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租界外,第三十四标统带黄楚楠看到何向东走出领事馆、跨上战马,一摆手,五十多名官兵立即拉出警戒线,另有七百余官兵沿着德租界到襄河边的路线站定,刺刀上枪,如临大敌。
何向东见状下马,全副武装站在租界岗哨线外的裘三升拉住战马。
“黄统带,怎么回事?”
“报告总指挥。”黄楚楠立正后上前两步,压低声音:“侦察队得到确切消息,有人要打总指挥的黑枪。”
“程汉生是听谁说的?”何向东如此问,心中已经大略的划出一个范围来。此次考核、整军,势必要让一大群人失去军权甚至丢掉饭碗,他们不敢对身为民国副总统的黎元洪动手,却敢对率部驻扎汉阳、汉口,镇压得他们不敢动弹的何向东打黑枪。目的嘛,无非就是“杀何向东给黎元洪看”,阻止军队整编的推进。
“吴(兆麟)总长属下参谋熊斌给司令部打电话告警,第一镇有几个军官与杨正礼相熟,也是如此说。参谋官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就打电话调我率一营前来护驾。”
“三升,牵马!”
裘三升牵马上前,何向东扳着马鞍认准马镫就要翻身上马,黄楚楠一脚踹向裘三升,裘三升侧身避过,却避不开统带官的骂:“你狗日的傻了!?人家要打总指挥黑枪,你倒好,还嫌总指挥不够显眼?笨蛋!蠢猪!“
裘三升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扯下何向东,连连摇头,结结巴巴的说:“不能,不骑马,目标太大,统制官,要,要不我骑马,看看到底是哪个打黑枪?”
“你这一急就说话不利索的毛病,得改!”
“是!”
“黄楚楠!”
“到!”
“带你的人撤回驻地,不可扰民。”
“总。。”黄楚楠大急,竟然也学了裘三升一下子结巴了。“总指挥,不能,我必须保证你的安全,我,我是奉参谋官的命令,部队不能撤,在到达司令部之前,你得听我指挥!来人!送总指挥去刘家庙。”
“敢!?”何向东一声喝,作势上前的几名一营军官立即止步,脸上难色、急色、无奈之色很是复杂。统制官是第九镇的灵魂,积威之下无人胆敢冒犯。黄楚楠见状也无计可施,弟兄们肯定是听统制官而非统带官的,左右看看,只有裘三升了。
“裘三升!我命令你,把总指挥带到刘家庙三十四标司令部!立即执行!”
“是!”裘三升已经闹清楚情况,当即就拽了何向东的胳膊略反扭着关节,其他几人见裘三升带头,一涌而上,把何向东簇拥着向刘家庙而去。
武昌都督府内,一队荷枪实弹的警卫突然包围了“考场”,正在考试的各协统领、镇一等参谋,军政、军务、参谋各部人员共计九十余人被喝令起立,旋即,吴兆麟带着十几名双枪卫士出现在门口。
“诸位,打扰一下,据可靠消息,近日有军人秘密结社,图谋暗杀本省军政要员。第九镇宪兵队在大军山挡获两名便衣携枪者,经扣押审问,是第一镇第一协二标一营左队排长刘先盛、正目韩广林。二人对携枪至汉阳昭忠祠镇守使署企图暗杀何镇守使一事供认不讳!并,供出幕后主使人为——石星川!”
吴兆麟刚刚说出名字,两名卫士就逮住石星川反扭住双臂,另有两人上前将其五花大绑。石星川一脑门子都是迷糊,被捆绑得结结实实了才醒悟过来,连声喊冤,大喊要见“宋公”,却被四名卫士堵了嘴拖将出去。
“此事,并非第一协独有,各协都有秘密结社者。奉副总统命,诸位在完成考核之后不得离开此地,吃喝自有人照顾,待事情查清核实,各部营区整肃安定后,副总统自会让各位回营。田金榜、杨正涛、熊秉坤、张国威、黎天才、蔡汉卿例外。”
吴兆麟宣布完命令后快步离开,却是径直向黎元洪的办公室。
石星川坐在沙发上,面色惨白、惊魂未定,黎元洪在一旁轻声劝慰,见吴兆麟来了,起身道:“畏三,你来给汉舫说说罢。”
“汉舫兄,得罪了。”吴兆麟打了拱手,坐在石星川身边,说:“其实把你请来是商量如何办理此案的,为了麻痹真正的主谋者,委屈汉舫了。宋公对你是非常看重,也非常放心的,相信你不会去针对整军,针对何向东。你是士官出身,又是宋公从上海请回来的,正当大用呐!”
“宋公,畏三兄,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黎元洪向吴兆麟微微点头,吴兆麟说:“拖枪出营的确实是你第一协的人,却并非由你主使,幕后是谁,宋公心知肚明,想必汉舫也是心中有数吧?如今鄂军各部,与主谋者连通一气的不在少数,就算是包围考场的那些警卫们也未必可靠。所以,这一出苦肉计必须得唱,还要唱真了。委屈你了,汉舫!宋公已经决定,此事一过,第一混成旅非汉舫兄不能胜任。”
三个师两个混成旅,混成旅长也就比师长矮一小截而已,乃是今后鄂军五大台柱子之一。
石星川知道吴兆麟此番说话的分量,又哪里还顾得上自己方才的委屈呢?他明白了,警卫队有人可能为考场中人通风报信,而要让考场中人安心,就得拿石某人打一顿板子。恐怕此时,黎元洪和吴兆麟已经派出宪兵或第九镇的部队,挨个的搜查、整顿、抓捕“嫌疑人犯”了。
这是一场清洗!
“不,宋公,总长,标下不委屈。那些人是故意的,故意在第一协挑人,事发后就栽赃嫁祸给标下,因为标下是忠诚于副总统的!刚才不过一点小事而已,能配合宋公和总长完成鄂军整编,标下自觉荣耀,又哪敢去想第一混成旅呢?”
“汉舫,过谦啦。”黎元洪笑眯眯的说:“你是留日士官,堪当大任,先就着第一混成旅,今后还有机会带一个师的。”
“是!”此时的石星川又是精神百倍了。
“在这里先行歇息,等向东来了,你作个陪,去东湖的陈家园子转一转。”
“宋公,他们真要暗杀何统制官?”
黎元洪的嘴角轻轻的抽动了一下,伸手在石星川的肩膀上拍打了一下,呵呵笑道:“你呀,想多了,今后,你、夏占魁、蔡汉卿、刘佐龙几个,要多与第九镇他们几个协统亲近一些,不要自外于人嘛!”
石星川闻言暗惊又带了几分窃喜。
石某人自恃日本陆士出身,对掌握第九镇主力协的田金榜、杨正涛是相当的看不入眼,也就与杨曾蔚、张国威还能说几句话。不过,副总统早把第九镇当做嫡系来栽培,留美学军事的何向东又是个厉害角色,石某人倒是想巴结来着,却又不得其法。嗯,等会儿要当陪客去陈家园子,那就是机会嘛!
不一会儿,警卫传报“何统制官到”。
何向东立即出现在门口,向黎元洪、吴兆麟举手致礼后,向石星川点点头算是招呼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问:“宋公、总长,究竟怎么回事儿?”
石星川这才知道,此事连何向东都不知情呐!明白了,这场清洗根本就是副总统一手设计出来的!或许,此时那两个人拖枪出营的家伙已经带了财物远走高飞了吧?
“畏三,把段芝泉的电报给向东看看。”
黎元洪欲整编鄂军为三个师两个混成旅,编制员额与北洋军不同,故要通报陆军部,若能推动整个中国陆军编制更新,也是好事;不能,则需要袁世凯和陆军部加以承认。
陆军总长段祺瑞的回电表示,陆军部是同意的,但需大总统批示核准;若要大总统批准,则鄂军整编必须顺利,不能闹出乱子来,否则。。段祺瑞暗示黎元洪在考核军官完成之前先行清洗鄂军内部“不稳定”势力。黎元洪正有此意,乃一拍即合,搞出“谋杀何向东之计”来。
如今计划在顺利推进,作为当事人的何向东也无需在茫然不觉中“演戏”了。
看过电报,何向东不需旁人解说就明白其中因由。他不为自己被蒙在鼓里而不快,却要为部队中的革命党人说说话。诚然,在权力争夺中,革命党人确乎成为鄂省安定和整军的不稳定因素,可是革命党人有远比那些旧军官更强烈的革命热情,在爱国主义和民族主义还未曾深入官兵意识的当前,维持鄂军战斗力的正是革命热情!
眼睁睁看着有一定作战经验的革命党人被驱除出鄂军,何向东如何安心?
“宋公,我有些想法。。”
黎元洪察言观色,知道何向东肯定对此抱有异议,那,他会有什么说辞?
“但说无妨。”
“章太炎先生曾经说过一句话,革命军兴、革命党消,卑职觉得确有一定道理。今天军队中存在的革命党人,虽然有着居功自傲、结党抱团行为,但他们还是鄂军军人,也曾在宋公麾下浴血抗敌,贸贸然全部清除出军队,军心必然大哗,战斗力必然下降。卑职以为,所谓党群都是一时政见、利益勾连而成,同盟会要在军队中保持实力,宋公需要一支没有同盟会插手的军队,那,能否让卑职试一试,把他们的同盟会思想转化为国家军人思想,从一党一会之武力转化为国家、民族之武力。宋公乃是副总统,又是参谋总长兼鄂军都督,您就是国家在湖北的代表!”
何向东不愿意彻底打压革命党,黎元洪又如何不知革命党乃是能提高军队士气战力,又有可能危及自身的利益的双刃剑?早已计划好的行动展开了,此时要变,一时之间实在有些难以抉择啊。
何向东见黎元洪似乎意动,忙乘热打铁道:“宋公,既然我们要建军校,把第二混成旅作为教导旅,那就把这些人统统送进军校,编入教导旅,经过一段时间国家军人之训育后,定能为宋公所用!”
“唔。。此事,容我再想想,向东呐,有个事儿麻烦你和汉舫办一办。我那小妾最近身体不适,想到东湖边陈家花园子走走,串串门、散散心,你们就充任警卫副官陪着去,劳烦你们二位了。”
“是!”何向东和石星川立正应是,却是心思各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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