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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的四月初七,关琳都会去一次安城。这个习惯关琳已经坚持了三年。
从洛城到达安城的万安镖局并不算远,准确的说只有九百余里。
这九百余里,若是在平时,只要三天便足够到了。但是关琳却要走十五天。
因为关琳要压一趟镖,一趟从洛城到安城的镖。
能够令关琳每年都要做的事情并不多,这件事关琳却非做不可。因为这件事的酬劳实在太高。足足三十个金元宝。三十个金元宝,对于谁,都不是一件容易拒绝的事情。
关琳并不算缺钱,但是关琳却需要钱。
原本以关琳的力气,每天的衣食住行决定没有问题。但是关琳却偏偏喜欢听故事。这世间会讲故事的人很多,但是像关琳这样免费讲故事的人却实在不多。一个人得到一个故事本来就不容易,所以越精彩的故事就越贵。越贵的故事关琳偏偏越喜欢听。
四月初六,关琳又来到了洛城西边的一个小镇,河洛镇。这个镇并不算太大,也不算太起眼。但是这个镇上的河洛酒庄却是江湖皆知。
因为凡是来到这里的顾客,无论带多少的钱,没有不裸着出门的。裸着出门的顾客却依然很高兴,因为出去的人都说他们仿佛经历了整个人生。
酒庄的门头因为年代的久远已经显得有一些泛黄,但是这丝毫不影响进来的人。因为这里面却是奢华至极,简直是穷尽天下所有,只要是你想要的,在这里没有找不到的。
但是关琳来到这里,却一文钱都没有带。关琳一文钱都没有带,也一样很受欢迎。因为凡是走这趟镖的人都是这里的贵宾,都可以在这里春宵一夜。
凡是走这趟镖的人多少都要有一些运气。所以如果你运气够好,这一夜,你可以经历整个人生,如果运气不是太好,也一夜这就是你的真个人生。
关琳的运气一向不算太坏。只是有时候一个人的运气永远都是自己争取的。
关琳很熟悉的做到了酒桌的东南角落。这个角落的光线比较弱,从烛光的暗处向亮处去观察,更容易看的清晰。关琳在一杯一杯的喝酒,这酒是天下最好的酒,最醉人的酒,关琳却一点都没有醉。
一个人如果不想醉,就一定不想死。
关琳一点都不想死。
他已经开始观察,仔细的观察。观察这个酒庄里的其中二十九个人。每一个人,每一个动作。
因为每次被邀请的三十个人,都是江湖上籍籍无名的高手,这些高手中的高手,到了这里,却只为做一个镖师。
做一个镖师并不难,只要你有一点功夫,会一点旗语,对江湖的人都客气一些便已经足够。
但是要做万安镖局的镖师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这三十个高手中的高手,只有十三个能够活着走出洛城。
一个人不想死。只有让该死的人去死。
关琳开始仔细的观察这些人。
他第一个注意到的人,是一个身穿黑色衣服的乞丐。这个人正在玩骰子,他已经连压了十七把大,却每次开的都是小,这已经是他的最后一把。这一把如果输了,他就再也没有赌注。一个没有赌注的人,只有走出这醉生梦死的河洛酒庄。
第十八把,如果这一把他再输了就要裸着离开这里,这个人却没有一丝慌张的表情。他依然满脸的自信,仿佛已经断定这一把必然是大。
无论如何,这个人已经足够的恐怖。自信,往往是很多人做不到的。一个自信的人,必然有令他自信的能力。一个连输十七把都没有丝毫影响的人,功夫也一定不会太差。
他第二个注意到的人,是一个正在吃肉的人。一个正在吃肉的人原本也没有什么,这个人却偏偏有一些特别。因为这个人没有一丝头发,这个人明明就是一个和尚。
一个和尚吃肉原本也没有什么特别,这个人却偏偏很特别,因为这个人吃的肉,连一分熟都不到。这明明就是血淋淋的生肉。
一个和尚吃生肉原本也没有什么特别,这个人却偏偏非常特别。与其说这个人有些特别,不如说这肉有些许特别。因为这肉赫然就是人肉。
这世间吃肉的和尚不算太少,但是吃生人肉的和尚却一点都不多。只见这和尚一边吃着生肉,却又一边笑着道:“都说这河洛酒家是个醉生梦死的地方,果然是一个可以令人醉的地方。”
鲜肉的血沿着他的嘴角一滴滴落下,落在洁白的地面上,落在这个灯火阑珊的河洛酒庄,血液染红了整条地毯。
一个原本可以十分善良的和尚现在却变的如此狠毒,必然是受到了很大的刺激。这种刺激大概也会是一个故事。只是这个故事,大概很少有人听的起。
因为经历了这个故事的人,都已经付出了整个善良的心,你若让他讲出这个故事,恐怕一定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有故事的地方就一定有关琳,只可惜这个故事,关琳却一点都不感兴趣。这个人虽然在吃肉,在大笑,但是他的左手,却始终没有放下一把刀。一个人若随时随地都不能放下刀,只能说明他随时随地都可能有危险。一个随时有危险的人,就绝对没有自信,绝对没有安全感。
一个如此狠毒,又如此没有安全感的人,在关琳眼里,已经死了。这里大概就是这个和尚的整个世界了。
坐在关琳对面的那个人,关琳已经在这里见过她三次。一个关琳在这里能见过三次的人,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这个不太简单的人,此刻正坐在关琳的正对面喝茶。这个人喝茶的时候,却偏偏喜欢闭着眼睛。闭着眼睛听每个人的声音,每个人的呼吸。
她闭着眼睛的时候很美,美的令人很醉。此刻关琳却偏偏不敢看她,一点都不敢。因为关琳每次看到她的时候都会心跳,关琳不敢心跳。
关琳虽然已经见过这个人三次,却实在不知道她的名字。
关琳只知道这个人每次都是代号老七,别人每次都喊她朱七七。
所以关琳每次也都喊她朱七七。
夜越来越深。这深色的夜,却没有人睡。因为谁都没有把握自己明天还能活着。
山外青山楼外楼。这个江湖,永远只有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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