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忍住，别破坏气氛。
雅间里的气氛实在是好，黎元洪得意洋洋的做着大总统的美梦；陈厚贤仿佛看到一个大总统的亲家翁和一位陆军总长的女婿，那滋味儿也是浮想联翩、美不胜收；黎本薇和邹氏当然为男人的成就高兴。陈云卿却分明觉出何向东的手猛的捏疼了自己的手，又快速的松开，抱歉的、心疼的看了自己一眼。那目光中，有浓重的、刻意掩饰的忧虑。
为何会如此？陈云卿不过是女学生而已，搞不懂国家大事，只能伸出小手放在他的手心里，希望能感触到他忧虑的原因，再设法为他分忧。
何向东心里有事，黎元洪和陈厚贤却分外高兴，酒兴很是浓厚，频频邀杯。何向东虽然一再提醒自己千万别贪杯，还是架不住两人的劝，喝了个稀里糊涂。第二天一早醒来才发现睡在陌生的、软绵绵的床铺上，再一回想，嘶..昨晚从黎元洪说起大总统之后的事情，竟然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
还好，很快就有陈家人来证实，姑爷睡的是客房。
坐在床边，捧着宿醉后隐隐作痛的脑袋，何向东得想个办法出来阻止黎元洪暂时不切实际的大总统梦想。这，也算是给自己做出来的事情擦屁股吧？
换任何一个稍有野心的人坐在今天黎元洪的位子上，多半都会生出逐鹿中原、荣登大总统宝座的雄心壮志来。何向东也会这么作想！只是，当初在麻城山中举事时，黎元洪已经是鄂军都督，论实力比之山沟沟的民团指挥强了不知多少倍！
所以，何向东选择了借扶持黎元洪而达到自己救国之目的，而黎元洪对何向东也算得非常信任，一直以来都是配合默契、合作无间。
一步步的，军队壮大了，湖北稳定了，各方面的关系也协调得差不多了，似乎黎元洪登位是顺理成章了。不，之前不是这么计划的。
俗话说，一口吃不成大胖子。只有湖北一地在手的黎元洪不可能凭此一步登天，一统天下。利用机会，没有机会可以创造机会，脚踏实地的扩大“副总统”和鄂军的影响范围、控制地区，再推进社会改革、军队整编，以此为夺取中央权利、压服四方的保障。
没有实力就爬上高位，最终结果是重重跌落，永世不得翻身。
此时的黎元洪是被日本人杜撰的“大总统”帽子搅浑了头脑，根本看不清国民党的都督们是绝对不会真心拥戴“副总统”的！而且，那些人也根本靠不住，他们手下的军队更是靠不住！与他们结盟向北方开战，看似实力对比占据优势，可真正一旦出现危机，顶上去打硬仗的只能是鄂军！说不一定，在某些时候，某种情况下，那些国民党盟友是不会介意在鄂军背后开枪的。
日本人吹捧黎元洪，热心于牵线搭桥的真实意图是什么？真的扶持黎元洪和南方国民党军结盟，然后北伐统一中国？日本狗崽子真的有如此好心？！得了吧，拉倒吧！日本人的真正意图是让中国陷入长期的南北分裂和内战之中，然后以“关东州”为根基在东北，以扶持的南方政权从扬子江流域开始，南北蚕食，最终吞并中国。
道理如此摆着，可如何向兴致正浓的黎元洪说起才合适，不至于破坏目前二人“亲密、亲近”的合作关系？
不到万不得已，自忖声望、人脉不够的何向东不愿意发起兵谏甚至兵变。
“小姐。”门外，有人说话。
“将军醒了吗？”陈云卿的声音是那么的好听，之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醒了，就是..可能还没醒酒，昨晚醉的厉害。”
“笃笃。”门敲响了，显然是陈云卿。
“请进。”何向东溜下床，猛的动弹让他觉得脑袋生疼，一阵晕眩，酒啊，真不是好东西！陈云卿推开门就看到何向东身形摇晃，惊得尖叫一声“别动”，几步上前扶稳了，连声说：“别动，躺着好吗？”
那就..躺下吧，躺在软绵绵的床上，闻着云卿的体香，闭着眼睛享受一双小手在头上轻轻揉捏..这种感觉真好，让人沉醉，巴不得一辈子就躲在这温柔乡里了。
现在，自己不适合出面去劝黎元洪，那会在“次帅”之后又添新刺，多半让黎元洪生出“独掌军权的何向东自己要当大帅”的疑心。让鄂军将领们去说？也不行，姑且不论能否劝动，单单是军队将领们的身份就会坏事儿。
让程灏功出面找民政长夏寿康？然后再由民政长向都督剖析厉害。嗯，倒是可以试一试。不，万耀煌夏寿康是甥舅关系，莫要弄出“何向东已经与夏寿康联手逼宫”的印象，那就更糟糕了！
可惜啊，饶汉祥去了北京，不在武汉，否则他倒是一个稍微合适的人选。
“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有一天国家强大了，没有战争了，我就这么躺着，一辈子都这么躺着。”何向东说的是假话，他刚才根本就没想过别的事情。但也是真话，当陈云卿柔声发问时，他的脑子里就是这么想的。
陈云卿没有说话，俯身，轻轻的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静静地感觉他的心跳。
“报告！”机要参谋刘戟的声音居然在门外响起，急事，肯定是急事，否则他不会找到陈家来。“陆军部电告都督府，北洋第一军段芝贵所部王占元、李纯两师将由芦汉铁路南下！”
尼玛，怎么这么快就来了！？何向东仰躺着紧闭双眼，陈云卿早已起身整理好仪容走到门口，请进刘戟。
“次帅，次帅，副总统请你立即去会商。”
“知道了，我就去。辛苦你了。”
刘戟立正道：“不辛苦，职部告退。夫人，打扰了。”
啥意思呢？我们做什么了？还啥都没做呢！他娘的刘戟！嘴巴倒是挺快，抹了油一般。孤男寡女，大清早的同处一室，女的脸红红，男的还仰躺在床上，你说人家会看出啥来？
当何向东捂住生疼的脑袋匆匆赶到都督府时，黎元洪已经焦躁得在办公室里要摔杯子骂娘了，此时，什么大总统的梦也得搁一边去，先把眼前的问题解决了再说。
“报告。”
“进来说话！”黎元洪放下手中的杯子，招手道：“你看看，袁项城这是逼着我跳扬子江呐！这份电报，北洋军要进湖北；这份电报，免去李烈钧江西都督之职，以我兼领；这份电报，要我公开通电支持北京，声讨黄兴和国民乱党；这份是命令第九师全员开向大冶，准备进赣；这份，要你调得力部队配合豫南之剿匪。一晚上就这么多电报，袁项城疯了！”
何向东结果一沓电报抄纸细看，心道，这样也好，他暂时不会跟人说那个南方大总统的破事儿了。
“既定战略不变，首先，拒绝北洋第一军进湖北，再..”
“向东啊，这局面分明就变化了，袁项城如此强硬，恐怕拒绝北洋军进鄂已经不太现实。”
“噢？”何向东瞟了一眼黎元洪，把他惊慌的神色收入眼底。今天，他对黎元洪又有了新的认识——野心虽大，胆子却比较小！“宋公，拒绝北洋军进鄂之前，急办一件事，通电全国，表达反对内战的主旨，倡议袁世凯与国民党方面派出代表到武昌谈判解决争端，并要求各省军队不得调动，以保境安民为唯一责任，避免不必要的军事冲突。”
“这个，可以，我立即让人拟电发出去。可是，北洋军如果真要强行进入，我方如何应对？”
“宋公放心，我即率十七旅、教导旅和炮群一部北上武胜关，倒要看看段芝贵、李纯和王占元有没有胆气叩关而入。”
“有你亲自领军，我放心了。那..。”黎元洪显然是丢了方寸，没了一点主意，略沉吟后，又说：“南方这边肯定很快就有反应，又当如何应对？”
“国民党人还没有做好开战的心理准备和军事准备，肯定要吃亏，咱们先敷衍着，静观其变再浑水摸鱼。第二师开到黄梅，十八旅在大冶，另派第三师之第六旅向大冶移动，由蔡济民、杨正涛指挥。再从军校抽调一批教官、优秀军士和学兵到鄂东，编整七个独立营为独立二旅，以应不测。必要时，部队可开进皖西、赣西北，进占六安、九江，竭力阻止北洋军消灭国民党军。这是军事方面的姿态，政治方面，宋公应该立定副总统调解争端之立场，不断的向双方呼吁和平，必要时可以通电威胁。总之，宋公要在全国民众的心目中建立一个‘爱国、忠诚、不打内战’的英明领袖形象。”
黎元洪频频点头，却依然感觉头脑糊涂，理不清思路，稳不住情绪。
何向东察言观色，又道：“宋公请放心，有前番军政会议拟定之战略，我方早已立于不败之地。职部请宋公在武昌稳坐钓鱼台，掌控四方，以收渔人之利。至于那个兼领江西都督的电报，宋公可以转发南昌，又电告北京，推荐欧阳武继任江西都督。如此一来，不管袁世凯准不准，李烈钧、欧阳武都欠了宋公一个人情。到时候，万一需要我军进驻江西时，阻力也会小上许多。”
黎元洪深吸一口气，点头道：“好，就这么办。”
“职部立即调动部队，尽早出发到武胜关，嗯..估计也就是半个月，最多一个月的时间。婚期一事，还请宋公代向东给陈家解释，告退。”
何向东大步离开，黎元洪怔怔的看着门口，觉得心里突然间又空落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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