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一队骑兵从黄陂西门而入,“得得”向椅子山而去。
西门内军医院的方君瑛注意到,这队骑兵穿着青灰色的北洋军服,带头的是一位正参领。虽然两军协议停火了,可北洋军第一次派出如此高阶军官,又高头大马的来到黄陂,顿时引起同盟会暗杀部长的警惕。
中山先生就任临时大总统了,同盟会掌握了南京政府的大权,方君瑛很想立即就赶到南京去,又顾念到王颖母子和充满革命的第九镇,左右权衡之下决定留下来。于是拉了姚青荷去电报局,给上海的同盟会机关部发了一封密语电报,简略告知自己所见、所想。
北洋军的正参领来此做什么?带着疑问,方君瑛找了王颖,让其以“给王参议(恩贵)送药”为名去椅子山一探究竟。
再说那骑着高头大马的北军正参领在警卫引领下来到县政府门口,翻身下马后却是身材矮壮,与高踞马背时的高大形象颇不相称。尽管如此,从黄州赶回来的何向东还是在门口迎接来客。
“鄂军第九镇统制官何向东,敬礼!”
来客显得很稀松的回了礼,才道:“北军总参谋官徐树铮。”
何向东心道,你若不是徐树铮,老子还在黄州猫着咧!面上却浮出笑容,作势请客入内,与徐树铮并肩步入大门,边走边说:“劳动徐参谋官大驾亲来黄陂,想必是关乎两军的要事吧?”
徐树铮看似表情轻松,动作随意,心中却早已经惊讶莫名了。
从跨过分界线遇上第九镇巡逻骑兵开始,到西门板桥和城头的岗哨,再到黄陂街道上巡逻的宪兵队,又在县政府门口见识了警卫和砂袋工事后的重机枪,还有堂堂第九镇统制官笔挺的腰板,干净利落的动作,满带自信又显得随和的神情,堪称军人之标版!去年才毕业回国的徐树铮对日本陆军印象尚深,以此比照,暗自给鄂军第九镇下了判语——劲锐!难怪马良要吃亏啊!暗暗的,徐树铮收敛了平素的桀骜性子。
“何统制官,鄙人前来贵处,乃是受段总统官所托,办理三件要事。如今两军停战,和议开展,国家行将一统,两军势必合一,已无敌我之别,你我二人也将同僚,鄙人就不遮遮掩掩了。”
此时尚显年轻的徐树铮不是那种书生的性子,做事说话干练精悍,有些咄咄逼人,这一点倒是与何某人有些共通之处。
说话间来到会客厅,二人分主客坐了上座的左右首。
“第一件事,总统官已经从汉口回到孝感,各部将陆续撤退。总统官希望何统制官严守停火协议,保持默契,勿要骚扰、干涉、阻扰我军后撤行动。”
何向东觉得这家伙颇对脾气,干脆就来个硬对硬,立即反问:“何谓骚扰、干涉、阻扰?贵军撤退,我军进驻,乃是正理常情,贵军可有撤退之时间表?如有尚请见示,否则,我军进驻行动难免会造成误会、摩擦。”
虽然面子上说的漂亮,协议停火了,要统一了,要化敌为友了,可事实上却是——上海的谈判还没有正式结果,满清朝廷还在北京指手画脚,两军的停火协议实则是一种默契,随时可能打破!
因此,北军撤退需要提防侧后的第九镇,撤退的时间表包含的信息是各部兵力构成、撤退行军或装运顺序、时间,又包括集结地点、时间,还包括中途补给、休息、转运的时间、地点。可以说,如果把时间表交给第九镇的话,就等于是段祺瑞把自己的脑袋搁在何屠夫家的切肉墩子上。
“没有时间表,各部依次按序列撤退。”
“呵呵,徐参谋官是在说笑了。”何向东在冷笑,准确说是在嘲笑。开玩笑嘛,几万人马和大量装备通过铁路线北撤,没有时间表的控制,还不乱成一团了?果真治军如此,段祺瑞和徐树铮还能混到现在的地位?!
徐树铮只得说:“撤退已经从今日开始,预计五日内撤退完毕。”
“五天?呵呵。”何向东又笑了,还是嘲讽的笑。
徐树铮有些火了,他喜欢抓人字眼儿,却最讨厌别人抓自己的字眼儿。“预计五天之内从汉阳、汉口撤至孝感。”
“原来如此。”何向东心道,这才是真话。“那么,今天是6日,11日子时,我军进驻三汊镇以南所有要点。贵部当留后卫部队并指定联络官和信号,确保不向任何其他部队移交沿线要点。”
“这。。”徐树铮心中暗叫这个姓何的厉害,还是转着圈子打听老子的时间表呢!什么叫“不向任何其他部队移交沿线要点”?那只能是在每一个要点都要进行两军之间的联络交接,做到北军前脚走,第九镇后脚到。如此,不是把时间表暴露给他又是什么?
“不行?”何向东明知故问,语气和目光中都带着几分威胁。如今啊,是段祺瑞来找自己“帮忙”,他求到老子头上,老子不可能当了软脚虾。总之,面子要给,里子也要。
徐树铮只好放下“要求配合”的架势,改口道:“所以,总统官派鄙人前来协商解决。”
“明日一早七时,我军一支营级分队进驻三道桥——滠口一线,协助贵部逐次撤退,联络口令沙湖——襄河。”何向东说出自己的方案,察言观色下见徐树铮要反驳,急忙又道:“两军真要合作,确保贵军安然撤退,除却互信之外别无他途。如果我部不能首先扼守三道桥,又如何确保要点交接?徐参谋官,此事就这么定了!”
如此结果不算差!行前,段祺瑞和徐树铮就分析过此事,定出上中下三种结果和应对方法。上等是何向东完全给面子,放手让北军撤退;中等是何向东扼要点监视北军撤退;下等是何向东部分守滠口、祁家湾、祝站三大要点,甚至兵出罗山切断武胜关交通,控北军命脉与己手,趁机要求好处。
何向东语气坚决,一副除此之外咱们就没得谈的架势,对此,桀骜如徐树铮也只能点头。唉,谁让鄂军第九镇能对铁路线构成实质性的威胁呢!说来,得到如此结果,算是何某人给了一些面子了。
“何统制官,自古以来没有一方得利的生意,我说的第二件事,尚请统制官给段总统官一个薄面。”
“莫非,参谋官是要带王恩贵回去?”
“正是。”徐树铮心中暗惊,这何向东还他娘的是人吗?老子话没出口就他给猜个正着,还怎么继续说下去,又如何保持所谓的“平等交易”?这趟差事太他娘的难办了!
“请王高参。”何向东摆手向曾广胜示意。他知道,如果自己把王恩贵交给徐树铮,估计到了分界线上就会听到一声枪响。“段总统官和徐参谋官一直都是向东颇为敬重之人,但王高参已经投入革命阵营,为黄州分府参谋部高级参议。当然,徐参谋官大可当面问清楚,如王高参愿意跟你走,我绝不阻拦。”
要求释放战俘,对停战双方来说是正当的;可若战俘已经加入对方阵营,这事儿就办不下去了。看到何向东那张有恃无恐的脸,徐树铮恨不得立时暴起挥手给他一个耳刮子,可,不能呐!
“算了,就当鄙人没说,一个背主求荣之徒而已。”
门口的曾广胜闻言停步,转身保持肃立军姿。
“此事,还请参谋官向段总统官说解清楚,若有得罪之处,何某改日再行向段总统官当面请罪。”
徐树铮嗯了一声,霍然起立道:“如此,徐某告辞!”
“哎,且慢!”何向东惊问:“徐参谋官还有第三事未曾见告。”
“不说也罢了!”徐树铮何曾如今晚这样吃瘪过?此时一心要走,把段祺瑞嘱咐其竭力拉拢鄂军第九镇的话也抛到一边。
“哪能这样!?”何向东起身赔笑道:“又铮兄远来是客,既然办完公事,何妨与兄弟小酌几杯?今后,兄弟还少不得麻烦又铮兄帮忙提拔的。”
变脸比翻书还快!刚才那张有恃无恐的脸哪里去了?!伸手不打笑脸人,算了,总统官交代的第三件事情还得办,顺坡下驴吧!
何向东见徐树铮态度已经松动,乃伸手拉了徐树铮的手臂,连声相请:“请,请后堂叙话。”
后面已经摆了一桌不算多,却很精致的宵夜酒菜,可见何向东是早有预备,费了些心思的。见此,徐树铮的心理找回了平衡,心气即平,脸色也就放松下来。
二人立场不同,出发点不同,但其实都想与对方搞好关系,一杯小酒下肚就开始谈兵论道,竟然是格外投契,说到争论处,就着桌子上的杯盘碗盏交起手来,不过瘾?来人,拿地图来,老子们要地图推演一番。时间?时间算个鸟,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不斗个你死我活就决不罢休!
再说军医院里的方君瑛,左等右等,熄灯号吹响时才等到王颖回来。
没有灯光的宿舍里,王颖说:“来的是徐树铮,段祺瑞的参谋官,看样子是来谈判的。”
“还有什么情况?具体谈了什么?”
“这。。警卫没说,估计他也不知道。只说徐树铮生气了要走,统制官把他拉到后面喝酒去了,我走之前,里面还要了地图。”
方君瑛暗想,王颖能探听到这些已经不错了。可虑的是,按照这个说法,似乎何向东有交好段祺瑞的意思,那,他会不会被段祺瑞拉走呢?不行,必须阻止这个可能,哪怕是一丁点的可能!
一想到如此精锐的第九镇倒向北洋方面,方君瑛就心急如焚,顾不得军规了,起身披衣出门,敲响了隔壁姚青荷的房门。她要去拍发电报,可军事管制下,她只有再找能通天的姚青荷帮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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