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彤彤的日头无可奈何的向西山沉下,鲜艳的晚霞把初秋的大别山蒙上了一层红色。
天堂寨方向又响了一阵枪,王家塆南边山道上的巡防军更加快了脚步,因为那枪声让帮带张锡禄有些不满意队伍的速度了。老行伍不愿意深山走夜路,那会给行军作战带了更多的不可测,不可测,没把握,心里就会发虚。
“民团的,此处距离王家塆还有多远,需走多久?”
“回大人,还有十多里,再快一点,天黑前能、哎呀..“一声惊呼,边走边恭敬回话的小货郎失足落下沟涧,张锡禄本能的伸手去拉,又哪里拉的住?没拉住就算了,一个小团丁而已。去了阴间别怪老爷我,要怪只能怪这山路太窄,你自己又不小心。
山腰上潜伏的何向东一直关注着“诱敌”的小货郎,通过手里的望远镜把小货郎失足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他分明看到,小货郎失足前一刻曾扭头看了看沟涧,右脚还试探了一下,这才跌落下去。他曾踏勘过地形,隐约记得小货郎跌落之处的下方大约三米就有一块相对平坦的巨石突出,如果小货郎是有准备的,多半能跳到巨石上,然后滑到沟底安然逃生。
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一闪念间,何向东的精力更多的集中到那两百二十多个巡防军身上,当巡防军的尾巴刚刚进入伏击圈,他开口厉喝:“打!”
“啪!”身边的杨虎扣动了扳机,顷刻间,山林里爆绽出朵朵橘红色的火花,绵密的枪声在山谷间变得有些沉闷又似乎更绵密了一些。浑然不觉而猝然遭遇打击的巡防军乱纷纷的倒了一大片,有中弹的,也有反应快就地卧倒找掩蔽的,还有一些见势不妙倒地装死的。
射击训练不足,射击纪律贯彻不够,排枪打得很不着调,一阵猛一阵稀落,没有何向东要求的那种整齐的、有节奏的韵律感。尽管如此,六百人伏击两百人的战斗进程依然顺利推进,五轮排枪过后,各队高呼“缴枪不杀”齐齐出击,一条条枪口的刺刀折射出最后一丝血红色的晚霞。
二少爷杨正涛挺着一杆汉阳造和寒光闪闪的刺刀冲在最前,快步追上一名巡防军,那家伙觉出跑不掉了,连忙跪地举枪,大喊“投降”。杨正涛一脚将其踹翻,举枪就刺,身后有人大喊:“不!不杀俘虏!”迟了,“噗嗤”一声,刺刀已经深深的扎进那名巡防军的后背,刀尖从前胸穿出。
巡防军垮了,崩溃了!
枪声一响,张锡禄就立即趴下避过第一波弹雨,左右观察判明形势后,一咬牙、一闭眼,从路边滚落。
再说小货郎刚刚跳下沟涧还没在巨石上站稳,枪响了,还没等他找好滑到沟底的路线,头顶又骨碌碌的滚下一人,晃眼看那服色,那人不是别个,正是巡防营的帮带大人。张锡禄可没小货郎熟悉地形、准备充分,落点有稍有差别,滚落时也丢了重心,重重的摔在巨石边缘后掉落沟底。听到沟底有重物砸在水中的响动,小货郎跟着滑了下去,从水中拽起摔得七荤八素的张锡禄,顺手搜了武器,然后坐等战斗结束。没法啊,小货郎可不指望自己还能顺着原路爬上去。
“缴枪不杀!”“缴枪不杀!”
山沟里到处都是这个声音,小货郎知道这战赢定了,起身要走,突觉双腿被人抱住,整个人失去重心摔倒,随即被人骑在身上无法动弹,一双犹如铁钳一般的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不用看,是张锡禄!张锡禄的官帽早不知哪里去了,发辫散乱,满脸是血,双眼冒着凶光,嘴里发出“赫赫”的声音的同时也流出带着泡沫的血水。
小货郎拼命挣扎,可行伍出身的张锡禄身高体重,又尚在壮年,即便已经摔得重伤了,也在拼命和羞愤之下爆发出莫大的力量。小货郎几乎没有打斗经验,被人制住要害后只能拼命挣扎,越挣扎呼吸就越困难,呼吸越困难就越拼命挣扎。忽然,他的手指碰到一块有棱角的石头,本能的,他抓了石头拼命砸向张锡禄的额角,顿觉浑身轻松。
战斗突然发起,迅速结束,夜色逐渐深沉降时,战场上只剩下在沟底的十几根火把和一声声“小货郎、小货郎”的呼唤。听到呼唤,小货郎想出声回答应,可是喉咙几乎被卡断了,喊不声出来,浑身都酸痛无力,动弹不得。摸索着,他找到张锡禄的手枪,向天扣动了扳机。
“啪!”枪声在刚刚沉寂下来的山沟里格外清脆。
“那边!”何向东和杨正涛几乎同时发力向枪响处跑来,说是跑,其实比在平路上的走还慢。沟底有汹涌的溪水,有落差动辄两三米的断层,更多是嶙峋的乱石。
半夜,山腰的木屋。
巡防营哨官黄锦春辨认了张锡禄的尸体后刚被押走,田金榜就猛地向杨正涛发难,突然出手反扭了杨正涛的右臂,厉声道:“杨正涛,平素里我尊敬你是二少爷,可今天,老子非要问你个不尊军令之罪!说,为啥杀俘虏?”
“放手!”杨正涛被制,脸红筋涨的大吼。
“说,说了老子就放!”田金榜加了力量,把杨正涛压得低下头。
何向东就那么看着,没有说话,没有任何表示。门外的杨虎屡屡探头,可又不敢插话,只能干巴巴的担着心。
“老子杀了就杀了,有啥大不了的。”杨正涛说的是气话,其实在当时的情况下,那家伙跪地投降得太快,自己停步、收手不及,就那么撞上去了。可被田金榜这么反扭了胳膊大声责问,二少爷很不爽!
“那是人,那是一条命,都是爹妈生养的命,老子当这么多年的土匪也没杀过一个俘虏!”
“哼,也就你,难怪被胡老三翻了天。”
“你..”田金榜气急,抬脚要踹,却被何向东出手拉住,又在其目光示意下慢慢的放开杨正涛。
“战前三令五申,缴枪不杀,二少爷,你这回触犯的是军令。”何向东平淡的说着:“满清有二十万新军,三十多万旧军,杀,一个个的杀,那是杀不完的。缴枪不杀、优待俘虏能瓦解敌军斗志,今天的战果也说明了这个作用。击毙十三人,击伤四十二人,俘虏一百六十余人,缴获汉阳造七九步枪两百零六支,德造马克沁重机枪一挺,各型手枪七支。如果不是缴枪不杀,敌军困兽犹斗,我方能只付出一人轻伤代价就全歼敌人?”
杨正涛不吭声了,即便自己不是故意杀降,话赶话之下又说出了违心话。军令如山,二少爷今后要带好队伍,做成大事,今天就得先享受一番军法处置的滋味。
“明天晚讲之后,自己在全军面前作出检讨,自请禁闭反思三天。”
板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何向东也不想打击二少爷的积极性。军法要贯彻,却也要因人而异,杨正涛接受正规军事训练不过一个月的时间,纪律观念还没形成本能,加之战场情况特殊,初上战场就能够保持冷静者可谓万中无一,要么兴奋,要么惧怕,要么忧郁,要么狂躁,又哪能完全的按照军法把握住自己呢?
“嗯!”杨正涛哼了一鼻子算是接受了,却又冷冷的瞪了田金榜一眼。
田金榜对何向东恭顺,对杨正涛却没那个必要。
“瞪啥?!妈的,老子反清复汉不是杀汉人,那些汉人穷当兵的不过混口饭吃,缴枪就算了,何必逼人太甚!”
“好了,大龙头。正涛,我们反清复汉,要建立共和的中国,要有一支强大的国防军抵御外辱,就要发动全部中国人的力量。新军、旧军,汉人居多,换一个想法脱下那身衣服,他们这些接受过一定军事训练的人就是反清复汉的战士,能马上投入到战斗中。好了,我也不多说了,以此为戒,去看看小货郎,他是此战首功。”
山脚的一小块平地上燃起了十几堆篝火,篝火橘红色的光亮反衬得夜间的山林更加黑暗。巡防营哨官黄锦春深一脚浅一脚的下山,他后面跟着杨正德,杨正德手里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
“喂,走那边!”
黄锦春不解,初秋夜间的大别山中已经有了几分寒意,此时无论俘虏还是民团都在篝火旁,“走那边”是什么意思?那不是要绕道穿过一片树林吗?树林,绕道,不,没那么简单,难道是..。一想到这种可能,黄锦春顿觉浑身无力,两腿打颤,缓缓的瘫软在地。
杨正德左右看看,山下出现了几个火把,一队巡逻队正朝山上来,他用脚踹了一下,说:“起来,走,老子要去那边解个手!”
“别,别杀我,我家有七口人指着我养活,我..”
“少废话!”杨正德发火了,厉声道:“我们规矩是缴枪不杀,不掠私财,起来!”
巡逻队近了,看着地上瘫软的巡防营官儿,不由得齐声发笑。带头的穿着破旧的新军军服,回头对弟兄们说:“杨队长说的话你们可都要记好了,别犯军规。”
“放心,我们不杀俘虏。”
“安心吧,还是当官的,嘿嘿。”
巡逻队走过,地上的黄锦春也还了魂,有些相信杨正德不会杀自己了,慢腾腾的爬起来,慢腾腾的走到岔道的树林边上。
“等等。”
杨正德摆枪示意黄锦春蹲在一棵大树下,自己绕到树后,把枪靠在树干上,解了粗布裤腰带,一股尿水射出,他如释重负的“哼”出声来。背后似乎有一阵风吹过,树叶簌簌作响,他也不回头,慢慢的提了裤头扎好裤带提了步枪绕过大树,黄锦春还老老实实的蹲在那里。
“呸!”啐了一口,杨正德突然用力一脚将黄锦春踹翻在地,低声骂道:“朝廷白给你银子了,妈的,你这鸟样都能混到哨官!?”
躺在地上的黄锦春懵了,片刻间就清醒过来,问:“我该怎么做?”
过了好一会儿,树林边突然响起一阵焦急的大喊:“来人啊,来人啊,俘虏跑了!”
最快赶过去的是巡逻队,只见杨正德满脸是血,一手抱头,一手指向树林深处说:“那边,那边,小心,他抢了我的枪!”
搜索,追赶,折腾到天亮,那逃走的俘虏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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