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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先生已经走了。
和他来的时候一样，逍遥子从未见过他离开那张椅子。
看见逍遥子望着霍先生的背影怔怔出神，十三妹道：“其实先生以前并不是这样的。”
她的眼中充满了悲伤，声音也有一丝哽噎：“他的双腿，早在半年前就不能再动弹了，而且……”
她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她相信逍遥子也已经看出，霍先生还有很深的肺病。
随时可以咳出血的那种。
无论是谁，得了那种肺病，恐怕都撑不了三年。
为什么这么一个身患重病，随时可能被自己咳出的血呛死的老人，却对手上的权力念念不忘？
——酒、色、财、气，看来“气”放在最后一位，也并非是没有原因的。
——掌控过权力的人，才知道它的可爱之处。
逍遥子突然觉得非常的疲惫，那是一种从骨子里迸出来的感觉，没有体验过的人是绝对想不到那种感觉的——他现在只想好好的睡一觉。
十三妹又看了他半晌，这才叹了口气，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夜已深。
※※※
秋天的早晨一般多雾。
不过事事都有例外，如果头一天下了一天一夜的雨，第二天说不定就会有一个有着清新空气、美丽朝阳的早上。
逍遥子看着这朝气蓬勃的朝阳，呼吸着如此清新的空气，感到心里舒服极了，连身上的伤都似乎好了一半。
一阵微风拂过，遍眼的雪白芦苇花轻轻摇晃，映衬着初升的朝阳，偶尔有一行大雁向南飞过——这种美景，又有几人懂得欣赏？
十三妹立在船头，微风吹起，她的裙裾飘飘，在清晨阳光中，仿佛天上谪落的仙子。
她的脸上，荡漾着愉悦的笑容，正将手中的东西，不住的撒下船去。
逍遥子忍不住要去看看，她到底在干什么，会笑的如此开心？
只是他刚一走动，十三妹已经醒觉，转过头来，见到是他，脸上的笑容更加的灿烂，柔声道：“你醒了？”
逍遥子点点头，不知怎地，他看见十三妹的笑容，心中突然被狠狠地刺痛了一下。
十三妹见他神色有异，忙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逍遥子摇头，勉强笑道：“没事，伤没好利索而已。想不到姑娘竟然还懂得驱鱼之法。”
十三妹俏脸一红，道：“是么？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法子，只知道好玩罢了。”
逍遥子走到船头，与她站在一起，看着船头下面拥挤抢食的鱼群，突然指着一条最大的鲫鱼，道：“这条得到的食物最多，就这样它还不满足，总是仗着身强体壮，去抢别的鱼的食物，殊不知，它吃得越多，长得越大，越容易变成别人桌上的一道美食。”
十三妹怔了怔，笑道：“我给它们食物，并不是想吃它们。”
逍遥子笑了笑，道：“可是我想吃。”
※※※
秋天的鲫鱼最肥，熬出的汤也最浓。
那条最大的鲫鱼，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碗浓浓的鱼汤。
十三妹看着鱼汤，难过的只想哭。
逍遥子看了看她，问道：“老大和老二的武功是不是很高？”
十三妹被他的问话吓了一跳，连忙揉了揉眼睛，道：“是。”
逍遥子道：“那么我呢？”
十三妹道：“我不知道。但先生说，你能在瞬间挡住花青草的快剑，并逼退他，你的武功应在他之上。”
逍遥子点头道：“这就是了，我现在被老大所伤，别说他们，恐怕连你都打不过。”
十三妹奇道：“是什么？”
逍遥子道：“如果我不快点养好伤，一旦他们再来逼霍先生让位，试问谁能抵挡？”
“所以，你就要吃了小花？”十三妹眼圈一红，道，“可怜的小花……”
“小花？”逍遥子一愣，随即明白这是十三妹给这条大鲫鱼起的名字，心中暗暗发笑，脸上却一板正经的道，“它吃了你这么多的东西，也该到报答你的时候了。”
他美~美的喝了一大口鱼汤，吐出一口长气，道：“它为了救你，也算死得其所，在天之灵，也该瞑目了。”
十三妹见他说得有趣，不禁“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你想喝鱼汤就喝罢了，为何还说出这么多理由来？”
她的脸慢慢红了起来，低头道：“你若真的想喝，只要说一声，莫说小花、小白、小黑，就算你要所有的鱼儿，我也不会皱半点眉头的。”
逍遥子放下汤碗，眼中露出一丝痛苦之色。
他的心中突然想起了熊玉，那个从来没有把他放在眼中的女孩子。
她跟眼前的十三妹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可自己为什么就是忘不了她？
甚至为了一个自己许下的连她都不知道的承诺，要投身一个臭名昭著的杀手组织，帮他们对付叛徒，可能还要帮他们杀人。
难道真的应了那句话——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十三妹低着头，却是没有看见逍遥子的表情，只是自顾自的说着话。
如果她看见了，会不会因为看到逍遥子眼中并非为她流露出的痛苦而黯自神伤？
※※※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天气一天也比一天冷。
就在连十三妹无论怎么呼唤喂食，鱼儿们也不肯浮上来的时候，逍遥子的伤已好的差不多了。
冬天已经到了。
因为这么多天鱼汤的滋养，逍遥子面色红润，容光焕发，奇怪的是，他不管怎么吃，身材依然瘦削挺拔，不显一点富态。
霍先生的病情却越发的严重，不过十月初冬，他已躲在房中，再也不愿出来。
幸运的是逍遥子养伤的这段时间，老大果自然、老二花青草不知在忙些什么，一次也没有上门，而暗河在辽东的眼线也传来消息，那个被烧成白地的哨所，有极大的可能，是女真蛮族所为。
这对于逍遥子来说，这不啻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只可惜天气已冷，现在赶去辽东，那纯粹找死。
所以他现在要做的事，是怎么对付果自然和花青草随时可能发起的逼宫。
但是你连敌人什么时候上门都不知道，难道就这样傻傻的等着？
——守株待兔，等得不是一只傻兔子，而是困死了一个傻蛋。
逍遥子这两天着急得像丢了什么似的，整天转来转去，摇头叹息不已。
十三妹见他焦急的神情，咯咯笑道：“你在干什么？”
逍遥子道：“如果他们不来，我们岂非要一直这样等下去？”
十三妹道：“那是自然，只要霍先生一日……未死，他们终归要来，因为没有霍先生的信物，他们根本无法控制整个暗河。”
逍遥子长叹一声，默然不语。
他是一个散漫的性子，在一个地方待了数十天已是不易——这还是养伤的情况下，不然他早就离开，大不了以后去找果自然两人便是。
十三妹见他沉默，也是无语。
许久，她突然道：“我知道，下个月，他们一定会来。”
逍遥子一听，激动道：“你怎么知道？”
十三妹看了他一眼，却不答话，笑道：“我在奇怪，你喝了这么多天的鱼汤，为什么不会发胖？”
逍遥子道：“因为我没有野心。”
十三妹道：“你在这条船上这么久，应该也知道我们暗河信奉的是真主安拉。”
逍遥子点头：“可那两人未必会信。”
十三妹眼中闪着自信的光芒：“他们会的，一定会。”
“若要做暗河的主人，必须是安拉最虔诚的信徒。下个月正是拉马丹月，他们一定会出现。”
“他们是绝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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