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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说到,妙玉请黛玉喝茶,黛玉欲为紫鹃争一杯,妙玉顿时就是变了脸色。
有诗曾赞这妙玉道:
气质美如兰,
才华馥比仙。
天生成孤癖人皆罕,
你道是啖肉食腥膻,
视绮罗俗厌;
却不知太高人愈妒,
过洁世同嫌。
也有人说她是极端孤傲、清高、不合群,不为世俗所容的世外高人。这样在园中超凡脱尘的人物,给黛玉泡茶已是看在知己的份上,要是想她为紫鹃也沏上一杯,却是件天大的难事。
妙玉将杯子望海棠花式雕漆填金”云龙献寿”的小茶盘上一撩,便是要准备和黛玉冷脸了。这一大早的你不约而至上门来接二连三地拿浑话来戏她,总要拿话来交代,且看你能弄出个什么门道。
紫鹃在一旁看着冷了场,对妙玉的性子她也是略知一二,最是洁癖的人,知道自己此刻万万说话不得,只是担心地看着小姐,黛玉回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黛玉道:
“佛经云:心佛众生,三无差别,平等平等。禅师可有教我?”
妙玉心想,原来在这等着我呢,便不假思索地答道:
“佛法中云:众生平等,是指众生法性平等,对众生的慈悲喜舍心平等,指的是因果之前,众生平等,而非说众生的际遇平等,地位平等。”
黛玉又道:
“佛弟子中为何也有等级,例如优婆塞、优婆夷见比丘、比丘尼便礼之,但比丘、比丘尼不必对优婆塞、优婆夷行礼。比丘尼见到比丘要行礼,何解?”
妙玉道:
“林施主谬矣。此非等级制度,而是境地差别,其如晚向长行礼,后辈向先生行礼一般。”
黛玉又问:
“众生际遇不平,何来?”
妙玉答道:
“众生不平,盖因无始以来,造的善业、恶业不平所致。有人行善多,有人行善少,有人作恶多,有人作恶少。岂能不论作恶行善,因果使然也。”
黛玉指着紫鹃道:
“禅师观紫鹃何如?”
妙玉道:
“可称一个慧字。”
黛玉微微笑道:
“紫鹃与我便如姊妹一般,来的便是客,能舍一杯茶无?”
此话一出,闻者无不心中各自思量。
妙玉仍道:
“只是以示后世有尊卑长幼之序也。”
黛玉哈哈大笑:
“禅师拿错剧本了,此乃封建礼制之说,非佛门经义。”
妙玉也是苦笑着摇头道:
“你这泼赖,怎么病了一场,连性子都变了。一杯茶的事,当得什么,竟是这般胡搅蛮缠,闹得人头疼。”
说罢,便又拿了一个官窑的盖碗出来,一杯散了黛玉,一杯自取,另一碗示意紫鹃自己来拿。紫鹃强抑心底的激动,谢过妙玉、黛玉,便自己拿了,到一旁细细品味。只觉色香俱浓怡心神,苦尽甘来攻自成。以往自己馆里的茶竟都是白沏了的。
黛玉却不急品,只是问:
“这是什么茶?”
妙玉答道:
“这是武夷山的岩茶,清晨不宜饮浓茶,宜饮淡茶,还须将头道茶倒去,饮二道茶,浓淡程度需循序渐进,要饮普洱、岩茶,绿茶、乌龙茶性凉易伤胃,你的身子弱,不可不知这道理。”
黛玉道:
“感谢姐姐挂念。紫鹃,你便多学着些吧,若能学得妙玉姐姐一分,我便念阿弥陀佛咯。”
妙玉嗔道:
“你这无赖,顺你心意,便姐姐妹妹乱叫,不顺你心了,就喊禅师、长老,法与时移,而禁与治变,自私自利之心,是立人达人之障,不外如是。”
黛玉宠辱不惊,对妙玉的讥讽只当清风,品过一杯又伸了杯子来要,妙玉便又为她续了一杯,劝她道:
“早茶不可多饮,喝了这一杯就歇着吧。”
黛玉却是不依,道:
“如此好茶,当饮三大海,不可浪费,暴殄天物。”
妙玉道:
“你就作死吧你。喝了这一杯就没得了,你也是读过《茶经》的,诸第一与第二第三碗,次之第四第五碗,外非渴甚莫之饮。喝三海,你是牛么,要做牛饮,我这也没有水槽。”
黛玉见妙玉被她磨得无法,渐渐入港,只是开心地笑而不语。
待又喝了这一道,妙玉就收捡了茶具,三人说话。
妙玉每日功课都是有定数的,又见黛玉说作都是古怪,哪来闲空和黛玉纠缠,便开门见山道:
“林姑娘大清早的来我这小庵做甚么呀?”
黛玉:
“无事,就是想姐姐了,特地来看看你。”
妙玉:
“哄鬼去吧,你若不说,我便忙去了,真没空暇和你在这斗嘴磨牙。”
黛玉:
“只是病了心闷,又被他们闹得头疼,就来姐姐这里佛门清净地方坐坐,梵音涤身,洗尘脱俗,妙玉姐姐最是心善,大慈大悲,断断不会做撵客的恶事出来。”
说着还做出一副乞怜的样子,顿时让人心头一颤,如被雷击一般。
妙玉只做不理,道:
“你今日来得甚是蹊跷,莫要那话蒙我,不用东绕西绕,照直地说来,我能帮就帮,不能帮你也别来烦我。”
黛玉见妙玉主动来问,就知其时以至,其势已成,哪有不主动追讨的道理,连忙道:
“姐姐你自是知道,妹妹从小身子就弱,一年间倒有半年的日子是病着的,这苦药汁不知道吃了几缸,妹妹躺在床上望着伙伴们在外面玩耍,心中也不知道有多羡慕,只是渴望着有一天身子能好起来,和大伙一般自在。可怜妹妹现如今父母又去得早,孤零零的寄住在这园子里没得个依靠,秋花惨淡秋草黄,耿耿秋灯秋夜长。只盼着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日,今日是特地来求姐姐搭救一二。”
黛玉说着说着眼就红了,她本是绛珠仙草得受天地之精华,复得甘露滋养,遂脱了草木之胎,换得人形转世,生的是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娴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这一捧心而蹙、欲哭不哭的模样真的是楚楚动人的大杀器,直击中人内心最柔软的去处,屋里的虽然都是女儿身,见了此情,身处此境,亦是恨不得要将她抱在怀中肆意爱怜一番,只使得她不哭,就是连月亮也摘给她也好。紫鹃当下也是在一旁悄悄抹泪,只盼着妙玉赶紧答应了的好,这只是要哭就这么惹人伤心,若是哭将开来,不是要了人的命儿去了。
妙玉也是长长一叹,摇头道:
“你这病有七分乃是心病,需要心药去医,俗世的药石都是无法,还有三分是命中带的病弱,需要长期休养,真真的就是小姐命,我又不是郎中,能有什么办法。你只得再去寻那再世华扁,好生调理,总是会好的。”
黛玉只是不依,道:
“心药我自会设法,这些年什么名医、御医都看了,都是无法。三岁时,有个癞头和尚要化了我出家,父母舍不得,早知如此,便学了姐姐出了家去罢了。”
妙玉只说无法,黛玉一味软语相磨,几个回合下来,磨得妙玉十分地憋屈,恨不得撞墙,最后妙玉磨得无法,不得不道:
“你也不用这般一味痴缠,你想要什么你就直说,我若要有,少不得就去寻来给你,不要在这里梨花带雨似地做这个花花样子,有你这般求人的么!”
黛玉见妙玉终于松口,也不矫情,图穷匕见,张口就要。
“我知道姐姐这儿必是有的,就请借姐姐珍藏的《易筋经》、《洗髓经》两部真传宝经抄阅几日即可。”
妙玉一听,顿时斩钉截铁地答道:
“没有!”
说完,也不搭理黛玉,怒然拂袖而去。
剩下黛玉和紫鹃两人在屋里面面相觑。
一会儿便有个小尼姑来耳房送客,妙玉竟是气急,使人来撵她们回去。黛玉也不多言,只带着紫鹃出去。
待出了庵门,又走了一阵,紫鹃忍不住要问,黛玉却是一吐香舌,做个鬼脸,双手一拍道:
“大事成矣!”
紫鹃忙问:
“姑娘费了这许多口舌,还把妙玉师傅气得不轻,连送都不送,怎么说是大事成矣?”
黛玉哈哈笑道:
“妙玉就是个傲娇的性子,她若不生气,只在那里和我应付,这事还怕是难成,她做出这幅样子,却是已经动了心,待静下心来,对我无礼,心中又必有愧意,如此,你且看着,三日之内,必遂了我的心愿。”
黛玉自是心满意足带着紫鹃回了潇湘馆不提。
也有歪诗道这误交损友是:
翻手作云覆手雨,
纷纷轻薄何须数。
君只道黛玉友可交,
妙玉宝经做了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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