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吴海的口中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之后，李清就知道这件事绝对不能等闲视之，同时也意味着食堂里所发生的事件也不能再听之任之。
他在办公室内一边来回跺着步子，一边皱着眉头思索，很快便给出了一系列对策。
“第一，先把魏子俊后勤部主任的职务给停了，让后勤部好好整顿整顿，尽量避免这类类卫生问题再次出现。第二，把每个月的伙食费调整为一百块，这两条都在布告栏上通告出来，要注意措辞！第三，在班级内对孙士钊的行为予以肯定，同时要注意控制影响。这事儿你交代他的班主任做就好了。第四，月底的四校联合运动会现在就开始宣传动员。”
李清说完四条以后，眉宇间出现一抹微不可察的戾气：“有了前面两条，那帮没事干的学生也该消停了！另外，找个由头，把那个叫肖毅的学生给开了！”
频频点头的吴海听到这里愣了愣，有些迷惑不解：“李校长，这是……”
李清看都没看吴海一眼，只是眯起眼睛，似在解释，又像是自言自语：“孙局长有个好儿子啊，瞧这出“双簧”唱的！”
吴海又是一愣，一个让他觉得无比荒诞的想法突然间出现在脑海：“难不成这肖毅从头到尾都是故意为之，以此来配合孙士钊？可这两小子才多大啊，能懂得这些弯弯绕？”
似乎是猜到了吴海的想法，李清再次点起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之后，轻轻地笑了起来：“呵呵，今儿这事，九成是落在孙士钊这小子身上，也不知是孙局长教导有方，还是环境使然的耳濡目染；至于那个叫肖毅的，充其量有几分供人驱使的机灵劲儿罢了。这孙大局长的公子咱碰不得，若是这个小喽啰再不“杀”了，以后那些有几分小聪明的学生还不得上房揭瓦！”
“噢，原来是杀鸡儆猴的意思！”吴海心下恍然，同时又有几分不以为然。虽然李清说得明白，但在他看来，自家这位李校长此番发作更多是在发邪火。虽然有点同情那个叫肖毅的学生，但他并不打算为这个学生争取什么。一来是胳膊拗不过大腿，二来又不是自家子侄，犯不着上赶着给自己找不痛快，就该这小子倒霉吧！
……
“什么？开除肖毅？”张自扬腾地一下从椅子中站了起来。
周平摘下眼镜，用布擦了擦，然后点了点头。
“为什么？”
“还是他开学时打架的事情被翻出来了，李副校长说要严惩，狠刹学校里的一些不良风气。”周平表情平静地解释。
“严惩？处分都下来半个多月了，早干嘛去了！别给我说这些虚头巴脑的，到底是为什么？”张自扬皱着眉头，显然不相信这样的解释。
周平苦笑着摇了摇头：“哎呀，领导说什么，咱们照办就是了，管那么多做什么！”
“照办？周主任，这可不像我以前认识的你！今天你若是不给我个明白答复，我也和他一起离开一中！”张自扬不耐烦来回推磨，直接亮出杀手锏。
“哈哈，看你这么着急上火的，难不成这小子是你私生子？”周平有些促狭的问道。
“没心情跟你开玩笑，到底说不说？不说我可真走人了！”张自扬压根不理会周平转移话题的想法。
周平无奈地看着面前的老友，只好说出了根本原因：“昨天你也去食堂了吧？你若是知道来龙去脉，就该知道这里面也有这小子一份儿！”
张自扬嘴角拉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就为这个？哼，我听说领头的孙士钊，在班里还被表扬来着，怎么着？轮到我们班的学生，就得开除？这TM什么狗屁逻辑！”
周平无辜地摊开双手，示意冤有头债有主，持有这种逻辑的可不是自己。
“哼，我早就看那魏胖子不是什么好东西，什么后勤主任，根本就是一中最大的蛀虫！这次被那两小子摆一道，我看纯属活该，不知道有多少人拍手称快呢！”张自扬仿佛被什么刺激到了，滔滔不绝地打开了话匣子。
“小点声，这话也是能乱说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和李副校长的关系！”周平瞪了张自扬一眼，想要阻止张自扬继续说下去。
张自扬冷哼一声：“罢了，跟你掰扯也没用，我去找李校长！”说完便要拔腿就走。
“张自扬！”一直老好人模样的周平终于怒了：“李副校长什么性格你不知道吗？就凭你也能让他改变主意？门儿都没有！除了把你自己也搭进去，绝对不会有第二种结果！”
“搭进去我也认了！”张自扬顿住脚步，心中闪过一丝犹豫，却又很快抛诸脑后。
“认了？你可以不要握在他手里的职称，你也可以不要这份工作。但你可别忘了，你们家铃燕明年就要高考了！”周平冷冷地点出关键。
张自扬努了努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只是徒劳地叹了口气。
……
对于刚刚过去的“吃苍蝇”事件，肖毅相信，一定会有不少有心人看出自己所扮演的角色，甚至会脑补自己与孙士钊的关系。他同样也考虑过做这件事的后果，并且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个后果会如此严重，严重到他必须离开这个还没熟悉的校园。
当从张自扬口中得知这个结果之后，肖毅虽然有点惊讶，有点遗憾，最终却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没有表现出更多的异样。
没有惶恐，没有哀求，甚至没有一丝后悔，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张自扬惊讶之余，更觉得非常可惜。原本就觉得这小子已经足够聪明，却没想到还有这份迥异常人的心性，完全不像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我明天带你去见二中的徐校长，算是我这个做老师的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张自扬伸手摸了摸肖毅的头发，有些愧疚的说道。
“谢谢老师！”肖毅诚恳地道谢之后，郑重地给张自扬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行了，你这个样子我还真不习惯！回去收拾吧，也跟同学告个别。”张自扬转过身子，不想让自己的学生看到他现在的表情。
“老大，你这是搞什么？”李磊无聊地转着手中的圆珠笔，见到肖毅从外面回来以后，就开始收拾课本，有点疑惑不解，虽然这最后一节自习课快要结束了，但后面可还有晚自习呢，至于这么猴急的收拾东西嘛！旁边的袁蕙也习惯性地推了下黑框眼睛，显然和李磊持有相同的疑问。
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下来，深谙相处之道的肖毅在这个班级里混的是如鱼得水，几乎和每个同学的关系都挺好，所以即便是有点内向的袁蕙也开始不自觉地关注起肖毅的动向。当然石健同学是个例外，以肖毅的心气，自然也没兴趣用热脸贴冷屁股。
“打道回府！”肖毅回答着李磊的问题，手上却丝毫不加停顿，将一本本依旧崭新的教材有序的装入书包。
“嘿嘿，老大，我是越来越佩服你了！你是架打得，学习也了得，现在连跷课都不含糊！说说，还有啥是您不会做不敢做的？”李磊虽然有点意外，却也没当回事儿，只以为是这位令自己心悦诚服的老大又静极思动，想出点幺蛾子了。
袁蕙飞快地扫了一眼肖毅，娇嫩的红唇嗫嚅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一直到手心出汗也没说出口，手中握着的笔反到加了三分力度，似乎是在发泄对自己怯懦的不满。
“去去去，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我又没得罪你，至于这么埋汰我么！”肖毅将最后一本课本放入书包，拉上拉索后，便潇洒地往肩上一甩，想要仰天大笑出门去，却不妨教室门口突然出现了张自扬的身影。
见到“老虎”出现，教室里有些吵闹的猴崽子们自然也就在瞬间安静下来，肩背挎包的肖毅也就被凸显的有点鹤立鸡群的意思。
李磊用单手撑住脑袋，在张自扬看不到的一侧，向兀自站着的肖毅挤眉弄眼狂使眼色。显然在他看来，在肖毅还未将动机彻底变成行动之前，一切都还是可以挽回的。
肖毅瞥了眼李磊一脸鬼马的搞笑模样，忍不住低声笑道：“别转了，也不怕眼睛抽筋！”
说完之后，视线偏转约四十五度，深深地凝视了一眼还在低头看书的萧竹。
看到肖毅毫不迟疑地走到自己面前，张自扬有点无奈，他知道这个少年人畜无害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多么高傲的心，所以自己所说的“告别”肯定没有被他贯彻实施。
“你就想这么走了？连个招呼都不和你这些同窗打？”知道肖毅不同于一般的少年，张自扬说话间便带着对待成年人才有的口吻。
彷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张自扬并未压低的声音，转眼间便传遍了教室里的每一个角落，引起了一片压抑的骚动，一众学生带着惊讶纷纷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不解的望着被张自扬堵在门口的肖毅。
“什么情况？”
“不知道啊，难道是肖毅又打架了？”
“去去去，不知道别瞎说，有张伯涛罩着，哪个不开眼的会去招惹肖毅！”
……
萧竹蹙起弯月眉，如一汪秋水的眼眸中映出少年颀长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有些心悸，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这个，不知道怎么说好！所以……”肖毅挠了挠头，他是真的觉得不好启齿。毕竟被学校开除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尽管他觉得自己做得没错，但谁让个中缘由不足为外人道呢！他又不想虚言诓骗，纸里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与其留下一个禁不住考验的谎言，还不如干脆利落的沉默离开。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你也该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张自扬指着班里的所有人：“我相信，没有人愿意见你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离开，作为你的同学，你的朋友，他们需要你的解释和告别。人活一世，只要你自己问心无愧，又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呢！”
“不会吧？肖毅要走？”
“我靠！那怎么成，我还没跟他学“一挑三”呢！”
“到底为什么呀？”见到张自扬此时并不在意班内的纪律，便有学生高声喊了起来，顿时便引来一大片附和的声音。
“问心无愧？”肖毅咀嚼完这四个字之后，望着张自扬深邃的目光，点了点头，然后回到了讲台前。
“不好意思，本来是不想跟大家说的。但是现在想想，不告而别有点小家子气了！”肖毅冲着台下的同学笑了笑：“我被学校开除了，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上次打架的事情！”
“上次不是说给个处分就完事儿了嘛！”打架事件的前因后果以及最后的处理，在实验三班并不是秘密，所以肖毅说完之后，很快便有人提出疑问。
与大多数人此时的疑惑不同，李磊在听到肖毅的解释之后，脸唰的一下就白了。这件事说到底，他才是始作俑者。如果说肖毅只是背了一个将来能够被消去的处分，尽管心存愧疚，但他还能够勉强承受；可是此时得知肖毅将会因为打架事件被开除，那颗尚且弱小的心灵里涌出的不安，几乎要将他浑身的血液抽离。
心情剧烈动荡的李磊，当时便想站出来说些什么，却被眼尖的肖毅抢先一步：“呵呵，也许是学校想抓个典型，小惩大诫吧，谁让我倒霉撞枪口上了呢！行了，话说完了，我也该走了。”
肖毅表现的愈是洒脱，李磊的心中就愈是难过，教室里的气氛也陡然间压抑下来。得益于肖毅的刻意经营，短短一个月下来，他在班中的人缘就已经首屈一指。不说那帮爱看帅哥的女同学，就是那些鼻孔朝天谁都不服的男同胞们，在见到一团和气，丝毫没有打架时那般锋芒毕露的肖毅，也会下意识的喜欢和他称兄道弟。
所以，在陡然间听到，这个隐隐成为初一三班一个重要人物的家伙就要离开，许多人都觉得若有所失。再联想到一中在泗水的地位，想到那个家伙为了进这所学校所付出的努力，和现在因为退学而产生的难过与沮丧，甚至那注定会受到重大影响的前途。那些遗憾感伤的情绪便显得微不足道了，在这个依旧将寒门出贵子的途径，寄托于读书上大学的时代，肖毅此番所经历的挫折，不亚于人生的一场地震，便是一贯看肖毅不爽的石健，心中都产生了一些同情。
有些和肖毅平常走得比较近的女同学，可能属于感情丰富的林黛玉类型，眼眶便有些泛红。肖毅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生感动之余，反而大声说道：“我不过是离开一中，还没出泗水呢！说不定过几天咱们又碰面了！到时你们这些第一学府出来的天之骄子可别不认俺这个同学！”
肖毅挤眉弄眼的朝大家做了个鬼脸，然后便离开了这间尚未熟悉的教室。门里一片沉寂，门外残阳一如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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