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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白色的手电光从我身后劈下来,直照向与我对峙的青面人,那人像受了极大的刺激,张口露出獠牙,想要发出嘶叫,喉咙里却没有任何声音,他调头朝沿护棺河一侧更深的黑暗爬去。那一刻,看到青面人扭曲的爬姿,我竟然也忍不住跟上去,但被一只苍劲有力的大手给按住了肩膀,本就极度疲劳,现在更是动弹不得。
只听见背后年迈嘶哑的嗓音,“别放过他!”
一连串杂乱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十多条手电光交错,同时在我身侧窜出十多个人影,直奔向青面人,穷追不舍。
墓室几时来了这么多人,我十分费解,就扭头望向身后。由于手电光太刺眼,无法看清电筒后的人,只好将手掌遮在眉骨上,避开光线,乱踢了一阵,大骂道:“他娘的,还有没有点素质!老子都被你晃瞎了!”
一个消瘦的身影收回了光线,弯腰蹲在我面前,嗓音略显沙哑,“关同学,你还好吧。”
“嗯?”我不免感到惊奇,这老头难道见过我?湘西这穷山僻壤的偏远地区,我是头一次来,碰到熟人的几率微乎其微,而且还是在邪门的墓室中,这都赶得上中彩票的概率了。不过,听声音还真有点熟悉。
那人用手电粗略地扫了一遍我身体的伤口,斜着身子对身旁的另一个影子道:“要不你背他?”
“不行,他那么大个子我一个女流之辈怎么背得动,况且他那么脏,我看着恶心。等队员回来,再做打算吧。”一个女子咄咄逼人的口气。
我琢磨了一阵,女子的嗓音与之前让我停止呼吸的声音相吻合,看来是同一个人。倒是这声音,我似乎在哪里听到过,却也回忆不起来。
不过,听了她这番话,气得我咬牙切齿,恨不得让燕子赏她俩大嘴巴。我怒气翻涌,霍地站起身,“日你娘的,你还有没有人性,老子还用得着你背!”刚大言不惭地发了飚,我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关同学已经体力不支了,还是我来背吧!”老者一只手扶腰,挺直了脊背,背对向我。
“别动!女子连忙拦住,你都这把岁数了,能走出这深山老林也算是烧高香了。好吧,我来!”她满是不情愿的口吻。
过了半天,我才重新适应了光线,这才看清两人的脸,但确认了身份,我更加惊诧。老者便是历史教授唐秋山,而那女子是我们班公认的母夜叉,同时也是唐教授的侄女。我对这两个人没什么好感,唐教授整日神神叨叨,经常讲到半截就忘了自己该讲什么,讲桌下的同学也根本不在乎他讲的课,呼噜声连成一片。而这个母夜叉唐雨白,更是脑子里进了水银,有严重的生活洁癖,从开课到结束都在不停地擦桌椅,拒人千里之外。我们入座很随便,唯独她的座位,绝不允许别人越入雷池,如果有人碰巧误入了唐雨白的桌位,她就会发了疯一般责令其重新置办桌椅,不可理喻地要求买一副新桌椅赔偿。所以,我们对这个人有所排斥,恶而远之。这样一想,她嫌我脏也不足为怪,只是令人费解的是,这两个人怎么出现在穷山恶水的湘西蛊苗寨中?
“唐教授你不是得老年痴呆退休了吗?真没想到还能记起我!话说回来,你这把身子骨出现在湘西墓室中,所为何事?”我直接拉过唐雨白,就往她背上跳。
“关同学,信口雌黄的本领不减当年啊,我何时老年痴呆?”唐教授凑近我耳边,轻言道:“就算我患有健忘症,也不可当着众人的面说我老年痴呆吧,这里可是有许多崇拜我的人,给老朽一个面子!”唐教授拍拍我的肩膀,心猿意马地环视四周。
“你是老年痴呆,这不是公认的秘密吗?”我故意提高了嗓门。心想,你这历史教授还搞个人崇拜。
唐雨白立刻推开我,甩手摸着肩上的血迹,瞪大了眼睛,气道:“他全身都是血,真恶心!”
本就站不稳,唐雨白突然间抽身离开,我失去了重心,身体晃动得像桌角摇摇欲坠的花瓶,一个趔趄,瞬间就朝唐雨白扑倒过去。没料到她反应神速,直接一脚把我踹开,还骂了一句,死不要脸!
“你、大、爷!”我搂住腹部的疼痛,勉强说完这几个字,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沙沙的声响,与此同时,十多道光线折返回来,将对面的洞壁照得通明,恍惚中,我看到洞壁上竟然有一幅巨型壁画。一刹那,十几个人的叫嚣声连成一片,死寂的墓室眨眼间热闹起来。
尸鳖的爬动声再熟悉不过,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很难理解当时的敏感程度。我大喊一声,“跑!”然后竭尽所能地向隧道口爬去,但我的速度比蜗牛还慢,根本摆脱不了尸鳖的波涛汹涌之势。
“快扶他起身!”唐教授沙哑的嗓音有些颤抖,他忙蹲下身体,拽住我的胳膊向上提。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都不能自保了,还管他干嘛,带着他也是累赘!你快起来!“唐雨白扶着唐教授,向护棺河那边拉。
我心里凉了半截,顿时就感慨万千,最毒妇人心啊,只是没想到这唐雨白冷酷无情到了这种地步。我一下子无比的失落,恐惧感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对于人性的绝望,即使一个人隐藏得再好,关键时刻还是会暴露人自私的本性。不过仔细一想,自己也一只脚踏进阴间的人了,与其给别人平添麻烦危及到他人的生命,不如早死早超生。
但唐教授执意不肯,即使在此刻危难关头,他都保持着一贯娓娓道来的口气,“不行,好歹都是一条人命,岂有见死不救之理。“说着他就低头去架我的肩膀。
我连连拒绝救援,但虚弱无力的身体根本脱离不了他的摆布,唐雨白也拗不过他,只好抱以鄙视嫌弃的表情不情愿地把我满是鲜血的手臂搭在了她的肩膀上。两人加快了脚步,拖着我就向对面护棺河洞壁夹角的一条岩缝走去,这时我才明白,原来他们和我走得不是一条道,难怪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行踪。但是那条岩缝狭窄难行,十多个人全挤在裂缝前,围得水泄不通,我们到达那边,恐怕已经被尸鳖撕咬得体无完肤了。
我赶紧阻止两人的步伐,扭身指着所剩无几的红光一侧,“那里有条道!“
两人缓慢地爬上隧道,此时黑黝黝的尸鳖近在眼前,他们赶忙向上拉我,但忽然间我心里像失去了什么,莫名奇妙地有些难过。当一只尸鳖咬住了我的小腿,猛然间的疼痛让我恍然大悟,情不自禁地对着满是沙沙声响的墓室叫了几声三胖,而我的耳朵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你发什么春!快上来!“唐雨白脸色煞白地大呼道。
我和三胖虽然相处时间短,彼此都不曾了解对方,但在生死一线上奋战过,也算的上是患难兄弟,想到他被尸鳖包围的惨剧,我又是一阵心酸。犹豫片刻,扭头对他们道:"我也是将死之人了,要陪兄弟走完最后一程,你们快往上爬,千万别走左边向上的岔道……"
没来得及嘱咐完,却迎上了唐雨白怨毒的目光,她二话不说,砰的一声从隧道口跳到了我身后,举起手电筒便朝我后脑勺砸去。
“没完没了了!”模糊中我听到唐雨白这样说了一句,便晕了过去。
迷糊的睡梦中,脑子里反复出现三胖无缘无故对我痴笑的画面,醒来后,冷汗伏满全身,头痛欲裂。我用了几分钟清醒神志,这才发现两束聚焦在洞壁上的光线,正欲动身观察,却感到骨子里的疼痛翻江倒海地袭遍全身。
大概是唐教授察觉到我这边的动静,投来了手电光,我立刻遮住了眼睛,他的脚步声向我靠近,“醒了?”
“先把光线移开。”灼目的手电光使我倍觉反感。
“失礼,失礼。”唐教授保持着风度,尽量压低光圈,他缓缓蹲下身,说道:“建议你别乱动,你的伤很严重,如果轻举妄动可能会对日后有所影响。我们现在处在一段甬道内,暂时安全,你多休息一阵。”
当然,年轻气盛的我根本不会在意他的唠叨,多年以后,每当我在寒冬里摸着隐隐作痛的膝盖,忍受年轻时过度透支的健康所带来的恶果时,我仍然记不起他的良言。
我使尽全力站起身,心中有一百个疑问,揪住唐教授的衣领,就对他发问:“你是不是跟踪我?”
唐教授愕然地眨了眨眼,眉梁上的皱纹挤在了一起,显然搞不懂我在说什么。他推了推黄色大框眼睛,磨磨唧唧地说道:“我们读书人不可鲁莽,你这样随便动粗,作为新时代的四有公民是不值得提倡的。”
“老子是习武之人!”我呸了一声,越来越觉得脱离了主题,“你给我说人话!别把我给带进去。”说着我便抡起拳头,做了一个要捶他的姿势。
“你要干什么?”唐雨白收回另一只手电光,急忙走过来,甩开了我抓唐教授领子的手。愤懑道:“你这人真是狼心狗肺,拼死拼活救了你,没想到你竟然以怨报德!”
“我可没要你救我。”虽这样说,但自知理亏,好歹人家救了自己的命,我这么一折腾,显得自己没素养。便话锋一转,岔开话题,“你们怎么会来凶险的墓室观光?”
“说来话长,一时间也不知从何说起。”唐教授捋一捋下巴的胡子,对上我的目光,“你还记得你偷了我一本书吧,里面有一把钥匙。”
其实那本书就在我的背包,那把钥匙打开的一切诡异事情,我记得太清了。但他用了偷这个字眼,我听着不顺耳,便含糊其辞地说:“让我想一想。”
“不用想了,在监控上发现了你的身影,我们已经报了警。”唐雨白瞪了我一眼,她嫌我满身的脏血玷污她的视觉,便丢给我一块纸巾。
“不会吧!你们竟然为了一本书报警!脑子是不是被驴抽了!”我惊讶地大声道。
“不用担心,警察不受理此案,因为对于那个传说不知是真是假,你已经半个学期没有进修课时,学分为零,家访也没能寻到你。我也是担忧你的安危,怕你遇难,才选择通过正规有效的渠道来找人。”唐教授若有所思道:“我已经知道了你在石北村的事。”
我一边琢磨着石北村的离奇经历,一边擦着被三胖咬伤的脖子,摊开纸巾一看,才发现这是一块卫生巾。唐雨白仔细观察着甬道的砖壁,手电光笼络着她专注的样子,我也不好发作,便接过了唐教授的话茬,“这么说来,你对那庙深有了解。”
“只是从一个人只言片语中或得到一点意外的消息。”唐教授半含眼睑,陷入了沉思。
“他是谁?拜托你老就别卖关子了,您还不了解我嘛,问题总比答案多,您就把所知道的一切告诉我不就得了。”见唐教授一脸痴呆的模样,我有些不耐烦。
“当然,我所对你讲的不一定是事实,这也是我从那人口中道听途说到的一部分,没有根据,不足为信。那人姓名恕我难以透露,他已潜逃出国,中国警方仍在搜捕中,我们也是一面之缘,对他的情况也不了解。现在我只说关于石北村的事,石北村其实是一座荒村,杳无人烟……”
不等唐教授说完,我心急地打断了他:“怎么会是荒村?石北村明明有几十户人口,而且现在还有两个人在我们身边,你这么说,难道他们……不是人!”想到三胖和青草,我为之一震,头皮一麻,觉得太不可思议。
唐教授摆摆手,嘴角无意间露出了笑意,“自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你没察觉到他们的语言方面有什么差异?”
“都说的是汉语。”我面露疑惑。
“废话!”唐教授自觉有失风度,忙压低了声音,目光变得深邃,“我说得是方言。”
我仔细回想一番,三胖和青草都说的是普通话,也听不出方言的味道,我在石北村待过几日,从那白发老太婆的口气中,辨析到一丝方言的味道,“嗯……好像有点像河南口音。”
“这就对了。看来那人所言不虚。”唐教授自言自语道。
我也觉得诧异,河南人为何不远千里迁徙到甘肃偏远的石北村,会不会是河南省人口太多,放不下那么多人,才被迫背井离乡。自圆其说的假设根本说不通。唐教授接着道:"你应该听过河南焦作沁阳一座深山里的封门村。"
我更是惊诧,这太行山南麓的封门村,被称中国第一鬼村,自然耳有所闻。只是不明白唐教授为何会突然间提起这座鬼村,而且据我所知,封门村传说男人不娶妻女人不生娃,如今早已空无一人,两者似乎扯不上干系。
唐教授见我一脸郁闷的表情,接着道:“如果猜想成立,石北村现在的居民应该就是封门村的人,这样一来,他们就不会断子绝孙。”
我一头雾水,心里暗骂道,你个死老头说的什么跟什么,我的暴脾气又来了,抓住唐教授的立体口袋,抡圆了胳膊就要打肿他皮包肉的脸。
突然间,唐雨白快速折返回来,惊道:“甬道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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