,但很快又连忙摇头:“大哥哥,荀姐姐是好人啊,她刚才还救过我。”
沈扬淡淡道:“刚才就算没她,你们一样不会有危险,是不是叽叽?”
昂山胸前的宽衣里立刻钻出一团黑黑的东西,扬着头“叽叽”叫了两声,竟然是沈扬在滇南桑树林里发现的那个小家伙,它一直呆在昂山宽带的衣服里,不曾被人发现。
它如今被沈扬取名“叽叽”,一度激烈反抗,然而最终认命了,沈扬早就发现,叽叽或许在攻击力上还差了不少,但防御力堪称惊人,已经破茧的叶子雨全力一刀都无法伤到它,可想而知其防御。
叽叽在昂山怀里又叫了两声,沈扬眉头一展,微笑道:“你说那个二愣子吗?她去了别的地方,会再见的,不过你下次见到她可要离远点,别被她一刀劈成两半。”
小家伙似乎真的有些害怕,脑袋一缩躲进了昂山怀里,就此不出了。
有了这一出,场中气氛稍缓,但斗笠女子却声音转冷:“你什么意思?”
“很简单,你既如此高贵冷艳,那么你惹来的事,你自己解决,出门去吧。”
小寻呼吸一窒,之前在惊堂苑内发生了什么她根本不知道,此刻小丫头被堵在两人中间进退两难,仍不明白这两人哪来的火气,似乎一直在针锋相对。
一阵冷风吹过,斗笠下的纤细身子抖了抖,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冻的。
最终,斗笠女子深吸了口气,在小寻肩上拍了拍,强笑道:“小寻,你这大哥哥说的很对,只要我出去了,他们就会去追我,你们就安全了。”
小寻伤心焦急,却又说不出谁对谁错,两行眼泪不自禁就落了下来。她无力辩驳,只好拉着沈扬的袖子不断摇晃,口中不说,那意思却再明显不过了。
这番攻势小丫头用的熟极而流,效果也十分明显,沈扬木然的表情也不禁松了下来:“她可以不走,但一切都必须听我的。”
“不必了。”斗笠女子傲然冷笑,心意已决。她拉过小寻,忽地背着众人摘下了斗笠,微笑道:“小寻,咱们这回算是真正见过面了吧,你再说说,姐姐好看不?”
小寻只看了一眼,顿时呼吸一窒。
这竟是一张清丽绝美的脸,美而不艳,贵而不俗,它的主人显然大不了小寻几岁,站在那里犹如坠入凡间的仙子,叫人仰视,根本生不出亵渎之心。
她本该是难得一见的绝代佳人,但却在关键位置出现败笔——那双本该灵气逼人的双眼,此刻却紧紧闭着,眼眶周围血管密布,如同无数只游动的蚯蚓,骇人之极。
小寻只是一开始的惊慌,但立刻深吸了口气,她伸手摸向斗笠女子的双眼,眼泪再次掉了下来:“姐姐一定受过许多磨难,好好的眼睛怎么变成了这样?”
斗笠女子不在意地笑了笑,重新戴上斗笠,转身便走,经过沈扬身边时,她冷冷说道:“你现在赶快逃吧,我会拖住他们,给你争取时间。”
沈扬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淡淡道:“不急,等你失败后,我再去将她活捉不迟。”
就算斗笠女子涵养再好,此刻也忍不住恼怒之极,小巧的琼鼻直出气,自出生以来,她似乎还从未感觉如此憋屈,很想在那张自以为是的脸上跺一脚。
“我这次是真的长了见识,不想天下间竟还有你这样的人!我本来不想与你多说,但你太自以为是了,一口一个‘她’,就这么肯定他们会一个人来?还说要活捉,你知道那三人的来历吗?真真是痴人说梦!”
沈扬不语,根本不与她一般见识,而恼怒的斗笠女子还要说些什么,却被小寻拉住她袖子摇了摇,低声道:“荀姐姐,她来了。”
摆在眼前的事实是,一名团花髻的绯衣少女出现在院子高墙之上,她的面上垂下一条石榴红面纱,半露在外面的双眼灿若星辰。
陶然忽然出现在墙头,傲然直视下方:“荀仙,我看你这一次哪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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