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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叔并未被吓住，他抓起一把棋粉，轻轻一吹，棋粉消失在掌心，在空中飞舞。
他淡淡道：“岩儿，只要一个人真的有才华，无论犯了多大的罪，统治阶级都会放过他。因为统治阶级已不是一个人的天下。”
岩儿觉得自己语气过重，缓和了语气，接着说道：“9526，你已经在这里过了二十一年，难道还不了解这里的规矩吗？”
林叔叹道：“岩儿，我了解规矩，你却不了解我。”
岩儿被固执的老头勾起柔情：“9……林叔，你又算出什么事情？9527是政治犯，上面怎么可能放他出去？”
“上面？哪个上面？”，林叔冷冷道，“正面是上面，还是反面是上面？”他目光灼灼，哪似一个老人。
岩儿道：“还请林叔释惑。”
“何为政治？正反为政！近水楼台为治。放眼当今，亦正亦邪的官富二代便是近水楼台，他们上台，才有当今的政治！”
“这跟9527有何关联？”
“大有关系。小健当年处处留情，和某位朝中大佬暗中的相好走得太近，有心人拍下照片传在网上，引起轩然大波。那人妒火中烧，竟不惜施以手段，不计代价将小健抓住，先以容留他人吸毒罪关押，发现弄不死他时，继而转成通敌叛国的政治罪，准备囚他一世。在其它势力介入后，明确了小健的“天污”身份，竟不惜越格，将他转入你的治下，判以仅对“异能”施行的“精神阉割”之刑！这些你都是清楚的。唉，夺人钱财如同杀人父母，夺人小三恰似诛你九族。小健也是咎由自取。祸之人拒，然亦人纳，祸之人怨，然亦人遇！”
林叔被自己的话触动往事。谁家少女不怀春，哪个小伙不风流，林叔年轻时也是个夜夜笙歌的多情公子。又想到如今，自己和小健皆是阶下囚，想来或是风流情债终须还，任尔风烛又残年。
他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对这等人物而言，折磨他的肉体莫过于折磨他的精神，折磨他的精神莫过于摧毁他的精神，摧毁其精神的方法莫过于给他重塑一个精神。五年快过去了，你们终于磨平了小健的强人念。太狠了，你们太狠了……”
岩儿并不答话，静等下文。林叔说得越多，对她越有利。
“我与你爸爸柳昂天是八拜之交，又同位列国家四大供奉，若非他网开一面徇以私情，只怕时至今日，我还以为自己是个开小卖部的呢。咳咳，我今天便还他这个恩情。”林叔想起故人，心下黯然，转而却又嘿嘿笑道：“外人都道你爸爸死在国外了，我看未必，这全天下的人都死光死绝，只怕柳老鬼也伤不了半根毫毛呢。”
柳岩儿听得心中激动，眼皮直跳，却并不插话。
“政治斗争虽血腥残酷，可胜败已判之时，便会春风化雨，留有余地，而非斩草除根，这就是我国政治斗争的新玩法，也是老一辈给上台的官富二代集团立的规矩！当年那位大佬目中无人，树敌太多，退居二线不但不去含饴弄孙，颐养天年，还常常以前辈自居，对后辈指手画脚。如今东林党的大佬，胸襟气度皆胜前者，却也别低估了他们的权谋阴忍。以退为进，退避三舍，本就是极高的权术，既可壮大自己，亦可占领道德高地。我算他们已经忍到极点了，反击之日便在最近，我虽在你的看管之下，可天朝第一反贪大会的事，我知道的绝不比你少！我可以明确告诉你，郁金香行省年羹尧那些人的后面，还有更大的老虎，简直就是白虎星！这事点到为止，以后你会慢慢懂。”
柳岩儿本欲默不作声，此刻竟被言语激的轻咳起来。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位林叔，竟然厉害至斯，足不出狱，对天下大事朝中秘辛竟然洞如观火。她现在能做的，就是继续听下去。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白虎星倒了，就算没倒，也将疲于自保，无法再害他人。因此小健随时可能脱罪离去。他昔日号称亿面剑魔，有通天彻地的本领，但因此恃才傲物，桀骜不驯，又风流成性，不知收敛，令人头疼。如今五年过去，对他的精神阉割已卓有成效，锋芒尽被阉掉，不再是一匹桀骜不驯的狼，而是例无虚发的绝世名枪，哪个上位者不愿将其收于麾下？”
柳岩儿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只听林叔话音一转：“所以时至今日，岩儿你该收敛一些，否则难保不成为被燕子丹为招募荆轲而杀掉的那个美人！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谁才是弄死刘老头的罪魁祸首！”
柳岩儿彻底被震住。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派人弄死刘老头，从而让梁戬愧疚痛苦之事，自觉做的极为隐蔽，眼前的老头竟然全部知晓！这实在太可怕了。
“若是你老爸还在，必然不允许你如此胆大妄为。你不会不知道，你的行为已经严重违反了《国家幻术施行准则》“禁”字篇第六条，‘禁止在未禀报上级并得到明确准行回复前，以对被施术者施行精神压制的名义夺取主动/被动施术人员的性命，该施术人员明确表明自愿除外。’”林叔轻咳一声，显是倦了，“说道施术人员，你插在小健班上的那些得了荷尔蒙紊乱症的变态侏儒，我建议你以后也不要用，容易为人诟病。岩儿，我不妨告诉你，你的一切行为，你的上头都知道，他们什么都知道。你以为你是施术者，其实本质上和小健无异，“国家幻术”牵扯的层面太多，你……”
“够了，不要再说了！”柳岩儿断喝一声，色厉内荏的说道，“我父与你都曾位列国家供奉，他老人家又兼任楚门国家特别监狱的大监狱长，我柳岩儿无能，无法继承其位，只能担任地方特别监狱的监狱长。然无论我柳岩儿，还是历代先祖，只知忠君爱国，尽忠职守，不该问的不问，不该管的不管，不该知道的不知道，此处禁谈国事，“国家幻术”之事你也休再提起。9527只要待在这里一天，我就会对他依法从事，刘老头之事我相信就算上头知道，也会理解我的做法。9526，接下来你将会外出治病一个月，不可于9527做任何接触。”
林叔刚要说些什么，柳岩儿突然冷笑起来：“林叔，我知道您是当世有数的异能大国手，您法眼通天，手段高绝，却并不意味着就可以随意涮我这个小丫头，我可是柳昂天的女儿！你口口声声称9527为‘小健’，究竟意欲何为，以为我不知道吗？我不去阻止，也从未上报，皆是因为我十分好奇，心灵之光强到你这般田地，是否真的可以对抗国家幻术，阻止精神阉割。可是现在看来，你果然是瞎子点灯白费蜡，9527他的新的精神人格已经塑造完毕，就算刑满释放，昔日之事对如今的他再也构不成影响。林叔，您失算了！”
“我又失算了吗？还是我们看待国家幻术的角度不一样？”林叔叹息着，凌厉似有光的眼神变得暗淡浑浊，说道，“无论如何，能做到这一步，你果然不愧是柳老鬼的女儿，跟他一样的鬼……咳咳，我毕竟还是老了，自从那次失败后，做事再也不能达到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的地步。唉，做人还是不要太过于自信，我老了，老喽……”说罢林叔连连咳嗽，竟真的恰似老了十几二十岁。
“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不要太自信吗？”柳岩儿蓦地一震，面色突然凝重无比，心道，这种人物，怎会没来由的感慨人生？莫非他不是在说自己，而是说我？说我什么？他究竟看到了什么？这窃国老贼……
倘若她是个普通女孩，此刻眼见一个将坐牢坐到死的老人，目露衰老的目光，哀叹命运的无常，只怕早已触动情怀，多愁善感起来。
她终究是柳昂天的女儿，楚门地方特别监狱的监狱长，又深知林叔的为人，深知这种人就算把牢底坐穿，只要还剩一口气，就会老骥伏枥，等待时机，只要机会一到，迟早要出来兴波作浪，撼动世界。因此可以断定，林叔此般作态，必定有诈！
一丝青色闪过柳岩儿那妖野而又严肃的脸庞，她咬咬牙，语气又变得强硬起来：“9526，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你究竟想做什么！”
林叔咳嗽一声，叹道：“坐牢……还能做什么？”林叔当然不会吃她这一套，倚老卖衰起来。
柳岩儿见再也问不出什么，索性作罢，冷笑道：“我爸爸有我这个女儿，你莫忘了，你也是有女儿的！仙儿妹妹小时候跟我感情最好，现在多年未见，不知道在东瀛过得怎样？”她突然提起林叔的女儿，目的自然是让林叔有所忌惮，从而夺回话语控制权，不要觉得自己被他捏得死死的。
林叔目光闪烁：“仙儿怎么跑去了东瀛？”
柳岩儿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林叔道：“那你知道些什么？”
“我只知道如果您再不放老实点，我保证仙儿妹妹就只能一辈子待在东瀛！”柳岩儿留下一串刺耳而又邪恶的笑声，红点灭了。君子制于亲，亲为质自从也。柳岩儿自幼被父亲严加管教，博览群书，五代长乐老的《荣枯鉴》自然也是看过的。她相信自己这番话，定会打击到林叔的气焰，让他放老实一点。
林叔似乎没有注意到红点熄灭，他想起女儿幼时的模样，不禁露出笑意。但这笑容时而慈爱，时而苦涩，时而又特别古怪。因此“笑一笑，十年少”这句俚语决计不能用在他的身上，这笑容反而使他似已苍老了十几二十岁。
“君子制于亲，亲为质自从也。只可惜我不是君子，仙儿也不再是我的亲人，她……她是……”林叔喃喃自语，碍于曾经有过的亲情，他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她是什么。
“唉……”他的手伸进口袋里，握紧一片金色的鱼鳞，“没人管的了她，也没人留得住她，我不担心她，我只担心那些去招惹她的人，包括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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