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1年10月24日的前线形势在何向东看来,堪称糟糕!
总指挥张景良和随员不见了,指挥部上下人等乱作一团,无作战计划,无补给计划,无后备队,甚至连一张合用的军用地图都没有!即便蒋翊武临时接管了指挥权,也不可能马上从一团乱麻中理出个线索来。
指挥部如此,前线各部队情况也不妙。
宋锡全统领的第一协本是主力,主官多为文学社成员,作战尤为勇敢。可三道桥一战打残了第一标,昨日,标统黄振中奉命率第一标后撤汉阳整补。第二标也是连日作战,标统梁邦福轻伤,部队仅余五成左右战力。
第二协由何锡藩统领,由原新军第二十九标1、2营为骨干,也是主力,主官多为原新军军官,其中谢元恺的第四标在三道桥一战中担任主攻,于桥北水网地带遭遇清军机枪、火炮杀伤较重,战力所剩无几。
其他各协也是作战多日,亟待整补。可以说,革命军完全是依靠革命精神在战斗!
与会的何向东心中波澜起伏,面上却冷静不语。作为不被多数与会者们信任的外来者,他不方便出言指点这个,建议那个,任何一句话落在别人耳中都可能起到相反的作用。蒋翊武倒是想团结何某人的,奈何此地气氛如此凭白的糟蹋了他的一片好心。
枯坐半晌,没有拿出作战计划的军议无果结束,前线各部仍自守防区,严防清军乘隙攻击,如此而已。
何向东本想找蒋翊武说说话的,却被何锡藩拉了一把。
“老弟,侧边说话。”
何锡藩是黎元洪的老部下,虽然后来调到第八镇任管带了,二人关系依然不错。得了黎元洪的传话,何锡藩自然要找何老弟亲近一下了。当然,只是亲近,不是给人机会指手画脚。
“你都看到了,那些党人太霸道,孙武、张振武在武昌都督府里,蒋翊武在这边,他们这群毛头小子懂什么打仗?!噢,倒是老弟你在黄陂那边打了一场,有声有色,别开生面。”
最后一句话很是牵强,无非是何锡藩要把同姓的老弟与其他年轻革命者区分开而已。
何向东深有同感,那些年轻的革命党们在举义之前最多就是队官职分,接受的是最初级的军官教育,把队官一下子提拔到协统的位置上,巨大的落差让他们中大多数人都无法胜任。指挥系统的混乱,诚然有张景良不作为的原因,可整个指挥体系的低素质是关键,而何锡藩抱怨的“革命党霸道”,有革命党控制军权的因素,也有革命党担心自身能力不够而“加倍努力、到处插手、唯恐疏忽”的因素。
如此,以八千起义新军加两万余新兵组成的革命军,要面对面的硬抗装备精良、久经训练的五万余北洋清军,又如此的不懂战略战术,可谓胜算几无。
“第二协为正面主力,刘家庙大捷更是首功,与大哥相比,小弟那种零敲碎打的玩意儿,小打小闹而已,不值一提。”
何锡藩似乎很喜欢这种“大哥”、“小弟”的关系,二人同姓,五百年前是一家,二人都是协统,又有黎元洪这层关联,年轻的何向东略低头就能与何锡藩处得很近乎。
“老弟,你带了多少兵来?”
“就我一个。”
何锡藩瞪大眼珠子,一脸难以置信之色,半晌才摇头道:“你就不怕回不去?你就真以为有个第七协等着你当统领?嗨呀,宋公不知咋想的!?再说了,你若带兵来,我这里也能轻松一些。老实说,这战打到现在,我已是应对无策,只能苦战到底了!”
关系热乎了,有些话才可以委婉出口。
“是啊,清军水陆夹击,不好对付啊!大哥,你得提防侧翼,特别是左翼。”
“噢?怎么说?”
“刘家庙地形平坦,铁路沿江铺设,建筑多在铁路两侧,此处距离江面近,又有建筑物为炮击参照,极易遭到舰队重炮攻击,故,右翼不可陈兵太多,免遭敌炮火轰击而徒增伤亡。正面造纸厂一线,我方占据高处,可依托之建筑也较多,不利强攻,就我方来说,用较薄弱一部防守即可。左翼临近湖泊水网沼泽,不宜作战,排兵布阵时极易疏忽,容易为敌所乘。如敌以有力一部从姑嫂树、戴家山一线迂回我军侧后之跑马场,我军就会面临全线崩溃的境地。大哥,注意左翼,随时在手里抓两个营左右的预备队以应不测。”
何锡藩眯缝着眼睛思索片刻,苦笑着摊手道:“两个营?我现在连两队都拿不出来。”
“向上面要,从中路、右翼抽调,宁愿被敌攻破右翼再凭建筑、地形组织阻击,也不能被敌攻破左翼!”
“看样子,你是很确定清军要从我左翼迂回了?”
“如果我是张彪,我就这么做!”
何锡藩动容,连连拱手道:“受教了,老弟。军事紧急,我马上找用九他们计议个法子出来,失陪了,改日战事稍缓再找老弟赔罪说话。”
何锡藩以新军管带任第二协统领,在前线诸将中最有军事能力,张景良不作为时,各部都愿意听他的,是事实上的总指挥。何向东假姚青松之手试图让军务部、参谋部改变以前的“无战略状态”,无果。如今出言指点何锡藩,起到的作用无非是让清军胜得稍微艰难一些罢了。
战略问题不解决,多说无用!
蛇山脚下的都督府里,“关心”何向东的一群人又聚在都督黎元洪的办事房里,俱都想要按照自己的观感好恶来决定何某人的命运。
黎元洪还是一副笑眯眯的弥勒做派,根本不因别人在背后称自己为“黎菩萨”而稍作改变。说吧,说吧,你们说完了,总要向你们的民主,你们推举的都督做个样子请示吧?
彭汉遗态度坚决,语气激烈:“鄂东军政必须掌握在都督府手里,何向东不能回去,不给他第七协就让他在都督府干个闲差,尧卿,你不是正在组织酝酿军政府改组条例吗?设个位子给他坐不是什么麻烦事儿。”
“噢,尧卿要改组军政府?”黎元洪看似随便的问了一句,其实他已经知道了,问题还是出自于权力争夺。自己依靠旧军官和立宪派控制了一些部队,在高级指挥层面上占据优势,又在议会里有较优势的力量,如此一来,革命党人就不乐意了。所谓改组,无非是效仿美利坚国的三权分立,让都督当行政首脑兼名义上的总司令,实际被军务部架空大半;再以彭汉遗为法政首脑,更能限制都督的权威。
“正在酝酿,乃是以整理各部庶务,应前线军事需要为目的。”孙武也随便捏了一句话搪塞过去。他是革命党人中较少数能清楚看到革命党缺乏执政经验,缺乏军事指挥能力的人,因此他比较亲近黎元洪,又不得不对革命党形成的主流意见屈服。
“尧卿,你的意见呢?”彭汉遗见孙武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愿,急忙补问了一句。他能感觉到孙武的立场有些变化,就是在黄楚楠担任标统之后。
孙武左右看看,说:“还是请都督示下吧。”
黎元洪笑眯眯的向与会众人点点头,说:“那我说说。何向东来了,第七协不能兑现,留在武昌不如回去黄州有用。不过,召之即来却不可挥之即去,否则军政府的威信必受各地分府质疑。为革命大局计,当妥为处置才好。述先方才所言虽以统一鄂省军政、凝聚革命力量为出发点,确乎在目前不合时宜。”
还是一贯的黎元洪风格,故作公允,轻易不作出具体指示,言辞间也决不得罪他人。不过,如此并非说他没有主张,也绝不是他没有动作。
昨晚得了赵钟奇回报后的黎某人是大喜过望,立即让赵钟奇出面约请在省黄陂籍军人、知名绅商、议员,一大早就在赵钟奇的私宅里密会,很快商量出一个支持鄂东的办法,更有人已经奉命顺流东下,到上海组织鄂籍军官和留洋学生去黄州服务,算是基本解决了何向东提出的“人事”要求。
还有军械、军饷等问题,自然要等这会上有人提个由头才好着手,否则,必被人强指为“拉拢将领,谋蓄私军”。
“难哪!”吴兆麟开口之时目光瞟过孙武、彭汉遗,似乎是在怪责两位始作俑者。“既然他来了,又如此表示尊奉都督府,待客之道,不能让他空手回去。鄂东需要什么,让他拟个册子呈报上来,酌情给他一些带回去,他也能交待过去就行了。”
孙武默默点头,说:“昨日他倒是提起过,地方财税秋前提解省城,黄州府库空虚,难以维持万余军队所需,军饷筹措困难,过冬军衣还未解决,军械弹药都极缺乏,因此难以形成战力,配合正面作战。但,军饷、军衣、军械这些东西我们也缺,又该如何办理?春三,你给个意见?”
张振武瘪瘪嘴,没说话,一副反正你说了算的态度。前方战事吃紧,第六协只得一个标都派出去了,第七协、第八协肯定要建,再拨出枪械、弹药、军衣、银两之后,势必放缓六、七、八协建军速度。其实,这件事情发展到现在,就是帮孙武、彭汉遗两人擦屁股,却又不能不擦啊!
“一千条步枪、十万发子弹、一千套冬衣,军饷嘛,按照成例,让他报上名册后按月照数拨支,不过,报告名册之前的欠饷由黄州自行解决。”
“嗯,就这么办下去。”孙武话音刚落,黎元洪就以一种不胜其烦、总算解脱的语气神态作了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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