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病九痛,龚宫的肉体虽然不红不痒,不疼不肿,但相思之苦折磨起来却更难以承受。失恋像个鬼胎,很快把一个大方开朗,精神饱满的女孩变成为失魂落魄,无病呻吟的怨妇。她整天身似浮云心如飞絮,呆头呆脑没精打采,回家后倒在床上嗜睡。龚毕运自老婆去世后,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当了老子又当娘。如今女儿整天魂不守舍,唉声叹气,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惴惴不安敲开房门,“伢子,快起床收拾一下,等会舅妈来给你介绍对象。那男孩靠近镇上,是个铁匠,长得高高大大,家里同样有暗楼。”
妙药难治相思病,好话难劝糊涂虫,龚宫抱紧绣花枕头,昏昏沉沉,不予理睬。见父亲默立不动,她翻了个身,乜眼含糊不清地说:“我谁也不见,谁也不嫁.!”
龚毕运旁敲侧击,苦口婆心地开导她,“爸爸是过来人,吃的盐比你吃的饭多,过的桥比你走的路多,儿女情长的事没少见。听老爸实在话,别往死胡同里钻,胭脂马好看不好骑,剃头挑子一头热,修不成正果,没有回头路的。不是自己的男人何必去爱,像剥洋葱皮,你剥一层要流一次眼泪,剥一层要流一次眼泪,剥完了皮得到的还是个空心。”
悲苦、惆怅、怨恨,像散兵游勇聚集,龚宫两眼结满红丝,骤然坐起,拦腰斩断父亲的话,“就你事多,就你神精质,要不跟着去长沙,我们早就在一起了!”
“过不了河赖衣服大,怎么能怪我呢?我一没有嫌人家穷,二没有嫌他年龄大,三没有嫌他结婚有了孩子。我百分之百颂扬,千分之千佩服,我有什么过错?”龚毕运摊开阔大的双手,眉头皱得像晒干了的生姜,“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到了这个程度你自己该好好反省啊。”
“我不出嫁了,就在家里!”龚宫痛得没有解药,右手捂住脸,让泪水从指缝里汨汨流出。
“有道是心病还得心药医,你有本事你招郎,只要人家肯来,我举双手欢迎。”龚毕运虽然半懵半懂欠成熟,也觉得自己的话过于露骨,太不妥当,这哪像六十岁的人在教育女儿?他急得连拍大腿,鸣冤叫屈,“死婆子,你见了阎王享清福,一了百了,扔下个不争气的女儿,我怎么该是这个命呀……”
下弦月刚刚隐去,大地一片混沌,万物没了灵性,只有猫头鹰瞪着一双雪亮的眼睛,时刻准备捕捉出没的虫子。林场幽静的小路上,牛成、龚宫缓步而行,偶偶私语,互诉衷肠。
“你知道吗,前天有两位老人夸我长得和我姑妈年轻时一样,好羡慕的,听起来还真有点意思!”龚宫的话语带着几分甜蜜,几分陶醉,几分炫耀。
牛成打诨插科,“正如科学家所言,身体除了烫伤不能遗传外,什么都能遗传。你要辨证地看问题,自古红颜多薄命,昭君出塞,貂蝉为妾均是姿色出众的缘故。你姑母若若不长得太好怎么能做二姨太,怎么会去那么遥远的地方。”
“你不至于说二姨太的身份也可以遗传吧?”龚宫眉毛一扬,“二姨太有什么不好,她同样儿女双全,生活美满幸福。怎么啦,你也瞧不起二姨太?”
牛成大为褒扬,“哪里,我真诚佩服她老人家的勇气,也赞美姑父忠贞不渝的精神。在那个时代,那个背景之下能敢为人先,逆历史潮流,确实需要足够的勇气。”
“你有这种精神和勇气吗,只要有一半我就跟你走;奴家不计较二姨太,三姨太名份,也不要象牙床鸳鸯被,只要两人日夜厮守,白首不离就行。”龚宫双手环住他的腰,亲密无间,誓死不二。
牛成惶恐不安,“能去哪儿?”
龚宫仰望渺茫的天空,像在寻找一颗星星,“上次表哥来忘记了打听,下次写信时顺便问一下,我们能不能移民去澳大利亚?听说他们的国土只比中国小一点,人口却只有中国的几十分之一,正缺着人,我们何不走这条路,抓住这一机遇。”
“那么容易移民,中国还有十二亿人口,你别太天真啦。”
“先问一下么,不然再想别的办法,去深圳卖苦力,去西藏住岩洞,去海南流浪,去新疆开荒,哪里都可以,你是不是害怕了?我只一个老爸,现在他还健旺,无牵无挂,随去哪里我都不在乎。”
“唉,我可没你那么简单啊。”
“我知道你有难境,这些天我一直在苦苦等候,只要你不动摇,暑假里再走也行。”龚宫不愧为音乐教师,抒发情感同样那么浑圆动听:你融进了我的心,我无时不在企盼,愿借你十个胆,实现我俩的夙愿。
亲爱的人儿,你不要彷徨,也不要忧伤,只要跨出一步,我们远走他乡,远走他乡。
歌声如天籁之音,婉转悠扬,余音袅袅,所有的虫子不叫了,灌木丛中一对熟睡的画眉惊得双双离巢起飞。牛成被深深地触动,两人无限惆怅。寒气沾单衣,橘花悬露珠,他忽然感到头昏眼花,浑身乏力。龚宫看着他难受的样子,关切地问:“怎么啦,不舒服?”牛成蹙额躬腰:“肚子有一点点痛,可能是晚上受冻引起的。”龚宫耳鬓厮磨,愁容满面,“要不回寝室休息一会?”牛成脸色苍白,颓唐摇头,“不去了,她已经有点怀疑,太晚了更会露马脚。”龚宫扶起他,返身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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