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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文月同学……”
这是一个夏日的黄昏,在炙烤了大地一整天之后,白亮的太阳仿佛耗尽了力量,变得红彤彤的。也似乎终于对滚烫的大地失去了热情,开始温柔的燃烧起天际的流云。
透过数排高大的杨树,便可以看到被长长的白墙围起来的一所小学。
而那清脆如黄鹂般的声音便传自其中一间普通的教室,声音的主人身着一套雪纺连衣裙,颜色洁白如雪花。这是一个垂着两绺长辫的女孩儿,面容娇美可爱,挺翘的琼鼻两边,玉腮泛红,剪水双瞳中不时浮现出一抹狡黠与得意。
漂亮的女孩儿站在讲桌前,手里拿着一张薄薄的作业纸,上面写满了歪歪扭扭的字迹。在充分的将那个名字拉长之后,小女孩儿面对着讲台下一个个眼睛闪亮的同学,继续抑扬顿挫的念了起来。
“我想告诉你,在去年看到你穿着那件白裙,像是一只漂亮的白蝴蝶一样飞进班里时,我就喜欢上你了。”
“哈哈哈……”话音未落,教师里便传来一阵爆笑,一些平日里便觉得有劲儿没处使的男孩儿更是连连拍打着桌椅,宣泄着内心难以言说的快感。
眼前的这一幕让肖毅觉得很熟悉,那些青涩稚嫩的面孔,那张斑驳老旧的讲桌,以及台前那名美丽的少女。这些熟悉的人和物仿佛一直被尘封在某个角落,直到今日陡然出现在眼前,便瞬间从内心深处将那抹浓重的酸涩和一丝怨恨猛然攫起。
这种细微却强劲的情绪让肖毅猛然间直起身体,愕然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那辆熟悉的别克君越里,而眼前的这幕也并不是潜意识里认为的梦境。
这是现实。肖毅摊开窄小的手掌,盯着掌心的纹路看了片刻,犹自有些难以置信的伸手捏了捏光裸的手膀子,随着轻轻一用力,便有一丝痛楚清晰的传达到神经末梢,明白过来的张毅一时间百感交集。
也许是十分钟,或者是更久之前,这个世界在张毅心里还是在以正常的世界观进行着。
五个小时前,他那持续了两个月的电话攻势终于奏效,艾托斯(中华)有限公司申沪总部渠道拓展部的肖金生终于松口,同意晚上出来坐坐。这让一直忧心MSC市场竞争开始出现恶化迹象的他大喜过望。
一夜二十万,从外滩天人居再到大明宫夜总会,短短五个小时,肖毅便成功地与张金生称兄道弟起来,在将一对长腿双胞胎和张金生送进洲际酒店之后,肖毅便再也控制不了胃里翻涌的酒气,靠着车窗呕吐起来。
几乎将胃里的酸水都吐出来后,肖毅用尽全身的力气爬进车里,打开暖气。记忆也便停留在那一刻,直到自己的梦境诡异*地变成了现实。
浸满酒气的衬衫西服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单薄的T恤,原本洁白的质地已经变得有些暗黄,夹杂着一些乌黑的斑斑点点。下面是一条尺码明显大上一号的宽松黑色大裤头,一根麻黄色的松紧带似露未露,看到这里,低下头打量自己的肖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动作有些变化的肖毅并没有引起过多的注意,大部分同学的心神依旧停留在那张薄薄的纸页和那张娇俏的嘴唇上面。
“只是你那么美丽,我一直没有勇气说爱你,直到毕业来临的这一天,我用了整个晚上,写了一首诗送给你,希望我们可以一起告别小学时代。”
莫名奇妙回到小学毕业前夕的肖毅发觉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下意识的抬头望去,讲桌前的少女此时正轻咬着嘴唇,微微露出的贝齿闪耀着象牙般的光泽。
翻开记忆的书页,二世为人的肖毅终于明白了,教室里那帮年幼的同窗为何沉默下来。小学作文从一年级的一百字,逐年递增到六年级的六百字,向来都是让多数学生畏之如虎的存在。
在这样的环境下,即便是应付六百字的文章,也需要挖空心思绞尽脑汁;更别提那高端冷艳外加神秘的诗歌了,从来都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都是两个肩膀扛着一个脑袋,平常自觉彼此都是半斤八两,陡然间听到自己的同学中竟然有人能写出诗歌,这些花朵般的少男少女,一时间便不知道如何左右内心纷至沓来的情绪了。
鄙夷是有的。对于班里百分之九十都喜欢薛文月的男同胞来说,肖毅就是那只嚣张的癞蛤蟆,不止有胆觊觎班里最漂亮的白天鹅,还将每个男孩儿都埋藏心中的企图突然变成了行动。
嫉妒是有的。这些拍桌子叫喊的男孩儿,原本便打算在下一秒钟,就要向那个不规矩的家伙开火,向他尽情地发射从日常的俚言俗语中偷来的子弹。可谁知道这个家伙竟然是携着胜人一筹的诗歌而来!
凭借着非同一般的杀器,那朵绽放在每个男孩儿心中的小白花,今天还真有被人摘走的可能。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那股子难言的酸胀滋味便瞬间爬满了许多男孩儿的心头。
女孩儿往往比男孩儿早熟,每天上学前都要在镜子前照很久的薛文月知道自己很好看,也知道那群整天蹦达的泥猴儿为何喜欢往自己身边凑。
但这并表示那颗懵懂的芳心懂得什么是爱情,有点沾沾自喜的她只是觉得很好玩,接到情书的那一刻来不及打开,便在这个毕业前的最后一天走上了讲台。
随着那一句句简单的文字自口中读出,薛文月恶作剧般的心理竟然逐渐产生了一丝异样,直到看到那首诗歌。
“初见有女,白衣长发。顾盼笑兮,于心自喜。自此之后,念及心动。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奈何时短,别期将近。相隔渐远,于心凄凄。思之笑颜,于情切切。遽奋起兮,盼与你同校。”
一首诗,共计六十五个字,看似简单,但薛文月知道自己是万万做不出来的,便是连其中的“遽”字也不知如何发音。
薛文月虽然无法判断出这首诗的好坏,但是却油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情绪。在这种情绪的感染下,她并没有继续读出这首简单的诗歌,而是有些怔怔的望着坐在后排的肖毅。
饶是肖毅两世为人的心脏已经布满坚冰,在那双扑闪着的大眼睛注视下,却也在瞬间产生了一丝异样。只是他什么也没有做,仅仅对视一眼后便垂下眼睑,前世那份青涩的悸动早已随风而逝,经历过那个爱情保质期比密西西比海岸的鱼虾腐烂还要短暂的时代,对讲桌前那个美丽可爱的女孩儿,他很难再找到除了欣赏之外的感情,权当是对这一世的童年做一次特殊的告别吧。
看到肖毅仅仅是淡淡的望了她一眼,便很快的低下头去。薛文月的心里没来由的升起了一丝恼怒,然后便忍不住开口道:“对不起,肖毅同学,谢谢你对我的欣赏和认同,你对我的态度我知道了。但是很抱歉,我想我并不适合你。请原谅,我并不希望伤害你。但是事情发生了,我只能这么说。最后,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对我抱有什么想法,谢谢。”
带着莫名其妙的恼意,向来伶牙俐齿的薛文月像是连珠炮似的说了一串,将台下的一众同学惊的半晌回不过神来。
话刚说完,薛文月便有些后悔,不自然的抿了抿嘴,想要再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像是很生气一样狠狠地跺了剁脚。然后便快步走下讲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双手支撑着弧线优美的下巴,怔怔出神。
此时,一众男孩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心悬半空的紧张,尘埃落定的释然,骤然升起的喜悦,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他们无法也不愿意再压抑内心杂乱无章的情绪,一个个毫不避讳的朝着肖毅的方向指指点点,嗓门更是个顶个的大。
“呦呦呦,好大一只癞蛤蟆!”
“哼,真能装,还写诗呢,薛文月连读都不愿意读!”
“对了,前几天我跟我表哥学来一句口头禅:自我感觉良好,其实一屁吊糟!”
“哈哈哈……”
吵闹的声音渐大,一直低下头神游物外的肖毅终于回神。看着纷杂喧嚣的教室,肖毅有些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
站起来旁若无人的环顾了下四周,肖毅的视线从那张青中泛白的黑板,转移到了墙壁上挂着的祖冲之、詹天佑、列宁等伟人的画像,然后再转移到颇显老旧的课桌,以及那个用小刀刻出来的拙劣“早”字,最后定格到周围那些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
此时肖毅的心里并没有一丝愤怒的情绪,只是默默地在心底里说了声:“再见。”然后便一把抽出桌肚中的书包,将其挂在肩上,最后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这间教室。
身后传来班委们气愤的叫喊,肖毅的嘴角先是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然后便轻轻的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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