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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姚金鹊欢叫外公的声音,罗关乎赶着牛羊走了进来。罗关乎关好了牛羊,过来看女儿,阿英绣把三百块钱递给丈夫,说,是罗依给的。罗关乎把钱递回给女儿,说,你拿那么多钱回来搞什么?我们山里人过日子,吃好是过一天,吃坏也是过一天,瓜瓜豆豆,有吃的就行,而你在外面没有钱怎么可以?何况你还要成个家,没有钱怎么可以呢?
阿罗依说,罗依嫁人,是要人家给我钱,哪有我给人家钱的?你们只管放心就是,你们的罗依既漂亮又温柔,还很能干,不找男人则已,一旦找男人肯定会找个很优秀的,兴许那个男人还会为我付出生命的,用不了多久,我就把愿意为我献出生命的男人给你们领回来。左英绣听到女儿的话,心里很是惶恐,说,呸!呸!罗依你莫要乱说,死了一个还不够?难道你想死几个才舒服?
那年头的三百块钱,可以买三头大水牛,对于农民来说,是个很大的数字。罗关乎听到女儿那样说话,晓得女儿已经答应再成家,心里就想到了女儿到时候要用钱,再次把三百块钱递回给女儿。阿罗依不要,说,我身上还有钱,女儿不能在你们身边尽孝,还给你们增添了忧愁,想起来我的心里都是很难过,可是暂时又没有办法来化解,我的也是心里着急的。阿罗依说完,眼泪就流出了眼眶,罗关乎看见女儿难过,他的心里也是难过,说,罗依,你不要难过,农家生活向来寡淡,寡淡得就像蒸馏水,慢慢地过吧,这三百块钱,我暂时替你收着,等到你成家时我给你买嫁妆,唉!就是替你买嫁妆,也是用你自己的钱,父母无能,有什么办法呢?只能是亏欠儿女了。
罗关乎的家庭成分不也是好,家庭成分不好的人遗传基因却是很好的,他们的后代都是很聪明的,都是有雄心壮志的,只是他们没有找到改变现状的机会,只好在郁郁寡欢里过日子,等到机会到来时,他们不仅会走出困境,还会创造出辉煌,因为他们受到压抑的心灵在得到勃发的时刻就会焕发出生机。
第二天,天刚亮,阿罗依把女儿交给父母,向父母道了别,下了山,在水潭上了车,回跃进上班,做家务事,日子过得清净而寡淡。没有了男人,女人能有什么作为呢?只能在想象和期盼里数着日子过,过到哪里算哪里,过到什么程度算什么程度。世上的事情,有些是能够争取的,也是能够把握的,如爱情,阿罗依是自己去寻找的,阿罗依能够把握好爱情,然而命运呢?命运是游荡在天空里的云,什么时候凝结成团,什么时候化整为零,什么时候骤然消失,谁又能说清楚?谁又能把持得住?或许,当人们想到可以去把握之时,云团变成了积雨云,雨水铺天盖地落了下来,雨水里夹杂着冰雹,击打大地,击打生活在大地里的生灵,包括植物,包括动物,包括生活在地球上的一切。
阿罗依生活在甜蜜之中,她努力经营自己的爱情,努力经营自己的家庭。阿罗依没有想到,爱情对于她来说竟然是如此的短暂,命运对于她来说竟然是如此的残酷,是前世做了不应该做的事情,这辈子要接受命运的惩罚?阿罗依是不知道,她也不想去知道的,她只知道自己被命运无情地捉弄了,被命运无情地戏弄了。
跃进江上游叫做太平河,太平河接纳了大小几十条河流,八达河发源于老和尚山,自东向西流淌,在博南古道清水哨附近坠落而下,它宛如一把利剑,直直地插进大山离,把大山劈成了两半,太平谷顺势而成。相传诸葛亮南征时,带领大军来到太平周家湾,正那里驻扎了下来。诸葛亮看到太平百姓沿袭传统的刀耕火种方式,生产力低下,百姓生活贫困不堪,于是教化民众开垦耕地,使用牛耕技术,极大地提高了太平生产力水平,周家湾百姓为了纪念诸葛亮的功绩,把村名易名打牛坪,把太平乡易名为汉营乡。
南方丝绸之路出太平河至黄连铺进入永县界,滇缅公路沿袭了博南古道的走势,大瑞铁路沿袭了滇缅公路的走势,仿佛亘古恒定的法则,人们不想也不愿意去改变这种走势,尽管后来人们发现这种走势不是很合理,然而不合理的存在有时候会成为继承的法则,永远留在人们的思维之中。太平河名字取得好听,但是地方上却是不太平,太平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高莫被四周县市所分管,永县在打牛坪建立了打牛坪巡检司,负责管辖太平一带,而高莫县城则被榆叶所管辖,两个地域对高莫的管理大致以虾马塘为界,沿虾马塘往西至观音庙,则会经过高莫高山湿地大烂坝,本该好好保护的大烂坝在经济大潮的冲击过程中被彻底破坏。太平河下游因跃进乡而易名跃进江,由南向北流淌,在岔河与由北向南流淌的高莫江汇合,向东汇入了澜沧江。
大山是跃进江的母体,也是大山的母亲的眼泪,母亲因为看着儿女离开自己的怀抱而伤感,而落泪,泪水凝聚起来,终至而成江河,带着母亲的伤心远去,远去。吃过晚饭,阿罗依来到跃进江边,江水不紧不慢地流淌着。太阳光照在江面上,江水泛红,红光粼粼的,细碎的浪花里,无数个太阳沉浮,跃起,翻涌,沉寂,循环往复,没有终结的时候。太阳落到山那面去了,星星升了起来,星星越过了跃进江河谷,躲到了山那面,不见了踪影。
阿罗依失去了爱情,失去了家庭,然而在姚天明那边的人们眼里,她是有克夫命的,姚天明的死跟阿罗依克夫有关,所以,在姚天明死去之后,他的父母领走了全部抚恤金,他们甚至没有想到过来看望姚金鹊。老年丧子原本是悲惨的故事,然而对于丧夫的阿罗依来说何尝不是更加悲催的故事?阿罗依晓得自己成了人们心目中的笑料,人们正在用世俗的目光看着她,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阿罗依懒得去计较,事实上,很多事情也是计较不了的。她明白世间的险恶,晓得流言蜚语是利剑,是可以用来杀人的,晓得流言蜚语是毒药,是可以用来毒杀生命的,她不想成为利剑残杀的对象,也不想成为毒药毒杀的对象。为了养大姚天明留下的骨肉,阿罗依得活下来。阿罗依规避人们世俗的眼光,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着,别人爱说什么,或者别人说了什么,跟她有关系但是关系不是很大,心里敞亮的人自会过上敞亮的生活。
高莫早晚冷,白天热,昼夜温差大。阿罗依坐在跃进江边,身边是几棵柳树,是那种细叶柳树。柳丝宛如女人茂密的头发,垂到空中,无依无托似的,在江风的吹拂中扬起,落下,扬起,落下,没有终结的样子。月亮运行在稀薄的云层里,几乎没有多少亮色。月光透过柳丝之间的缝隙直落下来,也许是因为风吹的缘故,柳树底下的亮点正在不规则地运动着。
阿罗依选择月夜里来到跃进江边,选择月夜里来到跃进江边的柳树下是有原因的,这里是阿罗依和姚天明经常光顾的地方,在这里,他们有过美好的簇拥,有过美好的记忆,而今景色犹在,情人却已经离开了人世,曾经双双簇拥变成了而今的独自面对,生活变化之快令阿罗依捉摸不透,难以适从。天明,我瞧你也是一个坚强的男人,你有坚实的肩膀,你有坚定的情怀,在我的心里,你可是高大的果子山,你是我人生的依靠,然而你为什么那么不小心?你为什么要忍心离我而去呢?你走了,丢下我,叫我怎么去面对生活?叫我怎么去面对人生?
阿罗依说这话的时候,柳树上出现了慵懒的声音,那是栖息在树上的鸟儿发出的声音。鸟儿的声音低低的,像蜜语,像琴音,戛然而止了。阿罗依两手抱住膝盖,望着江面,江水不急不慢地流淌着。跃进江上游的落差很大,到了跃进,落差变得小了起来,水流变得平稳了起来,到了丰水季节,当属另外的情态。江面上铺满了月光,月亮有的沉在江底,有的浮在水面,随着江波的晃动而晃动。
阿罗依想到了姚天明,想到了他的刚猛,想到了他的温柔,眼前便出现了姚天明的身影,泪水仿佛善解人意,于此刻涌上了阿罗依的眼帘,布满了眼眶。阿罗依想流泪,然而她极力地抑制着眼泪,不让眼泪流出眼眶。自从姚天明死去,阿罗依哭了很多次,到了现在,她不想哭了,她要把眼泪积攒起来,因为她晓得在今后的日子里,还会有思念姚天明的时候,还会有为他流泪的时候。阿罗依晓得此时眼泪流得太多,是会导致眼睛枯涩的,到时候再来思念姚天明,就不会有眼泪了。女人是眼泪的精灵,是泪水的化身,她们很难做到调节自己的眼泪,但是阿罗依想到了这一点,她要为今后情感的聚集而积蓄眼泪,她明白女人是不可能不会遇到伤心的,而伤心最直接的表象形式就是流泪了再流泪。
左翠英来到阿罗依的身边。左翠英比阿罗依大了十几岁,但是年纪的差异阻断不了她们的友情,她们的关系很好,好得如同亲姐妹。王诚信从山上回来,带回来一些好吃的,左翠英想到了阿罗依,说,我给罗依送点去。王诚信说,这么晚了,你去干嘛?明早再去送也不迟嘛!左翠英说,姚天明死了以后,阿罗依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人也瘦了很多,看到都想哭,我想这时候,阿罗依肯定是饿了,我得早点送过去,看着她吃些东西,唉!罗依的命真苦!王诚信说,姚天明都死了这么长时间了,阿罗依还在思念他,她还不想为自己考虑?足见阿罗依是个重感情的女人,我得给她介绍一个男人,叫她转移了感情,否则阿罗依永远走不出去,永远停留在悲伤之中。
左翠英说,就是这个道理,我先把东西给她送过去。左翠英说过话,站起来就走,她来到了阿罗依的住处,但是她没有看到阿罗依在家,随后明白阿罗依去了跃进江边,就提起脚,轻轻地走到阿罗依身边,说,罗依,天气凉了,小心受凉,回家吧?阿罗依心里也有了回到家里的想法,现在听左翠英说起,也不做声,站了起来,傍依左翠英,离开跃进江,向家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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