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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总是要做些事情的,至少要以虚无来消耗自己,正所谓物质的力量只能用物质的力量来摧毁。在现实和幻想面前,李堂皇选择了幻想,他在幻想中怅然大笑。
李堂皇喜欢写日记,他把自己的阴郁和忧思都写在日记本里,不时拿出来看看,跃动的情思与袅娜的薄烟,如同女人脸上廉价的雪花膏被移植过来,被涂抹在他的身体表面,涂在内心深处,给人一种想呕吐而又呕吐不出来的快感。在写日记的过程中,李堂皇有时会哭,雾霭把他的身体迷糊地映照了一遍又一遍。李堂皇想到了阳光,他走出了阴暗潮湿的房间,惊讶于阳光的强烈,此刻,人们用一种不解的目光看着他,他开始被村民关注了,村民认定李堂皇成年以后要么是精灵,要么是恶魔。
就在这时,李楚林再次出事了。公社书记钟友贵出身贫寒,因为小时候得过天花,落了满脸麻子,人们当面叫他钟书记,背地里叫他钟麻子。钟麻子性格随和,吃得苦,无论走到哪里,袖子一挽,就和农人一起下地干活,干完活就到贫下中农家里吃饭,吃好吃坏,从来不计较,如果不是偶尔露出藏在袖子里的中山表,谁也想不到他是个管着三万余人的公社书记,还以为他就是一个农民。
李楚林被遣送回了三姓村,过了几年,公社革委会主任易名公社书记,原革委会主任在留用了一段时间之后调回了城里,钟友贵接任公社书记,他把李楚林调到公社当会计,领社员工资,有适当的工资补贴。钟友贵的婆娘生病住院,钟友贵从李楚林手里借了三百元钱,没有写借条。过了一段时间,县里派人下来查帐,查出了那笔钱,李楚林说,这笔钱是书记借了。钟友贵说,我没有借,我怎么可以借公家的钱呢?书记不承认借了这笔钱,李楚林被押送回云雾村,被要求变卖家产赔偿那笔公款。
真相到底如何?李堂皇弄不清楚,就当时的情况而言,人们是相信钟友贵的,没有谁愿意为李楚林说话,因为李楚林出事,原本沉默的李堂皇更加沉默了。李堂皇家里有一个很大的堂屋,可以同时容纳八桌人吃饭。板壁是用杉木板拼成的,打了一层蜡,明亮,光滑,闪闪发光。李楚林被遣送回家,他家的堂屋随即成为生产队的猪圈,十头母猪被关了进来。这些母猪有的正在孕育生命,有的带着儿女在散步,更有一头母猪,屁股上淌着水,正在烦躁地打圈圈,或者骑在门槛上,焦急地等待公猪的到来。
在公猪和母猪交配的时候,陈开两眼盯着阿琴的屁股,腹下那东西当即挺了起来,看到阿琴转过了身子,陈开向她眨了眨眼睛,用手指了指自己的下身,阿琴会意地点了点头,跟在陈开的身后走向屋后。李堂皇好生奇怪:他们为什么要离开?李堂皇预感到会有故事要发生,就悄悄地跟在他们身后,朝屋后走去。
正是夏日,满山满坡都是绿色,蝉儿鸣叫得格外欢畅。阿琴走到陈开面前,两人互相剥光了对方的衣服,陈开哼哼地叫,光屁股使劲往下压,仿佛正在进攻一个堡垒,阿琴啊啊地应答,两手绕在陈开的背上,用力地往下拉,下身则用力往上抵。两人在灿烂的阳光下演绎出了激烈的情爱故事,比起公猪和母猪的交配要好看得多,意境也是要深远得多。两人做完,站起来穿好衣服,互相搂抱着,在李堂皇的视线中消失了。他们回到了各自的家中,出现在家中的是肯定好男人,肯定是好老婆。他们或许不会为自己的行为而悔恨,在他们的内心深处或许只有偷情所带来的愉悦。
灾难就像一个人的两只脚,一只脚伸了出去,另一只脚随即跟了上来。李楚林喜欢坐在屋后的一棵李树下吸旱烟,喜欢望着西下的太阳发呆。有一天,李楚林叫来几个人,拉走了准备盖房子的木料,把卖木料的钱交到了公社。德玉纯看到男人忧郁的神态,在心里担忧男人出事,每天都是在劝男人,劝慰的声音有时候会延伸到深夜,其间还有许多缠绵,连李堂皇都是知道了。
三姓村的习俗,当男人伤心事时,女人是会向男人贡献身体的,德玉纯也是这样做了,然而德玉纯意识到效果不好,她警告几个孩子莫要惹恼了父亲,然而李堂皇的二哥李芷座却不想听这话,他到外面修过铁路,其世界观远远高于人生观。李芷座跑到大队书记家里,向他表述和父亲彻底决裂的想法,在得到书记的肯定之后回到家里,主持召开了家庭会议,强烈要求家人同父亲彻底划清界线,与父亲做彻底的决裂。
李芷强向李堂皇使了个眼色,李堂皇会意地走出了房间,到厕所里舀了半瓢粪水,站在门口。李芷座刚喊出打倒李楚林五个字,半瓢粪水便飞了过去,浇了他一身,一家人随即扑过去把他掀翻在地,接着就是一阵暴打,把他撵出了家门,李楚林眼前的四个孩子于是变成了三个孩子。
李堂皇很是解恨,对于连父亲都敢于背叛的家伙,除了暴打,实在是找不到其它的教育办法。这件事过去了许多年,当李堂皇再次想起当时的情景时,他不但没有半点悔意,相反还很佩服自己有智慧,有勇气,他不会因为有以下犯上的劣迹而难过,相反以为他当时的行动是一种正义行为,是一种彻彻底底的革命。
吃过晚饭,李楚林默默地走向屋后,坐在李树下,看着夕阳,默默地抽烟。德玉纯示意三个孩子跟上去,三个孩子于是跟了上去,躲藏在距离父亲不远处的草堆里。李楚林抽了两锅旱烟,两眼目视天空。夜色加浓了,深邃的天空里群星闪烁,一颗流星从天空里划过,瞬间消失了。李楚林过足了烟瘾,把缠在腰间的洗澡毛巾结在树枝上,把头伸进结好的圈子里,用力踢翻了脚下的石头,整个人便悬在了空中。
李楚林做这件事情时从容镇定,仿佛不是去赴死而是去赴宴。三个孩子见状,几乎没有忧郁,立刻朝父亲冲了过去,然而就在这时,李树背后的草堆里发出了一声惊叫,跟着跑出来两个一丝不挂的男女,直奔李楚林,等到他们救下李楚林时,阿琴的男人也赶到了现场,他看见自己的女人和陈开没有穿衣服,裸身在众人面前,心里晓得出了什么事情,说,我打死你们!我打死你们这对狗男女!阿琴的男人顺手拿起一根叉子,朝两个裸体追去。
李堂皇不知道陈开和阿琴的胆子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照理说,李楚林在李树下呆了那么长时间,他们应当是知道的,他们是完全可以另外选地方的,然而他们为什么离李楚林那么近呢?是急不可耐?还是知道李楚林有可能要自杀?既然知道李楚林有可能要自杀又想到了要救人,是大可不必脱衣服的啊?两人的行为令李堂皇百思不得其解,如果一定要李堂皇说点什么,那么他只能说两人是在劫难逃。
李堂皇不明白人为什么要偷情?偷情究竟有什么好处?兰花和众多男人偷情,大哥和多嘴红妹偷情,现在是陈开和阿琴偷情,还有什么人在偷情?是父亲?还是母亲?李堂皇有这样的思想,也有这样的思绪,但是他不想把这样的思想表露出来,更不想把这样的思想强加给三姓村的父老乡亲。
陈开和阿琴的脖子上各自挂了一块牌子,牌子上写着乱搞男女关系几个字,随公社电影队的流动到各个大队接受批判。农村文化是相当枯燥的,唯有公社电影队的到来,会给单调的生活以略微的点缀,给人们的生活带来稍许的文化内涵。整个公社只有一台放映机,放电影是流动的,今天到这个大队,明天到那个大队。放映之前,大队干部先作指示,接着批斗,最后才看电影。陈开和阿琴随着电影队到十二个大队亮了相,接受了批斗,整个公社都晓得三姓村发生了浪漫而惊悚的情爱故事。
午后的阳光很是灿烂,三姓河边出现了两个洗衣服的女人,一个女人说,阿琴也真贱,要找也该找个好看的,你看陈开,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做起来都是不舒服。一个女人笑着捅了她一下,说,这你就不懂了,听阿琴说,陈开那东西有棒槌大,有一尺多长哩。两个女人开起玩笑来,几分钟后,他们不开玩笑了,拿两眼放在河面上,手中的棒槌扬在空中迟迟不落下来,她们的脸上露出了神往的颜色。
乱哄哄的场面惊动了李堂皇的爷爷,他颤微微地从楼上走了下来,来到儿孙面前,用狐疑的目光望着李楚林,当他确信儿子因为受到生活逼迫而自杀时,他细小的眼睛突然之间鼓了起来,释放出阴寒的光芒。李堂皇的爷爷走到儿子跟前,伸出手,狠狠地打了儿子几巴掌,说,皮大点事情,也值得你去死?你是不想给我送终了?没有良心的猪,我是白养你了,我是白供你读书了。李堂皇的爷爷打过儿子,走上二楼,去守护他心爱的棺材,李堂皇的爷爷在年满七十岁以后,在自己的棺材旁边搭了床铺,睡在棺材面前,生怕棺材被别人抢了似的,其做派令人不解和发笑。
在经历了一场死亡考验的李楚林,在沮丧中度过了一段时间,终于又振作起来。李楚林原本是一个热心肠的人,又有文化,练得一手好字,遇了红白喜事,人家请他写几个字,他总是有求必应,在忙碌中打发寂寞而又苦闷的时光,随后,而李楚林钻研起做厨艺来,仅仅只用了两年时间,别人就请他去当厨司了,他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带一些东西回家,主人家看见也不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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