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换做明朝初年,这千总差不多就相当于卫下面的一个所千户,但是到了明朝末年,虚衔儿多,实职少。一般来说,千总至少也要千户才能担当,大部分时间是卫指挥佥事担任,甚至是卫指挥同知也要抢才能抢到。
守备一地,这可是肥缺。
而把总官领二百五十人,一般要副千户甚至是千户才能担当,按照董策现在这样晋升的进度,要能当上千户,除非是有特别的际遇——比如说再杀一队建奴——若不然的话,少说也得给三两年才成。
但是特别的际遇就是在特别二字上,哪里是什么时候都能碰到的?鞑子也不傻,董策也知道,上一次的事情,很难复制。
而现在,却有一个极大的机会就摆在自己面前。
这几乎是又一次的连升三级。
做了把总之后,好处自不待言,更重要的是手下的人多了,才更能实现自己的抱负。
董策脸上沉静如水,心里却是在翻江倒海一般,手指头也是不经意的蜷了起来,轻轻的敲着大腿。
但是他终究是长长的吁了口气,起身恭敬道:“大人恕罪。”
深深一揖到地。
侯家伟脸色略有些不悦,眯着眼睛淡淡道:“为何?”
“大人恕罪,下官三月前尚是一小兵而,而今却拔升为贴队官,已经自感责任重大,力不能逮。而若为把总,下官自认绝不做来,怕到时候,反是害人害己。”
“诶,哪有人天生就会当官儿的?你做到那个位置上,自然就会了。”侯家伟摆摆手,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
他久居高位,脸色一沉也是颇具威严,怎奈何董策心意已决,又是深深一揖:“还请大人恕罪。”
大厅中的空气似乎在这一瞬间就凝结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大厅中针落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侯家伟身上。
侯家伟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只是可以看到,他的手指头都在微微颤抖。连番两次的招揽,落下身段给对方传递善意,却是被对方连续两次给当众拒绝,这对于侯家伟来说,简直就是难以容忍的奇耻大辱。
他身后两个小丫头已经跪倒在地,头深深的埋下,明明不敢动却是吓得一阵阵止不住的哆嗦。她们这等身边人知道,这是老爷暴怒的前奏,上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是老爷向手下的一个军官索要他的小妾,结果被那军官的断然拒绝。
然后第三日晚上,那名得罪了老爷的军官满门被贼人杀光。他家的一妻三妾还有四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被抓进府中(以下省略……)
自家老爷,看上去儒雅温和,实则当真是杀人不眨眼,极为狠毒的人物。
侯家伟看着董策,忽然仰天哈哈朗笑一声:“你这厮,不想做便不想做吧,何须扯出这么多的由头来!也罢,也罢,既然不想,你便回去安生带着。记住一句话,你什么时候想回来,这位子都给你留着!”
他竟是并未因为董策的拒绝而翻脸,反而看上去更是亲近随和了。
只是那两个小婢头埋得更低了,上一次,老爷不也是这般闻言安慰那军官的么?结果没几日,那军官的头颅便出现在了老爷的书桌上,据说从那日起,老爷每次吃饭的时候都要把那硝制好了的脑袋放在手中把玩,如此三五日。
姐儿爱俏,想到这个高大俊朗的年轻小将很快就要身首异处,家人被辱,她们心里竟隐隐然有些舍不得。
董策虽不知道侯家伟心里打的是这等主意,但是却也知道,这位在外头名声不太好的守备大人心里定然是不会如此宽宏大量的。他也只有深深一揖,满脸惭然道:“下官辜负了大人的厚爱……”
“诶……莫说这些,吃菜,喝酒!”
果然接下来便是吃菜喝酒,侯家伟再也没透出一点儿招揽的意思来,不过倒也是谈笑炎炎,无有丝毫的异状。
若是换个心机浅的,说不得还真就心里钦佩这位守备大人度量宽宏,性子爽朗了。
少顷,酒足饭饱,侯家伟便是令下人取来董策等人的官衣,印信。
这官衣是一整套很全活的,包括常服,乌纱帽,皂靴,束带四大件。董策抖开自己的官衣,是上好的绫罗彩缎制作,质地极好,官袍是青色,胸口的补子上绣着彪,代表了他六品武官的身份。乌纱帽乃是黑色漆纱制成的,两侧各自伸出来一个五六寸长的宽展角。腰带则是素银的,也很是漂亮。
董策杀了一个白甲,三个真鞑子,两个假鞑子,按理说一共应该有二百九十两赏银,但是拿到手的,却是只有二百两。至于为什么,董策连问都懒得问,不消说,定然是被各级管理给层层扣下了。连有功将士的赏银他们都敢扣去三成,可见大明朝现在已经朽烂腐败成什么样子!
四锭五十两重的大银,都是上好的雪花银,银质细腻,成色极佳。
其它个人也都是官衣、官印,赏银一应俱全,一个个都是极为的兴奋,把这些东西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的就是看不够。
侯家伟也不催促,在一边儿笑吟吟的瞧着。
正事儿办完,东西拿了,又过了一会儿,董策等人便是告辞。
侯家伟还很是客气,直送出了大门以外,还拉着董策的手说了好一会儿话,董策再三告辞之下,方才放他走。
看着董策等人翻身上马,扬长而去,侯家伟的笑容刷的便是消失,眼中的刻毒再也遮掩不住。他招招手,家丁首领侯江赶紧快步过来,侯家伟在他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侯江心领神会,点点头,也是上了一骑快马,飞奔从西门出城而去。
“老弟,要小心侯家伟。”几人策马缓缓行走在街面上,结伴回十里铺。
许如桀凑到董策边儿上,压低了声音道。
他和侯家伟本就是很过不去的,董策拒绝了侯家伟的招揽,无形中两人的关系就更是亲近了不少,许如桀现在对他,仿若真是那几十年的老兄弟一般。
他已经是把董策看成了一个可以拉拢,且颇具影响力的中间力量。
董策缓缓点头,长长的吁了口气,忽然道:“这位守备大人,别的不说,心机当然是极深的。”
“多少人便死在他的这副笑脸下面!”许如桀冷哼一声,拣着侯家伟的腌臜事儿说了不少,众人一听,都是心里咂舌。着实是没有想到,这位堂堂的守备大人,背地里竟是无恶不作,简直比建奴还狠。
许如桀低声道:“老弟,你得小心啊,这侯家伟如此睚眦必报的性子,定然不会轻易放过你去,说不得背地里有多少阴毒的法子。这些日子,若是无事,你便别出来了,就在墩堡里呆着。不过你放心,令堂和弟妹在十里铺呆着,绝对是稳如泰山,你老哥哥我的地盘儿,他还没胆子染指!”
“有大哥这句话在,弟弟便放心了。”董策点点头,忽的爽朗一笑:“和这厮闹砸了,我最可惜那三坛上好的汾酒!这腌臜厮,一听我不当他的官儿,立马儿装作把这事儿给忘了!真他奶奶地!”
众人听了,都是轰然而笑,因为侯家伟这事儿而变得阴霾的内心都开朗了不少。
但是董策却是不像他表现的这般轻松,无论如何,开罪上官都是一件极为不明智的事情。侯家伟这个守备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他掌控着镇羌堡的一切,而自己只要一日在此,他对付自己便都是容易的紧,无论是明里暗里的手段,都是够自己喝一壶的!
做了别人的下官,还想如何?
但是董策不后悔!大丈夫行走世间,总要有自己的底线和原则,若不然的话,和畜生何异?
到了城门口,董策打眼儿一瞧,还是那贺正明在值守,两人目光相对,微微点头算是致意了。
正待打马回十里铺,忽的右手边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那边可是董策董将军?”
董策一怔,顺着声音看去,便瞧见城门口右手边停着一辆马车,已经是很陈旧的,车辕都有些发黑。这会儿那车辕上坐着一个老头儿,大约五十来岁的年纪,穿着朴素的青布衣服,头发半黑半边了,佝偻着腰,看上去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在他旁边,还有一个高壮的汉子,看那样子是个马夫的打扮,不过头上戴着斗笠,压的低低的,看不清面目。方才那声音,就是这老头儿发出来的。
董策策马向前,笑道:“老人家,在下便是董策,不过可不敢称将军二字。”
那老头儿抬起眼来看了董策一眼,一双浑浊的老眼中却是瞬间精光四射,让董策心里头不由得一突。不过那光芒接着就黯淡下来,以至于让董策都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错觉了。老头儿咧嘴一笑,露出一口保养得很不错的白牙:“是你没错儿了,请跟老朽走一趟吧!我家老爷要见你。”
董策心里一颤,小心翼翼道:“请问令主上是?”
老头儿腰板儿瞬间挺直了,整个人的气势顿时是为之一变,变得很有威势:“冀北兵备道,刘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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