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说到这里,他眼中闪过一抹一样不住的痛楚,有些自嘲道:“说来也是好笑,咱们撤到这边的时候,手上有两千多兵马,现下却只剩下一千来人,如此一来战马倒是多出来不少。一人配双马,谅那闯贼也追不上。”
董策看了他俩一眼,心知肚明,这只怕是曹文诏的想法,但是他是不好意思说出来的,因此便借曹变蛟的口说出来。对于这个提议,他倒也没什么意见,便是满口答应下来,道:“那咱们明日就先打一打,不成再说。”
其实,三人心里都很清楚,明日再打一打只怕也只是做个样子。今日这一番话说下来,基本上就已经是说定了,明天要撤。
第二日一大早,早饭还没吃完,闯军进攻的号角便又一次响起了。
这几乎已经是这几日很惯常的事情了,城上守卫的士兵,甚至城内的百姓们,也都已经习惯了。
董策三人站在城上,定定地瞧着远处杀来的闯军大军。这次闯军的人数要格外多一些,只怕六七千总是有的,显然李自成已经下定决心,就要在今日将三水县拿下来。
曹文诏深吸一口气,正要说话,而正在此时,忽然间东边的天际,有漫天烟尘卷起,大地似乎都轻微的颤抖起来。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那里,无论城上城下,大伙儿都向那边看去。烟尘越来越近,烟尘弥漫之中,似乎有无数面大旗在风中席卷飞扬。
曹文诏心中顿时狠狠的哆嗦了一下,而后便是想起了一种可能,他心中顿时涌起一阵狂喜。
曹文诏高声叫道:“儿郎们,咱们的援军来了,洪大人带兵来救咱们了!”
他口中的洪大人,自然便是陕西三边总督洪承畴。
而不出他所料,当大风吹散了烟尘,便能瞧见,一支庞大的军队正向这边进发。刀枪如林,旗帜纷飞,这支大军,竟是一眼望不到边际。而从他们身上那火红色的明军军服上便能看得出来,来的正是官军。
而那飘扬的旗帜上分明写着一个硕大的洪字,显然,来的这一支官军,正是洪承畴统帅的。
在整个陕西,麾下能有这般庞大大军的,也就只有洪承畴了。
正打算攻城的闯军阵列,顿时便是产生了一阵骚乱,大伙儿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互相看看,再看看自家的上官,都是手足无措,不知道此时究竟是该继续前进还是该退回去。
正当他们犹豫的时候,鸣金收兵的锣声响了起来。
李自成下令收兵。
他冷冷瞧着远处的洪字大旗,眼中满满的都是怒火,气得浑身都哆嗦起来。
他攥紧了拳头,冲着空气狠狠的挥了几拳,只觉得似乎浑身都是愤怒,但却根本无法发泄出来。
功败垂成!又一次功败垂成!真是他娘的!
前几次就是这样,眼瞅着就可以将曹文诏和曹变蛟留下来,却没想到斜刺里杀出来一支官军——到现在他也没搞清楚那只官军是谁率领的——把他们给救走了!而这一次,眼看着要将三水县打下来了,洪承畴却又带着大军杀了过来。
他心里很清楚,今日这一仗肯定是等打不成了,这三水县自己也打不下来了。若是此时还坚持着要攻城,那他将会陷入极度的被动之中。这次派出的这六千五百左右的生力军,已经是他麾下一半还要多的可用之兵了。将他们派出去攻城,李自成麾下留守大营的人马,便是少到了一个可以说是相当危险的程度。
而洪承畴带来的兵马,一眼望去无边无际,出现在视线中的就有上万,而没有出现在视线中的,还不知道有多少!
但李自成估计最起码两三万是有了,若是自己还要坚持攻城,那么他可以断定洪承畴肯定会挥兵攻击自己的后心,到时候自己便是腹背受敌。虽说城中的兵力已经很弱,今日肯定是守不住城了,但扛一段时间还是没有问题的。而在这段时间内,自己的后心要害,就会受到洪承畴大军的攻击。
虽说洪承畴大军极有可能是远道而来,有可能体力消耗的比较大,攻击强度不会太大,但这事儿是谁也说不准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真是被洪承畴挥大军打破了自己的后防线,那自己这万把儿人,可就都要交代在这儿了。
想到这个结果,李自成便是一阵不寒而栗。
自己手下这些骑兵可不是只属于自己的,这是舅舅高迎祥将麾下所有的骑兵精锐都集中起来之后交给自己统领的。这支骑兵,是属于整个闯军的。若是这支大军在次覆灭,高迎祥的势力,至少要折损七到八成。
那可当真是无法承受的巨大损失。
这些兵力折损,则高迎祥不说是一败涂地,但也要元气大伤,只怕几年时间才能恢复过来。
李自成也是极有决断之人,一看事不可为,立刻便下令大军拔营而走。
当然,他也有自我安慰的理由:本来洪承畴应该是在和自家舅舅高迎祥鏖战对峙,现下洪承畴既然出现在这里,那么舅舅那边就有机会了,自己带兵杀过去,正好助舅舅一臂之力!
看到远处那些闯军的动作,曹文诏高声喝道:“儿郎们,闯贼退了,咱们赢了!”
“赢了,赢了!”
这些残存的士卒们纷纷高声呐喊起来,有不少人直接身子一软便瘫在了地上,仰着脸看着湛蓝的天空,第一次感觉到生命如此可贵。不少人,甚至喜极而泣。
哪怕他们都是百战余生的老卒,已经把生死看的不那么重,但能从这么一次必死的战争中活下来,也是值得庆幸的事情。
董策长长地吁了口气,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只觉得心中似乎有一块大石被搬走了一般,轻松得难以言喻。他双腿有些发软,差一点便直接坐倒在地上。
而不远处那位三水县的县丞大人,则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靠着城墙垛口,双手捂着脸嚎啕大哭。这几日,他可真算得上是竭心尽力,使出浑身解数满足董策曹文诏等人的各种要求,若是没有他在操持那些除了战争之外的事情,只怕董策等人也扛不了这么久。
而且他是一边做着事一边担惊受怕,因为他干的这差事离着城墙最近,几乎每一次闯军攻城,他都如同亲历一般,那横飞的肢体,四处喷溅的鲜血,凄厉的惨叫,还有己方和敌方士卒临死前的绝望挣扎,都被他看在眼中。
他的体会远远比别人要深得多,心中也充满了对未来的恐惧,生怕闯军攻下城来,他也做了刀下之鬼。
此时闯军终于退了,他又可以悠哉悠哉的活着了,接着当他的县丞,捞他的银子。不,不,他突然不想捞银子了,而且,一直期望的县令的那个位置似乎也不那么诱人了。他现在就觉得,能够活下来,便是莫大的福气。
在这乱世之中,能够安安稳稳的活着,那才是真的喜乐安平,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怕是谁也想不到,这位曾经野心勃勃的县丞大人,却因为这场战争而大彻大悟。
闯军退却的消息传开之后,三水县一片万民欢腾的景象。
百姓们纷纷从家中走出来,高声欢呼着,宣泄着自己心中兴奋愉悦的情绪。这些时日他们可是担惊受怕到了极点,此时真真是欢喜得无以复加。更有不少人,向着北城门董策曹文诏等人所在的方向顶礼膜拜,对他们感激涕零,将他们视为万家生佛一般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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