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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样的月光,照在不同人的脸上,也有着不同的心情。
董奎端坐御兽辇中,车内香炉氤氲着蓬莱特产的龙血檀香,似幻似真,沁人心脾。若非赶上这桩差事,平日里以他密法司仪师之尊,也绝难享到此等福利。只是董奎此刻心中燥闷,心火暗生,顾不得赏玩雅事,一脚踹翻了香炉,落在脚铃上,发出“铛铛”的刺响。
车身缓缓减速,不见半点颠簸,足见御车人在此项功夫上浸*之深。不过却称不得车中人心意,铃声愈发急躁,前一阵清脆的响声还未声尽便如掐住脖子的鸡鸭,恹恹地息了声响。
车门推移,车外一个殷切的男声,“老爷,怎么了?”一只巴掌忽闪而来,甩在车外汉子的脸上,囫囵打了个趔趄。
壮硕汉子只敢捂着脸,佝偻在一旁。董奎从车内露出半张脸,语气冷淡:“老爷?谁教你喊我老爷,尔等凡夫,生来就是为吾等驱策,这真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是到如今???嘿嘿,却有人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忤逆纲常;贵三儿,你说这样的人该不该杀?”
汉子嗫嚅不言,只做出一份蠢笨的样子,心里却跟明镜也似,知道必是计都宫中给了老爷气受,老爷便把气撒在自个儿身上,大鱼吃小鱼,自己这个虾米却又能吃谁。
董奎一口闷气撒出,念头倒是通达了不少,此番质问本也不求这猪狗一般的车夫的想法;脸上神色好了不少,心中虽然依旧暗暗纠结于自己究竟为何混了头脑,发下毒誓,为了这桩棘手之事阻碍修行,但却已打定主意不趟这条浑水,至于誓言应验,也是将来脱了凡体,得证仙胎,再去考虑的事;现在还是想法子摘清自己。
赶车汉子壮硕的身子又弯了几分,脸上讨好地堆笑道:“老???仙师,夜黑风高,此地颇为荒芜,若不赶上行程,怕是误了仙师的休憩。”董奎心中算计不休,摆摆手只叫贵三儿区赶车。
贵三儿绕过车身,却见两只赶车的青犴跪卧在草地上,好不悠闲。急急上前连拉带踹,将二兽整顿妥当,口中骂骂叨叨:“得了,伺候完后面那位仙师,还得伺候你们这二位老爷,就我贵三儿天生命贱,还不如活畜生???”贵三儿一边骂骂咧咧,手脚却是极快给辇上四处的气死风灯添上灯油。“直娘贼,这月亮今儿真是亮得邪乎???”
贵三儿疑惑地转过头去,只见夜空中无声无息飘来几团栲栳大的暗红色火球,轻巧的附到贵三儿脸上和两头畜生的身子上,如跗骨之蛆,转眼便成燎原之火。贵三儿的面上皮肉不消片刻,通通做了无名怪火的油蜡,现出头骨骷髅的模样,这骷髅两颌开闭不止,似是还要说些什么,忽而全身火焰攒成一团,自卤门天灵之处一块儿涌出,上下涌动,灵动异常。而这具白骨失了火焰,借以残喘的邪异的生命力也尽数不见,推金山倒玉柱地散落在泥地上。
两头畜生倒是比贵三儿强些,许是仗着一身厚重皮毛,临死前发出几声哀嚎,却也逃脱不了化作骷髅之厄。辇内董奎觉察外头响动,知晓不妙,推开车门,一个懒驴打滚翻出车外,大喝道:“来者何人,胆敢犯我天罗教?”未等语尽,左掌中却异光闪动,几道灰白色掌印疾射向密林深处;右手自乾坤袋中取出一条长链,迎风便长。董奎心中默念密咒,长链通体泛起黄褐光芒,护住全身,其上四个命牌更是各自显出一只半虚半实的狰狞邪物,嘶啸不止,作势欲扑人而食。
灰白掌印射向黝黑深沉的密林,却如泥牛入海不见踪影。董奎不由心惊,这圣祖赤尊断脉印,虽只是天罗教入门基础术法之一,但他却对此颇为用心,与此术已修炼得炉火纯青,平日里寻常一掌打去,掌力劈断三五颗积年巨木也绝不在话下,何况此时全力施展;董奎心中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乃知此次来者不善,能为手段怕是不凡。深夜寒气,天凉如水,董奎的额头胸口,却沁出了一层薄薄的白毛汗。深夜,荒林,古道,董奎此刻仿佛都能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
萦绕在车身周围的暗红怪火,此时却装出一副无害模样,只在空中沉浮。忽而,好似受到什么命令一般,像撒欢的狗儿一般,俱涌向密林一处;火光暗淡,群聚而亮,显出密林中所立的身影:一老一少,老者身着玄色天仙洞衣,头戴九角银冠,倒提一座古旧长柄宫灯,面上皱纹似刀劈斧砍,皱纹中隐隐辐射出冰冷的愤怒。少年全身着褐,面容普通,神情淡漠,似乎丢入人群便会融化于其中。
董奎见来者竟是此二人,知非是预想的本教对头,面上却不见喜色,心头暗暗叫苦,今日出门怕是没好好看黄历,真是祸不单行。面上却愈发恭谨,做揖礼道:“见过司长,老令主;董奎久在宫外,忙于俗物,未得聆听教诲,实恕不敬。”
老者冷哼一身,不接董奎的请罪之言,略抬起手中宫灯,怪火一个个如猢狲入袋,落入灯芯当中。少年却张嘴一笑,露出一排惨白尖齿,配合他漠然的眼神,有着说不出的怪异,“董奎董仙师,你做得好大的事,哪里还要需要听我们这两个老东西胡言乱语?”
听闻此言,董奎吓得立刻五体投地,连连磕头喊冤:“令主玩笑了,我一向对本教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对尊主,令主,各位司主敬奉听命,愿为驱策。此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请令主明察???”
立于一侧的老者此时却厉声喝道:“业障,还不速速将你在计都宫中所见所闻道来;若有一字隐瞒,老夫必将你剥皮抽筋,搜魂炼魄。”
董奎见顶头上司怪罪恫吓,不惊反安,顾不得拭去额头血渍,连声应道:“是,是???”
便将计都宫中与陈中坤所言,如竹筒倒豆子一般,事无巨细尽数说出。老者也听得详细,但凡遇到什么地方不清不楚,便反复询问,短短片刻的事竟被问了小半夜。
少年也不见耐烦,静候老者问完董奎。二者交换了一个眼神,少年对董奎说:“你且进到我跟前。”董奎犹犹豫豫地站将起来,走向少年,立定还未言语。少年右手如点,直直插入董奎胸口。
董奎惊骇万分,然而浑身部位都不听使唤,面对着大脑传来的危机警报无能为力;顿时只觉心中绞痛,心道今日果是命星暗淡,合该遭死。闭目多时,却听耳边传来传来老者声音:“夯货,在此显眼作甚?”睁眼一瞧,居然无事,伸手摸遍全身,也不见胸口有无大洞,劫后余生的狂喜,让他感受了一种往日里他最为鄙视的凡夫俗子的快乐感。
不提董奎心中究竟有何感悟,审问他的老者此刻却皱起了眉头,对他的同伴言道:“令主,本以为计都宫那位只是小娃娃过家家,没想到???没想到竟连我们六司都一齐算计在内;如此一来,也就教内只有令主您能平息这场风波。”
少年没心没肺地大笑起来,“我,我怕是也没被人家看在眼里,小董,你来瞧瞧这是个什么物件?”抬起右手,只见细长手指见隐约有一条透明长虫,此刻沾了董奎心头热血显出大概形状,扭曲不停。
“食心裂头蛊?!”老者见识不浅,自然认得此物,虽不吃惊,但也暗道自己还是小瞧了计都宫主的能量。“令主,老头子所见不差,这就是名列本教二八秘宝之一,只是???只是这计都宫入住不过十来年,连算上入教的时间,炼制此宝怕也吃力,他究竟从何处得来此物?除本教之外,倒也听闻苗疆蚕衣寨,琼海小洞天都有此物,或许还有一些流传在江湖散修手中???“少年见密法司主犯了老毛病,连忙止住他的这番脑洞大开,随手一道邪光炼化了蛊虫,道:“老伙计,别猜了,这蛊自然是本教中有人给他。”老者疑惑:“本教?是其他司主?”少年笑而不语,手指向天;老者握了握宫灯,“在往上,总不是令主所给?难道还是尊主不成?尊主???呃?!”此时老者倒是想起了本教一位人物来,倒抽几口冷气,不禁头痛起来。
“要真是那一位?此事倒是真心头痛了。”面对老者的头痛,少年却全然不当一回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奉尊主命,为掌令使,自也不能尸位素餐。”你倒是跳出不在意,我等却要受那件物什钳制,哪来这般轻松,老者暗暗腹诽。
老者又想起一件事来,换上为难神色,对少年言道:“令主,这董奎听信小人,勾结外宫,玩忽职守,此罪不可轻呼,不过念在此事乃是受人暗算,身心不由自己,本教又在多事之秋,正缺可堪驱使之人,老头子向令主讨个人情,不若准其戴罪立功,以观后效。”三言两语却将最要命的罪责掩盖下去;董奎听闻此言,又伏身下去,却不敢多言。
少年浑不在意,心知若事事真按教中大典来办,此时全教上下有一大半都该处死,更不论驱逐,杖责等等。此次奉命出宫整顿教务,六司更为自己手头为数不多可用之人,自然高高抬起,轻轻放下;笑言:“董奎这娃儿,这件事虽是做错,但心怀本教,我便绕过这一回了。”
童奎听闻少年对他的称呼从仙师到孩童,心中却是大大安心,连忙磕头作揖,“多谢令主大恩,司主大恩???”老者对董奎说道,“今后当谨记,你这条命是令主开恩才留下来的,今后若有纰漏,老夫也保不得你了。”
董奎低头连道:“是,是,董奎必将谨记司主教诲。”抬起头来,眼前只剩黝黑寂静的密林和哗哗作响的林中风声,哪里还有什么少年,老者。
今朝一日之内,连遇几遭祸事,董奎虽修为不凡,也不由得感到疲倦,只想速速返回驻地修所。只是转目望去,辇驾虽在,车夫驼兽俱都化为白骨。只得口中默念召四灵咒,将命牌中的邪物充作驼兽,自作车夫,急急向去路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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