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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最先开始在本源神国。
夕阳村,隶属于二级城市白云城,是神国东部最不起眼的小地方。夕阳村坐落在梦幻山脉边缘,紧挨着魔兽肆虐的密林,一如它的名字——夕阳,这是个渐渐失去生机与活力的小村落。
近些年来,随着兽潮不断向外扩散,村子里年轻一辈大多离开了,只有零散的几户人家,怀着对光明神无比虔诚的信仰留了下来,他们坚信,当魔兽攻击村落,危及自己生命的时候,神迹一定会显现——神的使者将驾着十二匹纯白色天马所拉的黄金车鸾,从天空中最蓝、最纯净的一点降临,挥舞圣剑,荡涤世间的黑暗,还给世人一个光明普照的人间(《圣诗.希望篇》)。
本来,一群老家伙顽固寻死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每年,整个本源神国因为心怀对神的信仰,生病受伤不就医、天灾临头不躲避,最后感动了神明而被召走(神圣教廷的解释)的人不知有多少,加上他们几个也不嫌多;可是,因为这些人坚持不走,连累村子里唯一的传教士威廉也不得不留下,却是一件殃及池鱼的祸事了。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神圣教廷总共有十万神职人员,而这十万人里,处于权力顶端的却只有教皇、七位议事长老以及他们的亲信,加起来不过数十人而已,再往下,则是几个大主城的红衣大主教,这些大主教在教廷中的地位,就相当于王国的封地大公爵,拥有自己的领地、臣民、甚至军队,属于相对独立的诸侯一类。在红衣大主教之下,是他们各自培养的白衣主教,这些人往往被任命为监察官,代替红衣主教监督教区内的宗教事务,掌握着莫大的权柄。白衣主教再往下,是管辖各个教堂的黑衣主教,他们是教堂的实际领导者,麾下有圣堂神父、主事神父、执事神父、光明传教士、神圣传教士、辉煌传教士……一直到外派教徒的十多个阶级的神职人员,而夕阳村的威廉,恰好就是最末等的外派教徒,这些外派教徒的数量最多,大约占了神职人员总数的百分之九十,本身地位却是教廷内最低的,这些人很多都是犯过罪的不法之徒,被教廷“感化”之后,分派到各个偏远角落任职,过着流放一般的日子,很多人就这样在任职地慢慢老死,化作枯骨,终生无法回到故乡——至于潜逃?那是不可能的,每个外派教徒都会被赐予“光明主神之怜悯”,这是一种神力烙印,平时可以略微滋养他们的身体,使他们不容易生病,寿命更长一些,但是,一旦这些外派教徒心生杂念,有了不忠于神的念头,这种烙印马上就会变成死神之吻,在夺去教徒生命的同时,更会侵蚀他的灵魂,令他永坠地狱,经受永无尽头的痛苦与折磨。
因此,无论这些外派教徒曾经犯过什么罪,以前有多嚣张跋扈,在被打上烙印之后,都会老老实实地为教廷出力,变得比绵羊还温顺,威廉也不例外。
夕阳村并不是最靠近密林的村落,在更深处,有个没名字的小寨子,威廉每个星期都会去为那里的人们唱诗。
这天傍晚,威廉从小寨子传教归来,他左手夹着镶金边的《圣诗》,右手挎着一篮村民热情馈赠的鸡蛋,满脸都是沐浴在神光之下的惬意。
“啊,赞美神,这初夏的夕阳是多么美丽,这柔和的晚风是多么清新,这馥郁的花香是多么甜蜜,这一切,都是神的恩赐啊!”威廉站在一块突起的巨石上,透过丛林间隙眺望天边的落日,发出一连串深情的、真挚的、虔诚的感叹。
在神职人员心里,自己生命中获得的一切美好,都要划归到光明主神身上,因为神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他们以虔诚的信仰侍奉神明,而神,在接受了纯洁的信仰,洞悉了信徒的内心之后,便会洒下神力为他赐福——神的属性是光明,因此,他的千万化身,会以光的形式遍布世间,有光的地方就有神,这是所有神职人员的共识。
随着这一通发自内心的赞美,威廉明显感觉到,一股温润的暖风包围了自己,紧接着浑身一阵清凉,就好像经受了什么洗礼一般,他顿时欣喜异常,难道,这就是大神父所说的神之祝福,自己因为那一声赞美,获得了光明真神的赐福?
咦,不对,怎么有股奇怪的味道,酸酸的,臭臭的,就好像一个人吃了五成熟牛排没刷牙就睡下,第二天起床后嘴巴里的味道一样,只不过浓烈了不知多少倍,没听说神之祝福还会有臭味儿啊,莫非神在进行赐福的同时,还为自己进行了更高一级的神之洗礼?这些臭气,就是自己身体里的杂质么?可,这也太臭了吧……威廉捂着鼻子后退,结果身子一顿,撞在了什么东西上,感觉有点软,还很有弹性,同时伴随着“沙沙”的声音,这声音,就像在摩擦某种动物的毛皮一般。
动物??!!毛皮??!!
如同一瓢凉水当头泼下,威廉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在牙齿格格作响的伴奏中,他僵硬着身子,一点一点,慢慢扭过头去,结果看见了令自己魂飞魄散的一幕——
一头三米多高的棕色大熊,正人立而起,和自己贴身靠着,熊的大嘴张开,挂着烂肉的獠牙已经堪堪触及了自己的衣领,他感受到的忽冷忽热的气流,其实就是大熊的呼吸,那股臭味,就是它的口臭!
“神啊!”
威廉惨叫一声,两脚一软跌倒在地,身体恰好矮了半截,棕熊一口咬了个空,两排黄牙紧贴着他的鼻子合拢,发出了“咔嚓”的一声脆响。
棕熊脑筋转得慢,加上它张大嘴巴的时候,眼睛是闭着的,所以并未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惊觉自己咬空,它睁开小眼睛,非常人性化地皱了皱眉头,发出了一声明显带有疑问色彩的低吼:
“吼?”
而此时,威廉已经连滚带爬,从自己观景的巨石上翻下山坡了。
“嗷呜!!”
棕熊气急败坏的怒吼声响起,一圈气浪如涟漪般,以它为中心扩散开,被笼罩在内的花草树木,刚一触及这圈涟漪,便纷纷枯死,化成了漫天飞舞的碎屑,这头熊,竟然不是一般的野兽,而是魔兽!
威廉跌下山坡,刚爬起来,抬头看见这骇人的一幕,顿时惊得面无人色,拔腿就往密林里跑——如果是普通野兽,他或许可以逃进村子里躲避,而魔兽,无论出现在哪个村子,都将是一场灭顶之灾,像自己这种不入流的神职人员,体内连一丝神力都没有,如果被追上,根本连给它塞牙缝的资格都不够!
威廉跌跌撞撞奔向密林深处,倒不是他多么高尚,要舍身引开魔熊,而是密林里树枝纵横虬结,许多林间缝隙只能容一人通过,就算阻挡不了魔熊,至少遮蔽它的视野还是可以的,相比沿着山路跑回村子,显然丛林逃生的可能性要大多了。
魔熊怒吼归怒吼,却并没有追上来,而是不紧不慢舔食起了威廉逃命时打翻的那篮鸡蛋,这种美味在密林里可是很难尝到的,味道比一个干巴巴的人类好多了。
不一会儿,满地蛋清蛋黄就被舔了个干干净净,魔熊立起身,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巴,感受到美味在肚子里翻腾,它一动都不想动,只想静静消化这顿美食,于是,它在巨石上趴了下来,彻底将威廉抛到了脑后。
一篮鸡蛋,使得威廉逃得了性命,他沿着林间缝隙,死命往密林深处钻,跑了不知多久,直到自己完全没有力气了才停下来。
“呼,呼……幸亏我做过贼,身法不错,不然的话,早就被那头魔熊啃了骨头呀!不过,到底还是身体太差,才跑这几步就喘不上气啦!”威廉倚着一棵大树坐下来,感到肺里好像被谁撒了一把辣椒粉,火辣辣的疼,因为缺氧,脑袋更是嗡嗡直响,太阳穴一鼓一鼓的,就像要炸开一般。
喘息了好一会儿,才把心脏从嗓子眼儿压回胸膛里,威廉没精打采地抬起头,打量着周边的环境,半饷,他长叹一声,整个人彻底萎靡了下去——果然不出自己所料,这里已经是密林极深处了,放眼望去,视野之内全是虬结缠绕的树枝树干,因为是初夏时分,那茂密的树叶不要命一般铺展开来,层层叠叠,像一张细密的大网,将绝大部分阳光阻挡在了密林之外,只有几条细小的光柱,或者说光条儿,斜斜的透进来,让威廉能看见血一般的火烧云。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经过反复确认,威廉明白了一件事:自己迷路了。
“该死的光明神,你这是要玩死老子啊,刚从熊口脱险,你就让我迷了路,还是在这密林深处,难道你不知道,迷失在丛林里比死亡还要可怕吗?被毒虫咬到,全身浮肿溃烂而死啊!被野兽抓到,活活咬死啊!遇见异族,割一片烤一片,慢慢疼死啊……神啊,你直接降下神光净化我算啦!”
想到自己一连串的遭遇,威廉悲愤至极,不禁仰天哀嚎——不过,很显然,他忘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身上还带着“光明真神之怜悯”!
神的威严不容亵渎,任何对神不敬的信徒,都会受到严重的惩罚。
这一点,直到额头上那个太阳形印记越来越烫,并发出金光,照亮了一小片区域时,威廉才猛然惊醒,可是,晚了!
一股剧痛传来,这是源自灵魂深处痛楚,仿佛有一簇火焰,避开了他的肉体,在直接灼烧他的灵魂一般,那种令人疯狂、痉挛、呼吸困难的疼痛,是光明真神施加给不轨的信徒的惩罚!
“唔……呃啊啊啊啊!!”
威廉惨呼起来,他在狭小的林间缝隙里滚来滚去,并用头撞击树干,试图减轻自己的痛楚,可是,这种疼痛根本是无法缓解的,虽然它源自印记,但疼的却是灵魂,肉体上的痛苦强烈到一定程度,人会陷入昏迷,这是身体的自我保护,而灵魂呢?灵魂的痛苦,可以通过昏迷来克服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灵魂无形无状,没有人知道它存在于什么部位,因此,灵魂的痛,不能揉,不能捂,不能用任何方式来减轻,那是一种全方位、不间断的折磨,这也难怪,神会用它来作为对犯错的信徒的惩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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