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李君彦这头,出门领了阿摩罗跟着余雄熟门熟路地拐到赤精殿的偏殿场院去了。同是偏殿,赤精殿比起广德殿广大许多,不止在面积如此,而在建筑形式上差别也是极大。不同于广德殿配殿高低起伏的建筑群,多设池沼园林,此处身处山脚平原,地面甚是平坦开阔,因而整个配殿浑然一体,不见独门独户的场院,只是一个围绕着中央硕大的广场在周围修了许多干栏式的二层矮楼,将底层充作豢养坐骑驼兽的马圈。
而李君彦一行到达配殿之时,可谓热闹非凡,人声沸腾,马嘶牛鸣,原本空荡荡的广场现下挤满了即将前往罗睺宫的大队人马,好不喧闹!望着忙忙碌碌,进进出出的人群马队,李君彦的心一下子紧张起来,口干舌燥,不知所措,这会儿他方才意识到自己将要参加一场由统治整个三楚地区数百年的宗教团体所组织的高层峰会,不由心头慌乱了起来。
自从转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李君彦是多多少少地抱了些游戏人生的心态,即使在面临重重生死危机的时刻,心中还有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的想法打底,而后的一连串危机的面对,与一位位大人物的交际,也是依靠他本身的光棍心态造成的洒脱和不得不做的形式才得以放开手好好去做。
也因这风云际会的时机,李君彦这不知四五的愣头青因答对得当,外加自身身份特殊,不但没有被算计至死,反及近来颇有青云直上之姿,也让他产生几分飘飘然得意之情以及暗暗滋生的野心自信。若继续这般下去,李君彦大抵会幻想着自家未来光明的前途,堕了自省之心,甚至乐不思蜀。及此大会结束之后,愈加会被计都宫,乃至天罗教的权力斗争卷入其中,终难自拔以至一步不慎踩入深渊。
所幸此间所遇,此间所感,又叫他重拾了自警之心,暗暗打算若是此行顺利,便应急流勇退,明哲保身。风口浪尖的日子里他也学会了不少东西,懂得了成功有运气的成分,但若本人积累不足,不知什么时候一个大浪拍上来,可就尸骨无存了。
短短几息,李君彦心念万转,面上的惊恐彷徨神色隐隐出现,又如朝雾消散不见,而这旁的余雄看似张望车队,一副耄耋昏昏的糊涂模样,却早把这一切尽收眼底,也不知他心中作何想法,不见颜色变化,然而神色又多了几分诡秘。
而一旁的阿摩罗更是不堪,早已一副乍然遇上大世面的样子,都不知道手脚该往哪出摆了,更是唯恐会撞到来来去去的人群,来回晃动着自己的位子。这在这三人立定片刻之后,人群中排开一道空隙,只见一个身着天罗散徒玄级法袍的大汉大步而出,面容却微微有些熟悉,笑容可掬,态度恭敬,远远地便拱手道:“属下张庆峰见过余老天王,见过何天王。”
余雄微微颔首,算是应过。李君彦举起一只手,指向来人道:“这位兄弟,倒有几分面善,不知???”
大汉面上一喜,连忙接道:“何天王正是好记性,您旬月前病后初愈,陈天王往来探视的时候,属下有幸其列。”
李君彦此时心头转念,那个粉红色的“人形雕塑”突然从他脑海中蹦了出来,也叫他一阵恶心,不过面上却愈加欢喜道:“原来是熟人,这回一路上我和老天王可就放心了。”又转头眺望一番,对张庆峰道:“张领队,也不知我们几位的位置是怎么安排的?”
张庆峰恭声道:“陈天王依然吩咐小人,将二位天王安排在一架大车中,而小罗散徒则跟着我们弘法殿的车队一起;到了罗睺宫时,便由李严接待二位,安排住所。”
优哉游哉的余雄此时一笑,插话道:“不错,老夫久居内宫,也没时间和我这孩儿好好亲近亲近,这般安排很是不错。”
李君彦也笑着说:“陈天王果然不愧为本宫第一细心之人,安排得都是熟人,也有劳张领队费心了。”
张庆峰拘谨地一笑,伸出右臂为三位指引方向道:“二位天王,时间紧迫,请随小人前行。”身后跟随之人立刻将人群分出一条口来,待张庆峰,三人进入之后,也依次鱼贯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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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斜斜掠过地面,卷起原本要落下的雪花,复转回空中盘旋飞舞,轻盈地扭动着自己的身子,自由自在,倏尔寒风往他身上猛力一推,却把它贴到一块透明药玉上,暖洋洋地融化成水滴模样。
车外正是漫天大雪,数九寒冬,车厢里却温暖如春,李君彦收回看向窗外的眼睛,回望车内正嘬着一杯薄酒的余雄,脸色若有所思。
这辆专供天王乘坐的巡山夔牛车,速度远远不及御兽辇迅捷,车身却是极宽大,内部的车厢更是大得惊人,足有三丈三尺宽,二丈七尺长,只因外部内施了缩物法,叫人不觉得肥大。当然,若非如此,这专供出行的驰道也是受不得如此大的车码。
妙处自不只这一出,内部车厢不但宽大的恍如小客厅,内部的摆设更是奢侈。四角放置了青铜鎏金仙鹤炉,用的虽不是龙血檀香,也是当地较为有名罕见的顶天一柱,却需当地土著去五十年以上的银蝙蝠栖息洞穴采集;左右两壁镶有茶色药玉,一尺见方;而当中吐火罗角羊编织的毛毯上,放了一张降香黄檀小案,桌子四周围绕着一圈天鹅绒软垫,只连到供人休憩的靠背。
小案上放着几碟干果,一盏银壶,余老天王好似一个普通老者一般,趴在桌上,喝得不亦乐乎;看到李君彦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哈哈一笑道:“小子,愁些啥呢?天塌下来还有你大爷顶着呢。”又是啧啧道:“这夔牛车我也是第一回坐上,当年也就只有你爷爷和宫主才能做,没想到老了老了,还有这么一回。”说完,又是唑了这么一口酒,丢了几粒干果到嘴中,嚼得嘎嘎作响。
见到这一幕,李君彦平静的脸上却见肌肉在隐隐抽动,心下一叹,貌似这老祖宗表现得不怎么靠谱啊,也不知道他意*到此车上喝酒是哪一年的事了,口中问道:“老祖,你说我爷爷和宫主也坐过?你说的宫主总不是现下这一位吧?”
余雄微微一笑,一手持着酒盏道:“咱们计都宫还能有几位宫主,我说的当然就是先宫主崔禹喽。话说,你爷爷是赶上个好时候,那会儿计都宫可真正是统领外宫,独占鳌头,那威风,喝!”面上似是回忆过去的荣光,转而叹道:“诶,可惜到我当天王这辈儿可就没啥盼头喽???”
李君彦心头一惊,又转念一想方才醒悟过来,何权世代修得天罗教真法,寿元悠长,时间概念绝非和他前世一样;本只是心头存了一个父祖早亡的死剩种,没想到爷爷那辈儿竟然已经追溯到三百年前,叫他理了半天头绪,方才小心翼翼问道:“传说本教一大半都是先宫主白手起家,这其余三宫的宫主难道也是他的老部下?”
余雄含笑看了一眼小学童也似的李君彦,很是满意地搬出一副讲古的样子,缓缓道:“这原本其余积院,云汉和元岁宫的宫主都是我计都宫四天王出身,也是他们受封在外开辟新宫,你爷爷才有机会升任天王。”
缓了缓又道:“不过嘛,这也都是二百五六十年的故事了;修真者若不能跳出轮回,得证真仙,谁有能逃脱这性命初关,现下的宫主都是第二,第三茬人了。说起来近年来都经营得不错,势头大大压过了本宫。”说着又是唑了口酒。
李君彦笑道:“老祖这也是玩笑了,我宫在寇宫主带领下日新月异,一日千里,又是其他三宫如何相比;不然,又怎么会有此次的法会盛世呢?”
听完此话,余雄指着李君彦哈哈大笑,直笑的岔了气,还是李君彦连忙上前轻拍老爷子的后背,这才缓过来,笑道:“咳咳???不愧是何世全的种啊,本来看你这小子呆呆傻傻,修行倒是一把好手,这脑子缺却一直转不过弯来,还以为你随了我们何家。没想到这场大祸,倒叫你转了性子。”
李君彦也不知该作何回答,只是陪笑;待余雄喘匀了气又复道:“不管你小子是装得,还是真的糊涂,老头子今儿就给你好好讲讲这里面的弯弯绕,省得睁眼瞎闯进这牌面上去。”说着用手指沾了沾杯中酒水,在桌上写了一个王字,道:“本教立教之初,乃是祖师爷大赤尊单枪匹马闯进三楚这蛮荒之地,打下这片基业;坐下仅有三名弟子跟随,而老大和老二据说在跟本地最有名的三个巫王斗法时身死道消,不载于史,我这儿也不细表了。却说这三弟子,也就是日后本宫的先宫主崔禹,相关的事情大概也都清楚????”
清咳了一声,又道:“你所不清楚的,怕是在本教成立之初的另一支力量???”李君彦惊异喊道:“另一支?”余雄得意的一笑道:“不错,就是另一支,想是大赤尊剑斩三妖魔的故事,你小时候耳朵也听烂了,我考考你倒是听出些什么了?”
“这???”李君彦心头急转,这种糊弄小儿的故事除了促进民族融合以外,他也没看出什么不对来,迟疑道:“晚辈好像没看出什么不对???不,好像故事上有些不通,人物有些错乱之处,但是具体是什么也说不上来??”
余雄赞道:“果然有点悟性,待老夫为你一一点明。话说,这大赤尊一路斩妖除魔,斩了水魔,而后又灭了疫魔,只是这旱魔哪里去了?你不妨猜猜。”不待李君彦回答,余雄便兴冲冲地公布了答案:“这旱魔就是白云仙人,这白云仙人更是有个至关重要的身份。”
李君彦心下又吃了一惊,不过倒也没太大惊讶,这种神话传说本身就由数个故事杂糅,只是这种展开也略微神奇一些,本以为白云仙人只是为大赤尊歌功颂德的人随口编出的一个老爷爷似的角色,却不意还有此变化。脸上只做着急道:“孩儿,万万没想到还有这般变化,老祖快给说说。”
余雄似乎颇满意李君彦这种态度,开口却说了另外一件事:“这立教立派,第一重要的便是气运,大赤尊和巫王斗法缘因如此。但实际还需解决最为时机的是人口,一教创立若是没有基础,便是开山者功业再强,还能强*他人入教么?真这么做的傻子早就因果缠身,万劫不复了。大赤尊萌生传教念头的动机现已不可考了,但依老夫猜测,不外乎是借助五百年前中原大乱,晋朝亡于羌狄之手,大量汉人背井离乡,南下求存。大赤尊方才有了开辟三楚为一方土地的想法。”说完,又沾了沾酒水,在王字上斜斜地划了一道。
又说道:“但只有汉人是远远不够的,老夫在内宫多年,倒也从镇抚司打听到如今三楚之地的汉人不过百万上下,可想而知,当年随大赤尊南下三楚的汉人先民之数了,凡人之中能得仙缘者,不过千一左右,若是就靠这些汉人立教,大赤尊还不如在中原开一个依附于大派的小宗来得爽利。故此,便是以大赤尊的身份也是不得不寻求一些变通之法。”
隐隐感觉余雄嘴中要讲出什么黑历史,李君彦更是正襟危坐。“嘿,这大赤尊自然不是一般人,便想出了一计。”说着余雄又唑了口酒,很是喜欢看李君彦这幅紧张神色,复道:“这一计说来也简单,做起来却是不容易,便是化夷为汉。夷人遍布三楚,本是百越一支,虽然此处山高水险,瘴气丛生,便这夷种天生天养,单只一支巫王手下统治的人口也有五六百万之多。故此,若能和夷人融合,天罗教的立教之基也就定下来了。”余雄又在另一侧斜划了一道,拼成一个人字。
李君彦疑惑道:“难道说,白云仙人就是旱魔,还是三楚的巫王?”余雄笑道:“不错,所谓白云仙人,正是这三楚之中中楚的巫王,只因惯用招风唤雨之术,被夷人尊以白云仙的外号,不过在我教历史中却成了旱魔。”
李君彦这会儿和余雄越发熟悉起来,开口也越来越随意道:“老祖,你也话总讲一半,叫孩儿抓耳挠腮也不得所,甚是可恶。便把大赤尊究竟是如何化夷为汉的手段,你也别说一截啊,快快告诉孩儿吧。”
余雄哈哈一笑道:“这事情说来更简单了,大赤尊虽然是没有杀了白云仙,但早已君临三楚,其余二位巫王绝非是他随手,白云仙若要活命,那也只有投靠一图。而在大赤尊方面,一个巫王的投靠对他而言却显得有些多余,他更想要的是在夷人中的威望,融合到三楚之地中去,如此一来,大赤尊竟然相处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办法,向白云仙迎娶公主,而自招为中楚夷的上门女婿。这简直是化天下大稽的一件事,一个已经证得地仙劫,注籍长生的仙人居然要去白云仙的女儿。不过不顾外界是如何看这件事,在大赤尊的意志下必须得到执行。”
余雄饮了口酒,投了粒花生米道:“说起来巫王妻妾众多,所生子嗣更加遍布整个中楚大大小小头人,要从中选一个姿容俏丽略带夷人少女青春美好气息的公主,也是又一抓一大把的选择,只是赤尊花了这么大的心血,当然,不满足于成为巫王手下重要的一个部落而已,所以他要娶的是将来会继承巫王法统的嫡亲孙女。当然,事情最终还是解决了,大赤尊尊南下汉族和中楚夷人统统化为汉人。据此为基业才有了天罗教的天下。”最后又在案子上花了重重两点,就把这个字圈了起来道:“看看,这是什么。”
李君彦低头一看,桌上的正画着一个金字,这是有些酒水的痕迹已经半是风干。金?指的是何物?心头现下也没有什么答案。拱手问余雄道:“老爷子,您这一个金字是做何解?
余雄用手指了指李君彦的鼻子,笑道:“这傻孩子,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寇宫主能够办的起这个法会,更是之前说的,一个凡人用了三十年时间,居然坐上了计都宫的宝座。你以为靠的是他的修为?是,他修为的确不错,不过那得分跟谁比,若是,没有他一身弄来的秘宝,老头子我倒想看看他能在我手下走几招。”
李君彦真心诚意地恭维道:“老祖,德勋庄重,修为多年,超过宫主自也是很是正常。”
余雄笑道:“跟我比,那是有些以大欺小,但是和其他几位宫主比呢?尤其是元岁宫的成无咎一身修为绝不在我之下,这寇英杰若论修为,有何德何能担任掌印使之职呢?”
李君彦托住案子,低声问:“既然如此,本宫筹谋此次法会,试图重启我天罗教掌印使之职,胜算何在?即使勉强能定下这个名份,不过也是听调不听宣嘛。“余雄眼色迷离,好似酒已经上头,笑的说道:“自己顶不住,自然还可以去找长辈,找靠山,就像我就是你的靠山,而这寇英杰的靠山我已经告诉你了。”
李君彦心头恻踱许久,这余雄所透露出的不过是一个金字,而寇英杰的后台不外乎是内宫那些人物,只是内宫封闭,他又能认得几个人,李君彦埋头苦思,二者相交,瞬间如电闪雷鸣洞开了他的大脑:“金母,对就是金母。这金母是不单单是金母,她便是当年白云仙的孙女,也是寇英杰的靠山。只是内宫封闭,出入之禁难于登天,寇英杰一介凡人怎么可能去搭上金母的线呢?
看着李君彦苦苦思索,余雄笑道:“小子,你的脑袋倒是够机灵,只是钻了个牛角尖,大伙儿估计都这寇英杰是宫外来的凡人,只是他原本就是来自于内宫的,若非这样,一介凡夫能用短短三十年归元筑基,炼血通髓么?“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一下子把李君彦的三观颠了一颠,虽然余雄只是透露了了寇英杰来自于内宫而已,但李君彦却已经从中脑补出不少的内容。教中素有传言,金母甚是喜爱俊美少男,违背宫命,总总命人在民间寻找,然后偷偷运进宫来,以作燕好;这些小道消息,李君彦一向嗤之以鼻,大赤尊神通造化,更有天听地视之能,内宫中老婆偷人怎么可能会管不了。不过事实胜于雄辩,余雄这只老狐狸都不讳言,恐怕这事是有八九是真的。
寇英杰本来在李君彦心目中,感觉虽然有些虚伪做作,城府过深,但也不失为一代枭雄,高富帅之姿可谓凛凛,带人接物气度非凡,是个极有领导魅力的任务,现在却被贴上了面首的标签,这样的心力落差,叫他三观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恢复。不过转过头想,若是金母肯站在计都宫一边,却是能和其他三宫相持而立,这么说来,此次大会也说不定能圆满成功,便是不成,计都宫有金母压阵,退亦有回旋之地,可谓无忧矣。
然而,隐隐传来的危机感,教李君彦不能置信自己已经看清楚整个法会的原貌。这暗中隐藏的杀机岂会这么容易就能看得出?事到如今,只能看一步走一步了???比起被人的承诺和保护,李君彦则更相信自己的只会和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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