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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说到贾宝玉信步来至厅上。刚转过屏门,不想对面来了一人正往里走,可巧儿撞了个满怀。只听那人喝了一声“站住!”宝玉唬了一跳,抬头一看,活该是他倒霉,来的不是别人,却是他父亲,不觉的倒抽了一口气,只得垂手一旁站了。
贾府作为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封建礼教最是森严,贾政又是其中最古板的,他不但是封建王朝的正统派官僚,对圣人的遗训顶礼膜拜,对封建礼教严格恪守,他读书读得傻了,虽然为人端方正直,谦恭厚道,惟失之于迂腐。连僚中同事对他的评价都是:无趣!更有一位翰林在背后说他是:迂疏肤阔,直逼宋襄,是殆中书毒者。
这样一位礼教的化身却是一直拿自己这个磨人的不肖子毫无办法,看到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贾政道:
“好端端的,你垂头丧气做些什么?方才雨村来了要见你,叫你那半天你才出来,既出来了,全无一点慷慨挥洒谈吐,仍是葳葳蕤蕤。我看你脸上一团思欲愁闷气色,这会子又咳声叹气。你在家里能有哪些还不足,还哪里不自在?无故这样,却是为何?”
宝玉素日里对付这位方正的老爹,也是练就了一路避重就轻、敷衍塞责、砌词掩饰的表面功夫,靠着这点口角伶俐的本事,很是逃过了不少责骂。
只是宝玉此时一心总为金钏儿那事感伤,心里是恨不得此时也身亡命殒,跟着那金钏儿去了。
如今见了他父亲说这些话,究竟宝玉是只见父亲嘴巴动,不曾听见父亲讲,还是行尸走肉,神游物外就不得而知了,只是怔呵呵的在那站着。
西边的西边有句俗语叫做:如果事情有变坏的可能,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它总会发生。
按古籍《夔鼓子》里的话说,就是:事有不虞之虞也,虽微末之几,必倾大厦。
贾政见他惶悚,应对不似往日,原本就算是无气的,这一来倒又添了三分气。
方欲说话,忽有回事人来回:
“忠顺亲王府里有人来,要见老爷。”
贾政听了,心下疑惑,暗暗思忖道:
“忠顺亲王作为闲散王爷,向来是关起门来做威福的,素日里府里也并不和忠顺府来往,为什么今日突然打发人来?”
一面想一面令”快请”,急走出来看时,却是忠顺府长史官,忙接进厅上坐了献茶。
未及叙谈,那长史官开门见山先就说道:
“下官此来,并非擅造潭府,皆因奉王命而来,有一件事相求。看王爷面上,敢烦老大人作主,不但王爷知情,且连下官辈亦感谢不尽。”
贾政听了这话,抓不住头脑,忙陪笑起身问道:
“大人既奉王命而来,不知有何见谕,望大人宣明,学生好遵谕承办。”
那长史官也不与他客气,便冷笑道:
“也不必承办,只用大人一句话就完了。我们府里有一个做小旦的琪官,一向好好在府里,如今竟三五日不见回去,各处去找,又摸不着他的道路,因此各处访察。这一城内,十停人倒有八停人都说,他近日和衔玉的那位令郎相与甚厚。下官辈等听了,尊府不比别家,可以擅入索取,因此启明王爷。”
长史官说着也是一顿,细看那贾政的脸色,说来也是家丑,这忠顺亲王也是正宗的天潢贵胄,却是正宗的不问世事,不务正业的闲散亲王,算是京城里纨绔里的一号人物,家里的女人玩腻了,转了性子,最是爱好男风,加上性子有点暴戾,前后都玩死了好几个,在京城里都有点遮掩不住,好在死的都是些下贱的贱籍,也是三刀六面在官府过了契的,倒也没有什么御史听闻奏事,交好的几个还做风流趣事来打趣,但在京城多少有点名声不好。
这不,前段日子又看上了在京城里正走红的唱小旦的蒋玉菡了,于是亲自带人冲到了戏园子里拿腔作势、半抢半买的从戏班子里把蒋玉菡绑了回去,禁在府里好生疼爱,不想被那蒋玉菡虚与委蛇,哄得欢喜之时,抽了空子,叫他给从府里溜了出来,害得他这个长史官不但被亲王爷踢了几脚,一顿臭骂,还赶着满京城里去寻,闹出个好大的笑话,好不晦气。
那长史官只瞟那贾政,看他反映,这贾家不同寻常,又是勋贵之家,元妃又正是得宠,得看菜下碟,别把事儿给办糟了去,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亲王爷定不会保他,说不得又是一顿痛打出气。
贾政自是知道那忠顺王爷的那点癖好,虽然心底很是鄙夷,但从宫里透过来的消息说,那些天潢贵胄们近来有点不甘寂寞的样子,倒让那位九五至尊有点头疼,于是看着这个闲散王爷做得好的忠顺亲王越看越顺眼,前几日还夸他“故以孝事君则忠,以敬事长则顺。忠顺不失,以事其上,然后能保其禄位,而守其祭祀”,忠顺得好,简在帝心,近日就要加恩,以作垂范。
于是贾政的面上不但不显,反倒摆出副诚惶诚恐的样来对付。
那长史官见状,心底顿时添了底气,这位号称耿直的贾府二爷是个会识趣的,最近他很是受了委屈,据自己查访,究其原因也是这府里小人作祟,于是便架子更足地道:
“王爷亦云:`若是别的戏子呢,一百个也罢了,只是这琪官随机应答,谨慎老诚,甚合我老人家的心,竟断断少不得此人。'故此求老大人转谕令郎,请将琪官放回,一则可慰王爷谆谆奉恳,二则下官辈也可免操劳求觅之苦。”
说毕,忙打一躬。
贾政听了这话,又惊又气,即命唤宝玉来。
宝玉也不知是何原故,忙赶来时,贾政便问:
“该死的奴才!你在家不读书也罢了,怎么又做出这些无法无天的事来!那琪官现是忠顺王爷驾前承奉的人,你是何等草芥,无故引逗他出来,如今祸及于我。”
宝玉听了唬了一跳,知道是为了那事儿而来,事情发了,忙还妄想遮掩着回道:
“实在不知此事。究竟连`琪官'两个字不知为何物,岂更又加`引逗'二字!”
说着便半真半假地吓得哭了。贾政未及开言,只见那长史官冷笑道:
“公子也不必掩饰。或隐藏在家,或知其下落,早说了出来,我们也少受些辛苦,岂不念公子之德?”
宝玉连说不知,”恐是讹传,也未见得。”
那长史官冷笑道:
“现有据证,何必还赖?必定当着老大人说了出来,公子岂不吃亏?既云不知此人,那红汗巾子怎么到了公子腰里?”
宝玉真是作死,听了这话,不觉轰去魂魄,目瞪口呆,心下只想着如何自保,也顾不得琪官儿被捉回去的是死是活了,他自思道:
“这话他如何得知!他既连这样机密事都知道了,大约别的瞒他不过,不如打发他去了,免的再说出别的事来。”
宝玉忘记了自己一个大男人挂一条大红的汗巾是多么地丢人现眼,也忘记了自己是元妃的嫡亲弟弟,论起来也是当今国舅,皇亲国戚,就是不认这事,顶了那不入流的小官回去,又惧那闲散亲王何来,不也过是点风月之事,还怕他去打御前官司不曾。
事情一临头,就全没了担待,全忘了朋友之义,赠巾之情,全忘了当日自己是如何在蒋玉菡和朋友面前拍的胸脯。
宝玉因说道:
“大人既知他的底细,如何连他置买房舍这样大事倒不晓得了?听得说他如今在东郊离城二十里有个什么紫檀堡,他在那里置了几亩田地几间房舍。想是在那里也未可知。”
那长史官听了,原来京城里传言得没错,这就是个草包,自己都走了好几家,还挨了那些纨绔的训斥,什么都没问出来,没想到在这捡着了,便笑道:
“这样说,一定是在那里。我且去找一回,若有了便罢,若没有,还要来请教。”
说着,便忙忙的走了。
贾政此时气的目瞪口歪,一面送那长史官,一面回头命宝玉“不许动!回来有话问你!”一直送那官员去了。
有诗道这是:
翩翩两玄鸟,本是同巢燕。
分飞来几时,秋夏炎凉变。
乃知择交难,须有知人明。
莫将山上松,结托水上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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