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你说我们真能当皇帝吗？”离开了家，楚云权在翻动的马车上一语望向两人。
云权已经不是第一次问这个问题了，楚凌和天河对于他说此话已不会大惊小怪了。
“圣上身体康健，许是不会。世子称帝，即便是我朝亦没有几个。”
云权叹笑说：“瑾帝不就是吗？当年光帝驾崩时无继承皇帝的子嗣，便是他的侄儿继位，世称演瑾帝。”
“我从未想过当皇帝，能够当一个封地之王已然足矣，”自然，楚天河向来清高无尘，当皇帝他想都没有想过。
楚云权一下握住天河的手，笑着看着他，“如果我真能当上皇帝，定会封你为左王，一同治理天下。”云权的笑是如此明亮，永远是如此自信、永远不容置疑。
“爹爹只希望你们能够在宫中平平安安，宫中的日子不比外面，刚才的那种话在宫中不可再言，切记！”楚凌说得很严肃，这天河的性子像自己、而云权的性子当真与自己的母亲一模一样。
天河与云权皆点了点头，沉沉地低下了头，谁又知云权心中所想。
从晋王的封地江陵出发，已经过了半日，现在楚凌一行人正在去往长安的必经之路淮南地带，一路北上，不出意外明日午后便能到达。
楚凌并未倚仗自己是正一品亲王而多带家奴，仅仅带着亲信德叔与几个干事的随行。天河与云权也是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少年的好奇之心胜过了一切，总是逗得随行之人忘却赶路的烦恼。
“变白以为黑兮，倒上以为下。凤皇在笯兮，鸡鹜翔舞。同糅玉石兮，一概而相量……【1】”不知是谁在外吟诵着诗句，声音略低沉但是浑厚有力，这树林子倒不是荒芜一人的。
“弟弟，这人在说什么？”没有像天河喝那么多墨汁，平常的诗句便算，此诗大约只知出自屈原之手。楚云权掀开帘帐，看着外面，只见外面林中有一队官兵歇着，押送的囚犯都坐在地上休息，而读诵此语之人却不曾因沦为囚奴而落魄，反而静坐一旁、雄姿英发。
天河默念几句，便是明白了上下，对楚凌与云权说道：“这人多半是受了冤屈、无处可申。”
“受冤之人多了去，那大牢中人多数是清白，我们自是管不过来，”云权的意思自然是放任不管，对于前方的皇宫他早已是渴望万分、何必在这种地方浪费时辰。
“可不是每个清白之人都可吟诵怀沙，既然让我们碰到了且看看他有何冤屈？”天河向来都敬重信手赋语之人，若真有冤屈能帮一把是一把。
天河的性子如楚凌，楚凌便立刻让马夫停下了，自己下车向那些官吏打听情况。这些小官吏们自然是不会对每个路人都上心，但当知道面前的乃是皇帝的亲弟弟晋王时立马改变了态度。
此人原是北上求官的，路上行侠仗义却得罪了权贵，被权贵之人买通当地衙门打入狱，后权贵之人又让衙门之人想法子将此人流放边疆。
“宁与小人，不得罪权贵，怪不得会落得此下场，”听完了楚凌说的，云权也不过说得一句幸灾乐祸。
“流放边疆之人何其多，也不会在乎多一个少一个，”天河环看了一圈，这些被流放的人都被架着枷锁，多是落魄之样，“爹爹若是花些钱财，这人的性命便是就救了下来。”
就如天河说的，楚凌仅仅说了两句这官吏们便就放了此汉。去了锁镣，换了行装，此人便像是换了一般，天河一看便知不是池中物。
“多谢几位大恩，此恩在下必不会忘却，来日再报！”说完此人便转身离开，像是江湖中的侠士一般。
“少士请慢，”天河见他要走，便一句叫住了他。
这人本要走，一听却不乐意，“不知还有何贵干，若诸位想让在下此时报恩，那便是强人所难了。”
天河摇了摇头，便问道：“闻少士本是要北上为官，不知现欲何方？”云权听到了天河的话便不愿了，以为是要带个负累上路的。
“这官场的黑暗在下略有所见，幸而还有些武艺傍身，便想真的去往边疆做个戍城之士，能为百姓尽份绵力亦是悻然。”
天河从自己身上摘下了钱袋便抛向了那人，“往边关路还长，有些钱财傍身总是有用，且用罢。”
接过了钱袋，一笑，“谢了！”说完便转身就离开，俨然一孤身的侠士，不会在这逗留一刻。
“这人倒是孤傲，救命之恩便只是一句谢便完了，亏得你还给银子他，”云权自然不是心疼那些银子，只是看不惯刚刚那人的态度，更不会将这样一件事放在心上。
“无事便上车罢，在此处逗留了不少时辰，得快些赶去驿站，否则夜中行路不是好事，”楚凌也并没向两子多语，便让他们上马车快些赶路为上。
进京的路上没再发生波折，饶是如此，等到了长安已经是黄昏十分，现在已不是宜入宫的时间，便就在此处的客栈宿了下来。
天河与云权也只是在儿少时曾随父母来过长安，只是印象中的繁华依旧没有改变一分，不像江陵。不愧是京都、不愧是天子朝夕的地方，便是这客栈的大桌都是江陵不多见的降香黄檀打造，虽说红木制桌质地紧密、弥漫香气，但却却是比不上这黄檀的稀有。
“在宫中这降香黄檀不过也只是用来制桌为椅的，祖母不就有一个先帝赏的黄花紫檀木的案首和一套沉香木质的杯具么？”见到天河如此稀奇，云权不免炫耀了起来，仿佛到了宫中便是来到他家数家珍。
确是如此，这京都万物不菲、不是他处可及，不知集天下之珍的未央城又是奢华成什么样呢？
天河很快便见到了，从炎武门一窥整个未央城，尽是飞檐卷绕，粼粼金光映衬着奢华的琼宇熠熠明然，庄重昂然中却不失古色沉香。从门中而入，却是无法窥得全然，白玉为地、青瓦雕琢浮窗，玉石台阶旁的玉柱刻着的龙纹栩栩如生，沉寂中尽显奢华。
在这玉石之路上走着，面前那庞然之金楼便就是百官朝圣的太和殿了。远视这太和殿顶上，坐落着十种神兽，龙、凤、狮子、天马、海马、狻猊、狎鱼、獬豸、斗牛、行什依次朝向圣然之地。
走到了太和殿之前，天河不免紧张了起来，但看父亲一直是那泰然的样子，毕竟是他长大的地方、而哥哥楚云权却是被这宫殿的景致忘乎所有。
走进太和殿，檐下斗拱密集坐镇，梁坊上刻画的是帝才可用的和玺彩画，门窗上部嵌成菱花格纹，下部浮雕云龙图案，接榫处安有镌刻龙纹的鎏金铜叶，而踩在脚下的是二尺见方的金块四千七百一十八块。明间的九龙金漆宝座上的正是大演王朝第十七位统治者，自己的堂叔楚桀。
“臣弟楚凌携二子楚云权、楚天河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在最高权者的面前，即便是楚凌也只能低下头。而天河却一直不敢抬头，亦不知圣威何颜。
“凌弟来得可是比恭敬和武临二人来得晚，罢了、念在你封地较远便不予追究，仅是今日要多罚三杯了。”皇帝称楚凌为凌弟，而恭敬王和武临王却只是称封号，便是知道两位侯王只是支出，非先帝亲生、自然也不是皇帝的亲弟弟。“云权和天河倒是十年未见已这么大，太后常想念，便能是宽慰了。”
“臣侄楚云权叩见皇上，”云权立刻行大礼，天河在旁一惊自然也跪下。
“今后你二人定是要多下些苦工，朕对你二人也是抱有期望的；在宫中如有所需、侍仆不周便告与皇后，她会照料你们的。”皇帝点了点头，便是赐了两人正三品郡王之信物，让宫人引了下去。终于松了一口气，从头到尾天河一直没有抬头看皇帝，便是问云权，“哥哥你可曾看清圣颜？”
云权点了点头，说道：“比爹爹略严肃，眉目间却是与你我相似的。”
天河与云权被安排在了西宫西苑的奇华殿，这里是皇世子们齐聚的地方，除了少数的正妃宫嫔会以主位之身安于此处，便是整个宫中阳气最盛的地方了。虽是给郡王们居住的偏殿，其却是无与辉宏，无处不彰显帝王之气。除了奇华殿，同苑的承光殿、章德殿、宣则殿都是有皇世子栖居的。同住的楚祯是恭敬王之子，便早早地在等待了。
“闻两位哥哥会晚一步到，臣弟便早一步在此等候了，”其实楚祯并不比天河小，只是因自己仅仅被封了从三品郡王、低于二人，才如此而言的。
天河看楚祯是个实在人，该也是没有太多心思的小小王爷罢了，“真是辛苦弟弟了，今后一同寄予这奇华殿便就是相互照应，所出相同了。”
楚祯点了点头，云权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几个奴才适时地出现。掌事的叫做蔡公公，还有几个刚刚从别的宫和役房调来的小太监管着郡王们的生活。
天河与云权便掏出了银子要赏，蔡公公便是欣喜而言，“两位小王爷竟是如此慷慨，今后我们在这奇华殿定是会尽心照料王爷们的起居、不会怠慢。”说着便与小太监们分掉了银子。
封地王不可在宫中多处，楚凌仅是向皇太后请安后便与两子告别，临别时将云权拉到一旁说了两句便走。天河只当是叮嘱云权不可在宫中毕露锋芒，也不做他想，只是云权回来时看天河的眼神更柔然亲密了，也不是楚凌说了什么。
就这样天河与云权便在这宫中度过了第一个晚上。
【1】变白以为黑兮，倒上以为下。凤皇在笯兮，鸡鹜翔舞。同糅玉石兮，一概而相量：摘自屈原的《怀沙》，白的要说成黑的，高的要说成矮的；凤凰关进笼、让鸡鸭去飞；玉与石混杂，好坏不分。此诗作于屈原死前，又被当作是其绝命诗，比喻世人颠倒黑白、是非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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