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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天际垂下暖暖的日光，易星寒却只能感到一股绝望的冷意蔓延全身。
砰！又是一声爆鸣，却没有上一次的动静那么大，废墟中央的石块被骤然炸碎，四散飞去。扬起的尘埃中慢慢走出一个身影，苍老的面容上古井无波，一身衣袍依旧服帖地穿在身上，没有丝毫凌乱，怀中抱着赤裸的易凌。
易星寒慌忙从地上爬起，从老人怀中接过易凌，易凌皮肤上的紫色已经在变淡了，所幸并未受重伤，气息也还平稳。
“放心吧，这孩子并无大碍，只是受了点元力震荡，凭紫命丹的药力很快就会没事了。再过一会大概就会醒过来了。只是那符印……”老人摇了摇头。
听了老人的话，易星寒这才放下心来，嘴中喃喃道：“平安就好，平安就好。”易星寒手在腰间锦囊上一抹，也不知怎的，一套衣裳就出现在他手中，他细心地为易凌穿上，过于宽大的衣服穿在易凌身上看上去有几分滑稽，易星寒将衣服整理了一下，又把他抱到背风向阳的地方躺下。
“师父，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易星寒实在不明白为何明明即将成功之时却发生刚才那一幕。
老人无奈道：“我所磨灭的部分其实早已经破损，只是徒有其形，最后那两道纹才是完整的，符意反冲，如果再继续，这孩子体内脏器全部会破碎。刚才的爆炸是我强收符阵，元力反震的原因，这只是小事。不过强行磨灭符印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易星寒看着易凌稚嫩苍白的面孔，轻叹了一口气，“这大概是他命该如此吧，平安为一世凡人也许对他才是最好的结局。呃……咳咳！”易星寒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老人眉头一皱，正欲说些什么，却见易星寒突然神情一僵，咳嗽声也戛然而止，一口鲜血骤然喷出，洒落在洁白的雪地上，异常醒目刺眼，他整个人则已经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不好！”老人大惊，身形一闪，已经将易星寒接入怀中，一颗药丸被迅速放入易星寒口中，连绵的元力不断涌入易星寒体内，老人神情中首次出现了惊慌，“星寒，给我撑住！”
“咳咳……”易星寒吐出两口腥臭的淤血，慢慢醒转过来，不断咳嗽着，脸色苍白的吓人。
好半晌，易星寒的咳嗽才逐渐平复下来，他摆摆手示意老人不用再输送元力，“师父，无碍的，只是旧伤发作，休息一下就可以了。”
老人脸色陡然阴沉下来，“无碍？！你知不知道，今天我若不在，你的命就没了！”
“那又如何？像现在这样活比死又好多少。”
“你……”易星寒的话让老人一阵气结，“你如今怎么会颓废成这样？”
易星寒惨然一笑，“当初的我自视甚高，宁愿违反谷规也要与小天尊一战，结果落个浑身元脉断去大半，修为跌到凝元，成了如今这副样子，我为什么颓废？我有什么资格不颓废！”易星寒又是一阵咳嗽，他仰面向天，两行清泪自眼角滑落，远处，夕阳薄暮，温暖的橘色日光将易星寒佝偻的身形映衬的愈显孤单落寞。
老人轻拍着易星寒的肩膀，“你当初不该离开，跟我回去吧。”
易星寒于寒风中久久不语。
“你的伤已经不能再拖了！”
“师父，不用骗我，我的元脉，你治不好。”
老人默然片刻，然后说道：“你元脉的伤我的确治不好，但我可以让你接着活下去。
“那这又有什么意义。”
“难道修行就是你的全部，那这孩子呢，他的存在对你又有什么意义。”
易星寒闻言怔住，是啊，这片天地间他还有一个孩子，无法修行又怎样，只要这孩子还在，他就还有活着的意义，良久，易星寒终于缓缓点了点头，“师父，我懂了，我跟你回去。”
易星寒蹲下身子，粗糙的大手轻抚过易凌的脸庞，他对着易凌轻语道：“尘儿，师父以后不能陪在你身边了，即便只能平凡一生，你也要好好活着。”
老人眼中掠过一丝诧异，“你不带他走吗？”
易星寒摇了摇头，“他如今的样子到了谷中只会遭受更多的羞辱白眼，他自己的路就让他自己走吧！以后我会来看他，但我不会再和他相见。”
“你何必如此固执，当初如此，现在亦如此。”
易星寒看向老人说道：“说到固执，师父您又何尝不是，我躲在这十几年，你就找了十几年，即便我不找您，您也快找到我了，您又何必这么固执呢？”
老人一时哑然，呵呵一笑，目光飘向躺在地上的易凌，悠悠说道：“你我都是太过固执了，不过正因为这样才是真切地活着。”
老人手腕一翻，手中现出两个古朴的卷轴，“匆忙出来也没带什么礼物给我这小徒孙，这两卷元术若他资质足够，凭九级元气也能发挥一些，就送给他吧。”
“我代他谢过师父了！”易星寒恭敬地从老人手中接过卷轴，小心地放入易凌怀中贴身收好。
老人看了眼天色，“星寒，时候不早了，我们该走了。”
易星寒点了点头，正要起身，却又想起了什么，他捋起衣袖，褪下右手上佩戴着的手镯，那是一个造型极其怪异乃至可怕的物件，似青铜的材质散发着岁月的沧桑气息，一条恶龙蜿蜒盘踞其上，鳞甲分明，獠牙森然，七颗看不出材质的彩石错落分布其上，雕工精湛，霸气绝伦。
易星寒将手镯戴到易凌手上，轻拍了拍他的头，站起身，走到老人身边，“师父，走吧。”
老人微微颔首，一股寒风起，卷起地上雪尘，遮蔽了两人的身形，雪落尘定后，只有微红的日光洒在空荡荡的雪地上……
眼前是铁幕般化不开的黑暗迷障，远处隐约传来惨烈的厮杀声，凶猛的兽吼，清越的金铁交击声，凄厉的惨叫……一寸一寸从黑暗的另一头碾压而来，越来越近，那恐怖的战场杀戮已经似乎近在咫尺，浓郁的血腥味充斥着鼻腔。易凌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慌乱，他感到了压得人透不过气的恐惧，但他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怕什么，是这血腥的杀戮，还是……
他努力地想拨开黑障，那混乱的杀场传来的声响却突然消失了，一阵诡异的寂静。一个低沉的男人的声音又隐约响起，似乎是在说着什么，易凌努力想辨清字眼，却只能听到一阵模糊的发音，根本无法组成字句。最后连男人的声音也不见了，只剩下寂静与更为沉重的黑暗。
……
冬日夕阳的余晖透过稀疏的枯枝，落在昏睡的少年身上，镀上了一抹橘色。少年在阳光下显得格外乌黑发亮的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少年缓缓睁开了眼睛，刺目的阳光让他下意识地举起手挡在眼前，他从地上坐起茫然地打量四周。
“这是哪？唔，好痛！”易凌捂住胸口，心脏处传来一股针刺般的感觉，身上其余地方也在隐隐作痛，“对了，我好像遇到一个怪老头，然后就失去意识了。”易凌回过神来，环顾四周，除了不远处那个塌了大半的山洞让他有些奇怪外，周围的景色再正常不过了，分明还是在天玄后山，只是除了他，再无半个人影。
“这衣服！”易凌猛然一惊，身上原本的天玄弟子服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件略显宽松的蓝布棉袍，“那老头怎么脱了我的衣服！难道……”易凌猛地摇了摇头，把脑中乱七八糟的东西抛开了去。他忽然想起这件衣服似乎有点眼熟，好像看到什么人穿过，他无意间瞥到自己手腕上戴着的手镯，狰狞的龙首正冲着他亮出獠牙。
“这！这是！”易凌此时心中犹如扬起了滔天巨浪，他从地上一跃而起，疯了般奔跑在已经显得有些阴暗的树林里，空旷的林间不断回荡着他的呼喊。
“师父！师父！你在哪儿？师父！”易凌近乎歇斯底里地吼叫着，但除了回荡着的自己的声音，他再也听不到一丝回应。
夕阳的最后一抹光辉也湮灭在远山背后，除了日落处那最后一点晚霞不甘地散发着光彩外，天地间已经阴翳了下来。易凌面对着那仍在挣扎的晚霞，无力地跌坐在地上，泪珠顺着脸颊滑落，重重地砸在雪地上，留下几个小坑，“为什么？师父，你回来了为什么不见我？”
天边最后的晚霞也消没在夜幕下，清冷的月光悄然洒遍大地，落在那个孤独的少年的身影上。
耳边恍惚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
“你要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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