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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晚饭祝浩东看着独自玩耍的孙子,眼中的愁绪越来越浓,小家伙虽然很懂事远远超过同龄孩子的认知,但对世界的变化连懵懂都算不上,在他的脑子里除了两个月前突然不告而别的母亲,就是他的爷爷,还有便是每天准时唱歌的高音广播。
“哐!”的一声院门被踹开,一队胳膊上带着红袖章的小将冲进了院子。一个穿着中山装看起来像个干部的胖子跟在这群红卫兵的后面,他没有像那些革命小将那么激动,进来后就站在院门口,默默的看着平静的祝浩东,胖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知道想着什么。
围着祝浩东的小将,最大的看上去也不超过二十,脸上还留着一些孩子的纯真,他们显得很激动,也许是因为又一个阶级敌人要被他们打倒的原因吧:“打倒两面派、打倒修正主义分子、打倒牛鬼蛇神、四旧分子祝浩东……”这些稚嫩的脸颊被自己喊出来话激励的通红,如同飘荡满城的红色旗帜。
不知道是谁先动的,一只脚将祝浩东狠狠地踹倒在地,剩下的卫兵不甘落后,喊着高昂的口号,在祝浩东身上留下了无数的脚印。
祝浩东抱着头佝偻着身体,抵抗着数不清的拳打脚踢。每次遇到重击,他的身体便有一阵很难看清的抖动,将那些能够造成重伤的力量消解在无形之中,他没想过反抗,在这个特殊的时代一切反抗都是与人民为敌,反抗只能换来更不好的结果,他需要时间,而时间需要他的妥协来换取。
祝林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些人为什么要打自己的爷爷,他只能有一种反应,哇哇大哭:“别打……爷爷……”他的哭声,没有让这些被信仰充实着整个身体,以及头脑的小年轻有任何同情。
“伟大的小将们,你们是统帅忠诚的卫士。统帅说: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胖子模样的干部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革命小将的身边,他激昂顿挫的话,让那些小将们暂时忘记了继续击打祝浩东。
“统帅万岁!统帅万寿无疆!”年轻的孩子们满脸通红,喊着每天重复不知道多少便的口号。
“统帅他老人家说:这是一场触及人们灵魂的革命。又说,实现这一场大革命,要用文斗,不用武斗。今天我们就要让祝浩东认清自己的本质,有我来传达执行统帅的最高指示。破除四旧是刻不容缓的,小将们去执行这最光荣的任务吧!”
秋主任的话刚说完,这些年轻的革命小将像打了鸡血一般,向祝家各屋冲去,随之而来的是乒乒乓乓的打砸声和每次东西碎裂的批判咒骂声。
“秋满囤,你父亲的命可是这四旧的东西保住的。”祝浩东一边说着一边从地上爬了起来,抖了抖身上的灰尘,看着这个外号叫秋胖子的造反军批斗办领头人。
“祝老,我也身不由己,在他老人家发动的这个大时代面前,我们能做的是为革命添砖增瓦,其它一切违背革命意志的存在都是阶级敌人。”秋满囤走到祝林森的推车前,蹲下身拿起车架上的拨浪鼓,在小家伙的眼前敲打:“小宝,不要怪伯伯,我也不想带走你爷爷。”
“走吧。你的那些小将也该砸完了。”祝浩东早知道自己躲不开这场劫难,既然不能反抗那就顺其自然吧,最起码还有几年时间,他相信通过这几年的时间,自己的孙子总可以打下躲过劫难的基础。
“祝老,这孩子你怎么安排的?还是让我老婆抱回去吧,现在的形式你应该相信我那最安全不过了。”秋满囤站起身来,指着孩子问道。
“你又想让我孙子走他妈妈的路?”祝浩东轻抚着胡须,语气平缓的问了一句,语气中带着一丝嘲弄。
“祝老,您在怪我啊!”秋满囤站在祝浩东身前语气诚恳的说道:“小豆的思想觉悟您还能不知道,她是个对天下大事非常明锐的女人,即便我不告诉他各地发生的事情,凭她自己也会看清这个世界的。”
“哎!你想多了。”祝浩东来到藤架下的水井旁,搅动辘辘,从吊桶里拿出一些发面饼,在那个冰箱很少的年代,有些吃不完容易变质的食物,放入井里倒是一个保存新鲜的方法。
将食物放在祝林森的推车架子上,蹲下来摸着孙子的头轻声说道:“宝宝,这两天饿了就吃这些饼,后天秦阿姨会接你走。记住了吗?”
小家伙在爷爷挨打时流的眼泪还在眼眶中转动,听见爷爷的话,含着泪“嗯!”了一声,好像怕爷爷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又使劲的点了点头。
“祝老,虽然我孩子多,在养一个也是养,你就让他到我家里吧?”看着孩子懂事的模样,秋满囤诚恳的劝道。
“走吧,你也不容易,养一个两面派的孙子,对你的影响不好,现在是敏感时期。”说完忍不住又说道:“满囤,你今晚要注意安全,最起码也要让你家里人到城东她姥姥家去。”
祝浩东本不想说后面的话,可秋满囤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还是忍不住告诉了他一些事情。秋满囤的父亲叫秋老实,民国时给地主家抗长工,幸苦是辛苦一家人到不至于挨饿。穷人最怕的就是生病,突然有一天在干活的时候秋老实病倒了,一家人别说给他治病,就算吃都要成了问题。当时秋满囤刚刚五岁,壮着胆子求到祝浩东的药店,被祝浩东一针下去解了他父亲的心火,又可以活蹦乱跳的干活了,救了人祝浩东还留下一块大洋,算是让这家人过了难关。
秋满囤也算是知恩图报的人,一有空就送一担柴来并且里里外外的帮着打扫,解放后祝家在本地来说最大的药店充了公,但秋满囤还是给这个资本家送柴来,祝浩东其实对当时很瘦现在生活好了逐渐发胖的秋满囤有很多好感,两家虽然有些差距因为这个孩子到走的很近。
秋满囤因为是贫下中农出生,越来越受重视,也有很多消息他能首先得到,在来祝家每次都带来如火如荼的各种运动消息,慢慢的让赖小豆明锐的捕捉到将要发生的事情,所以她毅然决然的与祝家断绝了关系,即便是自己的儿子也狠心的抛下了,因此才有祝浩东前面说让孩子走妈妈的路的说法。
其实祝满囤本质并不坏,这种特殊的时代,他也是身不由己。
“祝老,你看出什么了?”秋满囤一惊。他对这个看着自己长大的老人,充满着一种别人难以理解的信任,因为从小他就看到过,在这个老人手上创造过太多的奇迹。
记得有一次给祝家送柴,正好名声响彻整个城的梁半城为他父亲求祝浩东医病,秋满囤给沏茶送水的时候让他听到一段对话。
“你父亲是脾胃之疾,虽然经常呕血但并不严重,将这些熬成三天的药汤喝完便会没事”
梁半城连声感谢,放下诊金就要离开,却被祝浩东给阻止了:“你先别急着走。你父亲没事你的事不小。”
重新坐下后,梁半城疑惑道:“我能有什么事情,能吃能睡,我现在这岁数一般小伙子都没有我力气大,祝神医你老可别砸了自己的招牌。”
“此事关系生死,你还是要注重的。”
“祝神医,这次肯定是你走眼了,如今我五十有四,一顿还能吃六个馒头。”嘿嘿一笑有一些猥琐,做出压低声音的姿势但音量还是不小,带些自得的说道:“不怕您笑话。我那几个婆娘正是虎狼之年,天天都要求饶。我这身体能有什么事情。”
“既然如此你回去吧,记住一年后等你头发与眉毛开始脱落,必须来找我,要不然此命难保。”说完后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看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这段对话秋满囤听了后也没当一回事,可后来发生的事情让他大吃一惊。一年后正好解放,秋满囤的苦日子也熬到了头。这一年有一场针对梁半城那些阶层的运动他也参加了,他的任务就是看守梁半城,当看到这个曾今一跺脚整个城都要发颤的大人物时,他便想起了那段对话。
这时候的梁半城曾今浓密黝黑的头发已经发黄,只有稀稀拉拉的几簇,眉毛已经全部脱落,嘴唇发紫明显的与正常人有很大的差距,与祝老爷子说的症状完全吻合。
他当时问梁半城:“你怎么当时不让祝老给你治啊?”
得到的回答让秋满囤哭笑不得。“我当时那身体鬼才相信自己有病。在说祝神医是有名的手黑,给我治下来还不知道要出多少根条子呢。”
后来想想,梁半城身体壮在城里是有名的,也不怪他不相信,但后者也许才是梁半城不愿意治病的主要原因。祝浩东可以给穷人治病不收分文,有时还会给予,但富人的诊金还不是一般的多。
按老爷子的话:“一饮一啄,皆有定数。”
做为神医能知道一年后病情的发展,这个也许不奇怪。可是最后一句:我看也没有机会了。又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是老爷子早就知道梁半城有这一劫,没有机会在找他看病。他又怎么知道梁半城不到十天便死在监狱中,真的没机会在去治疗。秋满囤当时越想越糊涂,但又隐隐的知道了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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