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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呢?”北笙听着薛大夫的故事,方才陈碧珠之事所带来的宽慰荡然无存,心情也变得也沉重起来。
“后来师父替我解了毒,尹家为此事也颇为内疚,不再催促,我才借此得以好好调理身子。只是中毒之事犹如一记响钟,惊醒了我心中一直幻存的美梦。”时光荏苒,虽说已是几十年前的往事,但薛大夫言语间的复杂表情,仍足以让北笙这个局外人感到心头酸楚。
“美梦?”北笙有些不解。
“对,美梦。年少多情,那时候总痴想着能和云舒喜结连理,过上无风无浪的小日子。她在家操持家事,教导孩儿,我则一面帮师父处理门中之事,尽早独当一面,立足江湖。对上孝敬尹家双老和师父,对下慈爱我们的稚子幼女,一家人不仅显赫富足而且要其乐融融。”说到此,薛大夫眼中竟流露出像少年一般的波光,那是充满希冀和活力的灵动,是对幻想充满向往和憧憬的神色色。
“那您为何说惊醒了美梦呢?”北笙不解道。
“比起一般医者,炼毒之人常年还要接触一些剧毒之物,门中师兄弟们多多少少都中过毒,有些人甚至因为毒后调理不善落下病根,进而迫不得已、自行退出师门。我做事谨慎,之前虽也中过毒,但都并不严重,也就没放在心上。但那次试毒却可谓命垂一线,虽然救过来了,但身子大不如前。我当时就想,现今身子已经这般不堪,日后再遇到类似危机怕是熬不过了。云舒要是嫁给我,岂不害了她?另一方面也是出于私心,那时我炼毒之术正是突飞猛进的上升时期,就此放弃,我实有不甘。更何况,如果不炼毒,我也没有其他本事让她过上好日子。加之师父对我期望颇高,寄予众望,我也不忍伤他的心。权衡之下,最终我选择了放弃云舒。”薛大夫讲到这,叹了口气,话锋一转,道:“卜鸿那小子身世与我相似,他的苦楚我感同身受,所以我不由的对他格外亲切。也正是为此,我一直有意撮合你二人。我看的出,你们彼此有意,既然有意就该抓住机会好好珍视对方,切莫等到老了才像我这般做些无谓的追悔......”
“什么彼此有意?您赶紧配点清心明目的汤药喝喝,老眼昏花了吧我看您是!”听个故事而已,好端端却将自己同卜鸿扯上,北笙红着脸不满的驳斥道。
“好好好,不说你们了。是我老眼昏花也好,是事实也罢,久了自然就现出来了。只是丫头,你记得到那时,一定要记得我老头子今儿给你的忠告,别在走了什么弯路,误了自己也误了卜鸿。”薛大夫苦笑一下,在北笙追问下,继续起刚才中断的话题,言道:“当时云舒和我有婚约之事周遭的人都知道,退婚后邻近的地方是呆不下去了,只好嫁去了外乡。当时听说那家的家境优越,少爷也是个识文断字的读书人,想着云舒去了能过上好日子。可是心中难免有失落和不舍,为了克制自己不去打扰云舒的生活,我便终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全身心的沉溺于炼毒之事,犹如闭关一般。”
说话间,薛大夫竟没忍住自己正当着小辈儿的面,兀自老泪纵横起来。这一举动让北笙很感意外,赶紧从怀里掏出自己的绢帕轻轻递上,规劝道:“事情过了这么久,您就别难过了。”
薛大夫接过帕子,揩了揩泪痕,好一阵舒缓后,方才平稳下来,痛苦道:“直到两年半后的一天,那是个阴沉到了极点的下午,下人来通报,说云舒的父亲在外求见,我这才知道云舒出事了。不瞒你说,至今我做梦都时常会梦见当时我赶到尹家的情形。当时云舒躺在自己出嫁前的闺房里,先前清秀水灵的鸭蛋小脸已经瘦的脱了形,颜色枯槁不说,而且面色蜡黄,嘴唇发黑。她身子里边还有个小娃娃,看样子不过一岁左右,正在拉扯着她的衣襟,奶声奶气的嘀咕着什么,尹母见我来了赶紧将小丫头抱走,说是孩子饿了,找奶喝呢。可怜的孩子还不知道,她的娘死期已至。尹父说云舒在婆家过得很不称意,公婆看不上尹家小门小户,大小姑子也跟着挑唆掺和,本来对她不错的夫君久而久之也对她生了厌倦,趁着她有孕在外养了个小。后来云舒生下这个女儿时,身子受了损,大夫说她再孕机会甚小,好巧不巧,外面那个小的生了个儿子,婆家将那她母子接回家也算合情合理,可他们还想作势扶那女人上位。云舒虽未长在名门大家,但从小也都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受此折辱自然气不过,顶撞了夫君几句,婆家借此不依不饶起来,打骂折辱,百般刁难。一开始云舒念及女儿年幼,一忍再忍。出事前不久,那个被接回来的妾室的儿子生病,非说是云舒女儿克的,要将其送到庙里养着,你说不足一岁的人儿,云舒怎么可能答应。但是婆家人疼孙子,愣是逼着强行要将云舒女儿送走,云舒不从,以死相逼,最后服了毒,婆家人也是草草请人看了看,说是不行,便连大带小的给送回了娘家......”
北笙耳朵听着,心里也跟着盘算,至此,大致是明白了其间端倪,试探的问道:“那个被送回外祖家的小姑娘可就是您所说的小雨,也就是辛夷?”
“不错,当时云舒弥留之际已无力多言,只是放心不下女儿,见我去了,便临终托孤于我,请我日后照拂于她的孩儿,说毕便恋恋不舍的含泪去了。看着云舒脖间臂上隐隐显出的淤青,我当时后悔极了,后悔自己好高骛远,攀名逐利,负了云舒,才害她可怜至此。尹家双老身子本就不好,小雨三四岁时,实在无力抚养,我便求了师父,将小雨收至门内,抚养授教。至此之后的十几年间,小雨虽唤我师父,我却拿她当女儿看待。”
“那小雨的生父没有来找过她吗?”
“没有。”薛大夫口气淡然的回答完,顿了顿,如释重负的畅快道:“云舒百日未过,她那负心的夫君便大摆筵席的让那个小妾荣登正室。可惜,当天夜里,那甜蜜的小两口便浑身抽搐,死于非命,而他们可爱的儿子因食了有毒的母乳,自此痴傻无治。验尸的仵作没看出所以然来,后来以讹传讹,都说是云舒来索命了,一家老小,恐慌不已,那家也慢慢破落了。其实索命的哪里是云舒,索命的只是当时让我错过云舒的那张残方而已......”
看着眼前这个慈祥的老头,北笙心中愕然不止,她难以想象,薛大夫这样一个妙手回春救死扶伤的医者,竟会做出投毒之事。不过转念一想,前面薛大夫说了,自己没有兄弟姐妹,作为家中独子,他不惜自断薛家香火终身不娶,其对尹云舒之情意可想而知。爱之深恨之切,相对的,对施虐于尹云舒的夫家,做出这般事情,倒也不难理解了。
薛大夫说完那一大通之后,陷入无尽沉思。北笙借机,自己将刚刚所闻理了一理:因为母亲尹云舒的关系,辛夷于薛大夫而言,实乃亦女亦徒。言之其为女,是因为她自幼由薛大夫抚养长大;言之其为徒,是因为她被薛大夫收入门下亲身受教。而雷霆所开的两幅药方,均使薛大夫深色异常,想来那两幅药方薛大夫是认得的,而且极有可能出自他之手。这么说来,雷霆很有可能和灵犀、雪霁一样,是辛夷收养的,他的药方是辛夷所传,而辛夷的药方自然是从薛大夫处得来的。
简而言之,使薛大夫变色的不是什么药方,而是那个随他长大的女子--辛夷。再一想到之前周凌霄所说,辛夷当年被人砸了医馆,毁了样貌,进而性情大变,自此销声匿迹之事,北笙一时间不晓得该不该和薛大夫说起。
正待北笙犹豫时,薛大夫舒缓了一口气,道:“我没有负云舒所托,没能照顾好阿雨。当年为了避免阿雨身体受损,我只教她医理药法,培养她行医救人。想她初出师门时才刚刚二九年岁,当时一心想着以自身修为,出去坐堂问诊,治病救人。我想着出去闯闯见见世面也是好的,省的过于单纯,以后会像她娘一样受人欺辱不得反抗。于是,我便应允了她的要求,给她找了一家颇有名气的医馆,让她在那里行医,这样即可保她安全,又可以让她历练。这丫头颇是聪慧,短短数月,就精进更多。不仅医途坦荡,春风得意,还得了个妙手仙子的称号。”
医途坦荡?妙手仙子?北笙心里嘀咕着:既然那样,怎么又会落得那样狼狈的下场。于是假装不知辛夷落魄之事,续问道:“您老医术高超,带出来的弟子自是不凡。只是听您的口气,可是阿雨前辈后来出了什么事?”
“是出了些事,可具体是何事我倒是不太清楚。当时见小雨过得很是顺利,久而久之我也就放下心来,约莫大半年之后,奉了师命,前去西域巴家办事。办完事我又顺带在西域一代游历数月,回去时已距离开有一年之久。虽然只是一年,但当我回去时,师门之中已经物是人非。而阿雨也在我回去的两个月前,离开了医馆,不知去向。那时师门中出了其他很多事,我也来不及立即去找寻阿雨,耽误了些时候,待我料理好一切载动身去寻她时,根据那些零零散散找到过一些方子,我只打听到她已化名为辛夷。”回忆起找寻阿雨的往事,薛大夫深锁着眉头。
想当年他一路向南,根据零星的线索辛辛苦苦走了很久,找了很久,可惜不知为何总是会晚阿雨一步。过了金陵后,索性断了消息,薛大夫不死心,一直找到南诏附近,都再未打听到些许痕迹。人算不如天算,谁会想到阿雨会中途反向回到北边。
“后来又出了些事,我就隐居霄关,虽然有机会也还在找她,但这茫茫人海,她有意隐姓埋名,我又如何能够找到,从最后一次分离算起来我师徒二人已有二十载未相见了。”念及现在已经找到了雷霆和阿雨的义女,薛大夫顿时心下升起一阵喜悦,想来再见阿雨也是指日可待的事,又言道:“老头儿我把来龙去脉都和你说了,你也该知晓找到阿雨,势在必行。不说别的,单说我老汉现在年岁已高,膝下无子无女,就小雨这么一个徒儿,你说是不是该找她回来给我尽孝了?”
看着薛大夫给自己的眼神,北笙只好点了点头,忍着自己已知的辛夷境遇,强颜无事道:“你放心,我这就给你安排和雷霆见面。”
薛大夫一早就料到只要北笙知道阿雨对自己的意义,势必会帮这个忙的。于是,他便示意应允的点点头,捋着胡子,嘴角挂着一丝期盼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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