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三国之季汉风流 > 第三百零四章·张羡反四郡作乱,黄旭出领兵迎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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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诸葛亮跟陈宫对视一眼,陈宫苦笑着摇了摇头,望着刘铭道:“你可知道张羡势力有多大?他久居长沙,颇有威望,甚至武陵、零陵、桂阳都跟他有所联系甚至可以说是他一手扶持。如今他反叛为贼,湘水、阮水附近的四郡之地都跟他一并反叛为贼了。要非如此,刘表也不可能没有信心打得过他。”

  “若是这样的话,我爹要是不去,还真不是我爹那个急公好义的性子。”刘铭叹了口气,明白为何陈宫会露出苦笑。

  “不止是主公,恐怕彭城侯你也一定会去的。”诸葛亮摇扇笑道:“长沙郡之中,攸县被困,能坚持数月不倒,除了因为有州牧子侄在,还因为有一员老将,悍勇非常,名为黄忠。”

  刘铭摸了摸鼻子,有点尴尬的笑道:“那咱们……什么时候走?”

  “黄旭已经跟文聘将军先行一步了,军情如火,张羡手下有十数万之众,四郡之中尚有坚守的城池,都已经被贼众纷纷攻下。如今虽然他们手下还多是乌合之众,但是一旦席卷四郡,稳住阵脚,我们再想剿灭就难了。关将军留守此处,少主可以再次领军,跟关平小将军出征,太史慈将军坐镇,当能平定叛乱。至于柴桑……周瑜虽退,必有后谋,对付江东亮自有安排,主公已然应允,公子就择日出发吧。”

  诸葛亮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却又什么都没有说,把刘铭气的牙根发疼却又无可奈何。

  在叛匪的强大压力下,彼此之间互相看着从几乎都没有顺眼过的荆州世家终于联合起来,以最快速度组成了联盟。这简直是刘表做梦都想达成的心愿,然而却并不是因为自己。况且比起这个松散的联盟,如愿以偿成为荆南四郡叛匪总瓢把子的张羡应该远远比他要好。

  只是刘表却不知道,张羡脸上却也丝毫没有喜色。事实上,他最近非常郁闷,每时每刻都恨不得找人打上一架。可大敌当前,他又不得不维护着荆南四郡表面上的团结,以免被官军有隙可乘。

  张羡郁闷的原因不是由于文聘已经带人来战,四郡之内都还有不少城池未能攻占。几年来,他在长沙经营许久,也跟以刘磐为首的荆州军和江东军有过摩擦。双方主要将领是什么脾气,谁手底下多大本事,彼此之间都摸得通透。张羡北上前留在老巢看家的弟兄完全应付得来,凭着对地形得熟悉,他甚至有绝对的把握让文聘等人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从最近两天喽啰们送来的消息上来看,长沙郡内,湘水之旁的弟兄也的确不负所托。手下将领韩玄先派了小部分人伪装做老营兵马,带着官军围着湖泊兜。然后以精兵跳出战场之外,在官军防守疏忽的间隙攻城掠地。把战火从长沙一直扩大到西边的汉寿,害得整个洞庭湖的道路都被乱兵与流民卡断了,无论是官差还是百姓,都只能躲在湖外干着急,只有绕过洞庭湖经过长沙西侧的安城才能攻入。

  只是安城距离襄阳路途遥远,张羡有信心先把安城打下来,彻底困死攸县的刘磐与黄忠。张羡郁闷的原因当然不会是这个,令张羡郁郁寡欢的是如今百姓对他们豪杰的态度。早在数年以前黄巾大乱的时候,只要站在赤贫如洗的百姓之间高喊一声“跟老子去抢官库!”肯定能拉起数万不耗费任何军饷的流民。这些流民虽然体质很差,也没经过什么正式训练,但跟人拼命的勇气却从来不缺。几次大的战斗下来,通过自然淘汰便能去芜存精,变成一伙令官军闻风丧胆的精锐。所以各路英豪们从来没为兵源问题担心过,即便偶尔战败,只要能逃出官兵的追杀,不出两年便可卷土重来。

  可现在,张羡整合了十几家豪杰的力量,才勉强凑满了二十万喽啰。虽然对外号称四十万,实际上真正能上阵跟官兵拼命者只有十万出头,剩下得都是老弱病残,只能担负起装声势的任务。各位前来会盟的四郡官员都非常沮丧地抱怨,说现在人心似安,百姓们宁可饿着肚子地跑到地里去垦荒,也不肯跟着大当家们吃香喝辣。

  若是只有一个刘表,张羡还有信心能控制得住民心,但现在又来了一个刘备。听说徐州历经战火还能让民心所向,他不能冒这个险。好在现在百姓还念着当年是自己这群人让他们填饱了肚子,自己的威信还算不错,可若是再过几年……张羡觉得自己恐怕真的就熬到头了。

  而能不能尽快的攻占荆州,摇身一变成为荆州之主,别说张羡想不清楚,就是一直给他出谋划策的桓阶也不敢确定。

  进入鄱阳郡后,张羡带领三路大军先攻破了防守空虚的巴陵。然后抢在官军赶来之前又占领了洞庭湖畔一个名字叫做巴丘的弹丸之地。

  主动出击的首战大胜让联军士气大振,张羡、桓阶、龙伯高、赵范等人皆认为这是一个好兆头,预示着此番迎击官军无往不利。但在接下来的战术安排上,四位实力居首的大当家却起了冲突。龙伯高坚持三路兵马齐头并进,彼此相距二十里,以一个品字型彼此呼应。如果听闻哪一路人马与官军遭遇,其他两支立刻围上去,杀官军一个首尾不能相顾。如果官军消极避战,大伙便顺势打破鄱阳郡城,杀一下官府的威风,然后扬长而走,直逼襄阳。

  “鄱阳郡城春忙后刚刚加高过,半个月之内很难拿下。而两支官军有了半个月的修整时间,足够恢复过元气来!”桓阶对龙伯高的意见不敢苟同。他读过书,自诩见识高人一筹,只是运气实在有些差,“大伙看,如今文聘带兵顺江而下,在巴陵处屯兵,我们若是继续北上,要知道荆州兵可不止这一支!到时候,若是正在江夏跟江东作战的刘备军断我退路,岂不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桓阶见众人的目光都被自己吸引,心中涌起一股自豪,“所以我建议!”他用力将舆图铺开,一根手指按住右上角,“趁官军不能马上迎战的机会,留一路兵马在芜巴陵虚张声势,吸引两贼的注意力。其他两路向东西迂回,直扑安城,去稳定后方。西路……”他的手指快速向左一抹,“顺着阮水向西,去再次佯攻襄阳!这样一来必定会让他们手忙脚乱,将攸县的刘磐困住,只等援军到了一点点的剿杀。到了最后,他们兵力变少,则可以一鼓作气拿下荆州!”

  即便不喜欢桓阶为人的桂阳太守赵范,也不得不承认对方出了一条妙计。抢一票就走是他们这些人所长,在最熟悉的地界作战更能让自己的部下没有,而桓阶的计策,刚好将联军的优势发挥到了极至。

  “桓先生好大的手笔!”张羡见众人脸上都露出了跃跃欲试的神色,大笑着夸赞,“既然如此,就依桓先生所言,必要有所斩获!”

  而在巴陵的荆州军,却显然没有叛军想的那么粗暴,文聘并未抢先攻城收复巴陵,而是跟赶到的刘铭等人商议军机。

  “如今这群贼寇分为三路,巴陵、武陵、还有长沙境内。流寇们的战意不强,无论咱们先吃下哪一路,其他两路肯定会望风而逃!”刘铭想都没想,直接回答。

  通过行军途中的接触,双方对彼此的脾气秉性都有所了解。在没见面之前,文聘本来还怀疑刘铭乃至刘备都有拥兵自重的野心,现在却觉得年青人只是想法比较独特,行事略嫌冒失而已。自己在同样的年龄段也是率性而为,很少计较后果。但在官场的时间久了,就慢慢接受了其中规则,不会再轻易去触那些谁碰上去都要头破血流的底线。

  况且刘备在庐江等地采取的那些措施,的确也收到了稳定地方的成效。其治下几郡,却是目前天下最安宁的一块桃源。非但不再有大股流寇骚扰地方,并且很多其他郡县的流民还拖家带口向那里跑。如果各郡都能像刘备治下一样的话,文聘觉得自己就不用终日为了后路不保而担忧了。

  荆州……文聘本来觉得刘表是明主,值得自己效力,可如今荆州也烽烟四起,真正稳定的却是世家大族风花雪月之下粉饰太平。

  在刘铭眼里,文聘也是个值得相交的前辈。虽然对方的出身和阅历与他差异很大,并且看事情的观点也与自己每每相左。但难得的是文聘很有心胸,从不依仗年龄和背后的家族来压人。

  两个人迄今为止唯一的分歧在对待俘虏的态度上。流寇落到文聘手里,下场通常只有一个。这使得剿灭一处乱匪的战斗拖延了很长时间,很多流寇见到文聘的兵马投入战场,宁可战死,也不愿放下武器成为俘虏。

  刘铭劝过文聘很多次,对方总是以佛驮也一手持经,一手持剑来回应。他不欣赏刘铭的同情心泛滥,正如刘铭不欣赏他的强硬。毕竟文聘久在荆州,那些作乱荆州的人,便如同祸乱他心中的桃源。除此之外,两人配合得倒是相得益彰。

  正因为彼此之间相互信任,所以二人交流起来才没有太多的繁文缛节。完全以武将的方式直来直去,不顾忌对方是否为偶尔的一言半语冒犯而耿耿于怀。

  “彭城侯年龄不大,胃口倒是不小!”文聘觉得刘铭的回答很对自己脾气,笑着评价。

  “我希望一战至少打出两年平安来!当地百姓能过一段安稳日子,自然就不会轻易被流寇们协裹”刘铭点点头,坦然承认自己想来一场大的决战。只有令流寇伤筋动骨,才能彻底断了他们对地方的窥探。仅仅击而走之,不会让流寇们得到教训。况且张羡在荆州多有人心,不将此人打溃杀掉,怕是难以尽除祸患。

  “本将也有此意。张羡这次敢找上门来,显然是仗着自己兵多将广。他来得正好,省了老夫再到长沙找他。他的时间不多,没功夫跟我们穷耗,只要我们坚壁清野,拖上几年他们必败!”文聘站起身,望着窗外,阴沉沉的天空叹道。

  对他而言,贼军无论是四十万还是二十万,其中差别不大。只要不是在他们熟悉的地形作战,跟荆州传统兵马还是有所差距,只可惜如今多年安逸,世家不肯出力,才导致精锐锐减。若是大汉精锐,文聘有信心有五千人足以与之相持,有八千人足以破之。

  ”可刘磐公子跟黄忠将军在攸县,不可不救,若是文将军同意,本将愿率本部兵马先救安城,在长沙境内安下一根钉子!“刘铭自然知道文聘说的不错,可叛匪分兵三路,声势最浩大的莫过于安城一路。不管是从攸县黄忠的角度,还是用兵的角度,只有破了这一路,才能让叛匪胆战!

  文聘眯起了眼睛,啧啧笑道:”看来,你是要先出桓阶,再除张羡,最后再剪除他们的爪牙了!“

  ”若是没有必要,其实爪牙有时候也可以安抚安抚。“刘铭嘴角也勾起微笑,志气昂扬。

  桓阶对近在咫尺的危险毫无觉察。自从献了那条分兵之计后,他在四郡兵马中的威望就达到了一个新的高点。非但结伴同行的几个寨主一切都唯其马首是瞻,连以前从来不知道他名字的大小头目们望向他的角度也全是仰视。

  “桓先生是个真懂兵略的,比张将军强得多!”在四郡之间纵横劫掠的流寇们交口称赞。虽然至今他们还没攻下安城,但光收拾各屯田点百姓们匆忙撤走时丢下的家当,就已经令大小头目军士们眉开眼笑。

  在城外的收获越多,联军将士对城里的期望越深。他们有足够的理由认为,至今没受过战火焚烧又早早得了屯田之利的安城是个大金矿。发财的欲望是如此之强烈,甚至烧得众寨主们看不见眼前那高达两丈七尺的城墙。

  唯一令人感到有些遗憾的是,守城者的士气和攻城者一样高昂。对颠沛流离生活有过切肤之痛的安城百姓决不肯让自己一年起早贪黑从泥土中刨出来的收获物轻易被流寇们抢走。他们几乎不用县尉动员,就成群结队走上城墙与郡兵们一道作战。要么血战求生,要么眼睁睁看着土匪进城,侮辱自己的老婆,抢走一家大小赖以过冬的食物,别无出路的情况下,是男人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连续攻城数日没有结果后,与桓阶手头实力相差无己的杨龄有些沉不住气了。他建议大伙暂时放弃安城,转而攻击临近的几个小县城,那两个县城距离安城都没多远,城周围也有很多去年才新开辟出来的屯田点儿。即便大伙依旧无法攻下城池,在城外也能抢到不少辎重。

  “不行!”没等众人考虑,桓阶便斩钉截铁否定了长沙将杨龄的建议,“咱们无论如何不能去安城北,那里地势开阔,若是刘备的人带西凉铁骑来,咱们和他之间就没了阻隔。一旦他领兵扑上来,大伙逃都来不及!”

  “扑过来咱们就跟他拼个你死我活,反正咱们这次北上为的就是跟他拼命的。是骡子是马遛遛才知道,我就不信姓刘的都长了三头六臂!”众人之中不少都久在荆南,不知天下大事,看不惯桓阶这种畏手畏脚的做事风格,跳出来大声反驳。

  “杨将军以为自己是匹千里驹喽?”桓阶满脸冷笑,说出的话也咄咄逼人,“兵马再多,你能多得过十八路诸侯?十八路诸侯都被吕布拒之门外,吕布却屡次败在刘备的手里,你觉得你比温侯还强?!”

  “那,那你还提议高大当家分兵?咱们兵多时尚打不过人家,分了岂不更危险?!”杨龄被桓阶噎得脸色发紫,梗着脖子质问。

  “嗤!上兵伐谋,你懂不懂?”桓阶从鼻孔里喷出一声冷笑,撇着嘴回击。“咱们这路兵马,不单纯是为了攻打城池。将刘备军调动过来才是咱的首要目的。但调动别人的同时,咱得首先保全自己。所以绝对不能北上平原,即便打不下安城,也不能派一兵一卒北上!”

  杨龄无言以对,讪讪退了回去。他没读过书,不懂得什么叫上兵伐谋。但从桓阶的话里,他清楚听出来对方根本没有和刘备军接触的勇气。其之所以不愿北上,是为了有充足的时间准备撤退,决不是什么调动敌人。

  “再强攻两日,攻不下咱们就远路返回。告诉弟兄们,城破之后,东西他们随便拿,女人随便上!”桓阶见士气有些动摇,清了清嗓子,大声命令。

  “冲进去,女人随便上,东西随便拿!”喊着口号,流寇出身的荆南军们对安城展开了一轮又一轮强攻。

  “不抽头,谁抢到算谁的”杨龄等人亲自在队伍后督战,声嘶力竭。

  无数喽啰抱着幻想从云梯上掉下来,无数喽啰抱着幻想再次爬上云梯。珠宝、铜钱、女人,就在城墙后,几乎伸手可及,但又是那样遥远。

  “里边人撑不住了,大伙再加把劲儿!”桓阶操起故锤,亲自擂响战鼓。

  “咕隆隆…….”连绵的鼓声犹如惊雷,从天际间遥遥滚过。桓先生桓阶的手臂在半空众中大开大阖,每一下都挥舞着委屈与不甘。

  他是个饱读诗书的圣人门下子弟,本来不应该与这些土匪流寇为伍。如果不是因为这该死的乱世和世家门阀,他甚至可以到京师求学,一举成名天下知。可如今他却只能窝在荆南,甚至若非没有张羡作乱都不会有出头的机会。他读过圣贤书,天生就该比人高出一头。他要抓紧一切机会,把自己该得到的东西全拿回来。

  “咕隆隆…….”桓阶越想越气愤,鼓声敲得慷慨激扬。他没打算跟刘铭对决,对方的战绩和名号,这些不关心天下的荆南将领或许不知道,他却深知道其中厉害。他只想借着此番北上的机会重树自己的威望,借着张羡这个蠢人来吸引敌军,自己偷偷摸摸攻入安城,夺取城里刚刚入仓的粮食。

  有了这批粮食,他就可以再招募一大堆士兵,到时候选择是谁投奔都已有自卑。有了这场毫无悬念的胜利,他就可以让自己的声望重新达到昔日的颠峰,超越张羡、进而待价而沽去看看江东和北方的曹操袁绍。

  至于负责诱敌的张羡会不会有危险,那根本不在桓阶的考虑范围之内。在他的计划中,只要攻下安城,西路兵马就立刻带着所有战利品快速退却,然后无论张羡死活,所有人直接退往最南的桂阳,重新开辟一块基业。

  刘备能在徐州吸引流民屯田,有了粮秣后,他桓阶也会。刘铭会训练喽啰为精兵,有了辎重后,他桓阶一样能。

  他不该是一个仓惶如丧家之犬的流寇头子。别人能做到的,他都做得到。乱世已经来临,大汉已经失其鹿,人人都可以逐之。

  这天下可以姓刘、可以姓曹、也可以姓桓!

  桓阶不知道,他的心愿穷其一生没有达到,他弟弟的儿子,却几乎做到。他那个叫做桓温的侄子,不能千古流芳,便要遗臭万年,一手开创了桓家一闪即逝的基业。

  “咕隆隆…….”鼓声如雷,似乎在跟着桓阶的郁愤,天地为之变色!

  那鼓点动地而来,不似桓阶所击发出来的战鼓那般高亢,却胜在整齐错落。低低的,缓缓的,就像冬雪下流动的冰泉,又像浓雾背后慢慢透出的阳光。透过漫天的厮杀声,由远而近,由模糊到清晰,几乎是在刹那间,让城上城下所有人呼吸为之一滞。

  “谁在击鼓,哪个让他击的!”桓阶停下鼓锤,厉声喝问。鼓声乃军乐也,非奉主将之令不可轻动。这路兵马中,他绝不准许任何人挑战自己的权威。不需要任何人回答,他旋即明白了此鼓绝非从自己阵中而来。麾下的这些寨主堡主们都是些粗痞,绝对没本事击出如此整齐,如此具有穿透力的军乐。

  答案呼之欲出。城下的攻击者忘记了继续攀爬,城上的守军也忘记了继续向云梯上砸石块。他们不约而同地向鼓声来源处望去,不约而同地瞪圆眼睛,张开无法闭拢的嘴巴。

  在西方的天地相接处,有团尘烟伴着鼓声而来。上半部呈暗黄色,遮天蔽日。下半部为淡黑色,整齐得就像一条涌动的水线。有几小股担任战场外围警戒的流寇躲避不及,顷刻间便被“洪流”吞没了,几乎连一朵浪花都没溅起。

  “咕隆隆…….”鼓声依旧如阵阵春雷,贴着地面滚过。桓阶的脸在一瞬间便成了铁青色,他不明白敌人到底是从何而来,自己布置在北边那么多斥候,为什么没一个能及时返回中军报告敌人临近的消息?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那条越涌越近的黑线已经露出冷冷的亮边儿,不是水,是三尺枪锋反射的寒光。

  “向我聚拢,整队迎战!”桓阶顾不得再考虑敌人的来源,从亲兵手中抓起令旗,用力摇动。不需要任何人下令,城墙附近的喽啰兵们丢下云梯,“果断”回撤。云梯上的攻城者失去保护,被守军连同脚下的梯子一道推翻在地。羽箭、石块、还有欢呼声一同从城头砸下来,砸得流寇们胆战心惊。他们不顾躺在城墙根呻吟挣扎的同伴,拔腿便逃。

  不是每个人都跑向桓阶指定的位置,除了他麾下的那两万从张羡手下得来的兵马,其余各郡兵马根本看不懂他特有的复杂旗令。危机关头,他们只晓得跑向自家的弟兄。他们只认识自己的将军,他们本能地向自己的将军寻求帮助。

  而各位久违战事的绿林将军,在此时和他们麾下的喽啰兵们一样六神无主。官军居然不去打张羡所率领的”主力“,而是先攻打他们这些骚扰者?为什么?其中道理实在令人想不通。但现在他们已经没更多的时间去想,官军推进的速度虽然不算快,节奏却非常稳定,刚才大伙还只能看见枪锋反射回来的寒光,转眼间却已经能看到暗黑色的枪杆。

  长枪如林,由身披黑色战甲的骑兵擎着,踏着鼓点缓缓逼来。两里、里半、一里,就在此刻,终于有背上插了五、六根羽箭的斥候徒步跑到了桓阶身边,用最后的一点力量向他报告:“将军,敌袭,敌袭,从江夏来……”话未说完,含恨而逝。

  唯一对桓阶有用的消息就是敌军前来方位,既然是从江夏前来,又是骑兵,想来定然是西凉铁骑。能赶到安城下的人数不会太多,并且全是骑兵……桓阶已有了对策。

  “靠在我的军阵侧面,别跑。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的!”扯着嗓子,桓阶向已经准备撤离战场的几位大当家出身的将军大声劝告。“靠过来,靠过来,他们人不多!击退他们,只有击退他们咱才能平安撤离!”桓阶麾下的几个心腹将领顺着他的意思叫嚷,声音里却没有半点自信。

  ”列阵!盾牌手向前二十步!”一声呐喊之后,桓阶立刻放弃了对其他寨主的期望。是生是死在于今天一博,那些粗痞不足为谋,指望他们帮忙不如指望自己。

  军中的盾牌手迎着敌军到来的方向快跑上前,在自家本阵前二十步竖起一道盾墙。用百姓家门板做成的巨盾高矮不同,叠成木墙也参差不齐。桓阶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再度下达作战指令,“长枪手,向前十步,盾牌后列拒马阵!”

  大约三千多手持白蜡杆长矛的士兵跑到了盾墙后,两丈四尺多长的白蜡杆一端戳,入地面,绑着利刃的另一端透过盾牌的间隙斜着探向前方,将盾墙变成一道坚实的刺猬大阵。

  弓箭手跑到了长枪手身后,为数不多的弩、弓手站在了弓箭手身后。然后是仅有一把单刀的轻甲步兵,手持短剑的督战队。还有千余骑兵,簌拥着桓阶站立于方阵最后方。

  敌军虽然来得都是骑兵,却并未打算偷袭。无论桓阶这边如何动作,他们依旧保持着原来的速度,慢慢向安城迫近。仿佛既没看到严阵以待的长沙军,也没看到乱哄哄像没头苍蝇一般的其他流寇。这种有我无敌的态度令人感觉很难受,也非常之屈辱。几股规模不大的山贼们停止了观望,试探着在长沙军的两翼组成方阵。杨龄等人也各自带着本部喽啰接在了阵地的最边缘,试图寻找机会偷袭敌人的侧翼。

  官军人数不多,随着烟尘的临近,众豪杰们越看越清楚。“也就五千来人!”杨龄开始撇嘴。他曾经与前来剿匪的郡兵交过手,五千骑兵,顶多能击败一万左右的义军。今天在安城下的义军有四万余,未必真就不是官兵的对手。

  “应该是张辽麾下的西凉铁骑,但张辽镇守庐江,来人一定不是张辽,我们还有希望!”与杨龄这愣头青不同,敌人距离自己越近,桓阶越感到心惊。以前与他见识到的兵马,包括文聘麾下的精锐身上也没有如此重的杀气。那是百战精锐才能露出的萧杀,自从桓阶从孙坚身边来到荆南之后,这股杀气已经多年不见,谁也没想到它今天居然在桓阶想出山的时候再现狰狞。

  与杀气极不相称的是眼前这支队伍行动时表现出来的那种沉静。你可以看到马蹄溅起的滚滚烟尘,你可以看到枪锋上越来越亮的寒光,你甚至可以慢慢看清楚士兵和战马身上黑色的铁甲。但你听不到士兵们理应发出来的喧嚣。他们都紧闭着嘴巴,胯下的战马也和背上的主人一样沉默。与马蹄击打地面的隆隆声、铁甲相撞的铿锵声相比,这种沉默更令人压抑。就像一个巨大的阴影罩在人的心头,让人无法直腰,无法用力,甚至无法呼吸。

  领兵的却是一个小将,一个浑身散发着冷意,眸光却如火的小将!

  ”爹,这次换我来救你!“黄旭低喃着,手中长枪握紧,感受着铁蹄和大地的震动,一往无前。

  “嗷,嗷,哦――啊!”一些桓阶之外的寨主麾下喽啰们受不了战场上越来越压抑的氛围,开始向远在三百步外的官军挑战。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兵器,骂着花样百出的脏话。让大伙难堪的是,对方不像他们互相火并时那样,立刻进行报复。官军依旧保持着原来的推进速度,慢慢前行。没有人搭腔,鼓声的节奏也没有因为喽啰们的叫嚷声而做出丝毫改变。

  “吹角,吹角!把他们的气势压下去!”桓阶知道如果继续由着官军耀武扬威的话,自己今天必败无疑,立刻做出了最恰当的决定。“呜――呜呜――呜呜呜呜”角声猛然从军阵中响起,穿云裂帛。喽啰兵们身上的血液立刻变得炙热,仿佛有一把火在心中烧。敌人很强大,那又能怎样。脑袋掉了碗大个疤…….

  稀落落的羽箭从桓阶的两翼射出,射向两百五十步以外的官军。这个距离很难射准,即便射中了目标,也无法穿透对方身上的铁甲。官军不理睬半空中的“蚊蚋”,继续向前推进,直到推进到两百步距离,才缓缓收住了脚步。

  自始至终,他们没还一箭。个别人不幸流矢射中了,也带着白羽继续跨在马上。喽啰兵们又羞又怒,跳着脚大骂。官军却依旧不理不睬,从容不迫地将阵型拉展,横向的战马与战马之间隔开五步左右的距离。

  “弩手,预备――-!”桓阶的心脏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重甲骑兵抒展之后便会发动冲击,他麾下的弩手们必须在战马进入一百五十步到一百步范围内,把手中的弩箭射出去。然后的远程打击便由弓箭手来进行,一百步到十步之间,男人心跳十次,好弓手可以放三箭。

  对方的战马却没有立刻前进,随着一声号角,第一、第二、第三排所有骑兵同时做了两个动作,下拉面甲,将长枪在战马的脊背上放平。就在桓阶被撩拨得火烧火燎的时候,连绵的鼓声突然一滞,然后如冰河开裂,峭壁倒崩,激扬的号角声猛然响了起来,穿透烟尘,撕裂乌云,从头顶扯下万道阳光。

  万道阳光之下,那伙官军动了。重甲骑兵向正前方冲击,从重甲骑兵身后,又分出两队轻骑,每队两千人左右,旋风般卷向流寇的两翼。“弩手,拦射!”桓阶声嘶力竭地喊道。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千余支弩箭飞出本阵,毫不章法地射向半空,偏离目标,跌落尘埃。

  人马皆披铁甲,做势欲扑重骑兵居然只向前扑了丈许,便立刻刹住了脚步。他们的攻击只是一个幌子,为的是掩护那四千轻骑。那些轻骑兵才是真正的杀招,桓阶意识到了,可他麾下的弩手已经把攻击力最强的弩箭射飞。“弓箭手,弓箭手漫射,拦住那些轻骑!”桓阶听见自己的声音如同被大风扯破了的窗纱,看到羽箭如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飞,却无一命中。

  来不及了,只有轻甲护身的骑兵们斜插过百步距离仅需要六息。弓箭手徒劳地追着他们的身影攒射,羽箭却只能追着战马留下的烟尘飞。他们快速拉近与喽啰们之间距离,在对方没来得及逃走之前刺进仓猝组成,号令都无法统一的两翼。然后像两把镰刀一般割了进去,将大小喽啰们砍庄稼一样割倒。

  “向中军靠拢,向中军靠拢。长沙军,变阵,变圆阵!”桓阶的喊声已经带上的哭腔。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两翼那些家伙的战斗力,更没有人比他了解那些人崩溃后的危险性。如果那些家伙先前不留下来,长沙军的侧面即便收到突然袭击,也很容易弥补起缺口。但万一那些盟友从侧面冲进他的本阵,无须官军再攻,光是乱跑乱撞的盟友,便可以将长沙军冲垮。

  老天总是不公平,桓阶越担心什么,局势越朝哪个方向发展。冲入两翼的官军迅速回拉,在人群中切出一个暗红色的弧,丢下一地尸体和四散奔逃的喽啰兵,将身侧的其他喽啰兵像赶羊一样赶着,快速向中军挤压。

  先前还向对方挑衅的大小喽啰们瞬间便失了方寸,他们羡慕那些被骑兵抛弃在阵外的同伙,却找不到逃离战场的机会。他们互相推搡着,期望同伴可以阻挡住恶鬼一样踩过来的战马,却被其他同伴推出来,送到官军的横刀下。

  横刀只是一闪,便将一颗人头扫飞到半空中。血在半空中画出一道诡异的曲面,仿佛有生命般,缓缓跌落,慢慢散开。将恐怖洒入每一双眼睛,告诉他们对手和自己的战斗力不在一个层面上,纵使抵抗也是徒劳。

  骑兵们不做任何停顿,手中的横刀舞得如闪电般,刀刀收割着生命。他们不刻意去区分对手职位的高低,也没有收集死尸上人头的习惯。他们只是砍,砍,一刻不停地砍,无论挡在自己面前的是彪形大汉还是老弱病残。没有怜悯,毫不犹豫!

  如沸汤泼雪,义军的两翼在数息之间便宣告溃散。自认为无所畏惧的杨龄不见了踪影,如露水般消失。只留下没有人指挥,也没有人救助的喽啰兵们,按照官军事先预设好的方向,争先恐后地闯入长沙军的本阵。

  “拉住他们,拦住他们。放箭,放箭,无差别射杀!”桓阶红了眼睛,大声命令。

  此令下后,他永远不可能再收买到这四郡兵马的人心。

  但不下此令,他知道自己连今天都活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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