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拉灯眠 > 第二十七章 血婴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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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她娘缺心眼儿!"我向那张惨白的脸呐喊一声,失去重心的身体就顺着斜坡向山谷滚落。倒下去的那一刻,我心灰意冷,心想这下完蛋了,真要上黄泉路了。但我万万没想到,蓝月亮会把我推下山坡,不管她出于何种目的,这种人都非常歹毒,思想极端,心狠手辣。

  不过我只滑落了五六米的高度就停了下来,山坡上的树木枝杈非常茂密,朝上看,我身体滚落的痕迹像是架空的草木中砸出的一个狭长的坑。当然身体少不了大大小小的刮痕,我双手抱头以免破相,山风一吹,身体各处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

  我被背后一颗还算粗壮结实的松树挂住,像一块大石头砸中了腰部,刚开始非常疼痛,差一点昏过去,但那种剧痛十分短暂,忍一下就过去了。我拨开头部横七竖八触角尖锐的树枝,从砸断的缺口向上望,但刚一抬头,脖子就像落枕了般疼痛,根本无法移动视线,只能用余光大致扫视。但在这漆黑的环境里,又有密密麻麻的树叶掩盖,只能看到一些黑乎乎排列不规则却十分紧密的树干。

  本想顺着摔下来的路线爬上去,我却发现身体的骨骼如同散架一般,怎么也无法听从思维去拼凑运作,难道我骨折了?下意识地去摸自己手脚的关节,很快便自我否定,因为身体没有那种钻心的疼痛。如果真骨折了,哪还容得自己胡想。我想自己一定是太疲倦了,没有力气去做任何事情,这样一想,潮水般的睡意竟将身体一部分酸痛冲淡了些,就忍不住合上眼。

  我深吸了一口气,夜晚的深山空气清冷刺激,肺部不太适应,差一点岔了气。周身包围的树枝被暗淡的星光包裹着,像是结了一层薄薄的霜,徘徊在山谷中潮湿的气流回应着苗寨古老的吻。

  我控制不住汹涌而来的疲倦,闭上眼只要十秒钟的时间就能昏睡过去,但潜意识中荒山野岭的威胁催促我必须尽快离开这个十面埋伏的是非之地,睁开眼又闭合,反复了几次,我丧失理智地大喊了几声,空山里只有回声没有人回应。这辈子都没有过那种极度强烈的倦意,甚至连手臂都没法举起,像是一个老态龙钟即将过世的老者。我最终还是放弃了挣扎,索性缩起头枕着一根比较粗大的树干,就势躺顺了身子。任凭豺狼虎豹的利爪也不能阻止我困意的欲望。

  一觉无梦,本以为浅薄的睡眠里仍会有噩梦造访,但这一次破天荒地没有梦境的干扰。我睡得十分舒服,如果不是被人扯着眼皮向上掰鼻孔,我还会继续睡下去,睡个几天几夜把长久缺乏的睡眠补回来。

  摆弄我眼睛的是身着黄袍大褂的巫师,他以一个别扭的姿势蹲在我身边,双腿不知蜷缩在哪根枝杈下。他仔仔细细检查了我的五官后,说了一句,不碍事儿。那句话既像自言自语,又像对另外一个人说,总之不像是对我说话。

  睡眠被打搅使我极不耐烦,刚醒来那阵,全身冷得要命,那种寒意在熟睡中察觉不到,一旦醒来,身体就像突然被放到了冰箱。而且入睡前被极度困意忽略掉的酸痛成倍地增加,腿脚也不听使唤,那种感觉很像是身体各部位已经不属于自己,但遭到蹂躏后还会感到疼痛。

  巫师向上提起着我的手臂道:"别装了!快起来!"

  "我们去哪?"我揉了揉掉入少量灰尘的眼,疑惑地看着四周茂密的松木,确切地说,刚醒来那段时间还不是太清醒,总要茫然失措地过度一段时间。不一会儿,全身的疼痛立刻让我彻底醒悟过来。想起昨晚我背着蓝月亮走了那么远一段山路,却被她无缘无故推下山坡,而自己又身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陌生处境,我猛然间火冒三丈,忍不住质问道:"你们还有没有良心?我好心背她到山腰上,却被她以德报怨推下斜坡。真她娘的好心没好报!当初可是约定只存在买卖关系,身体安全绝对保障,哪有这么多废事儿?你们究竟出于何种居心?"

  巫师抬了一下头,被尖利的枝叶顶了回来,他看我的眼神很奇怪,摸着下巴的胡子道:"你说完了吗?说完了我们就回去吧!"

  我竟无言以对,他的一句话让我的恼怒莫名其妙,像是一个即将明了的答案,到了最后才荒谬地发现根本没有对错之分。我被巫师拉着向上攀爬,身体的力气恢复了不少,只是每向上爬一寸都会伴随着肌肉的酸痛。

  只用了两三分钟,我们就爬上了那条碎石路,一上到路面,我就看到了蜷在地上的蓝月亮。那张惨白精致到极点的脸噌的一下又点燃了我的怒火,正当我气势汹汹即将破口大骂时,忽然发现蓝月亮有些对劲儿。她脸上冒着冷汗,原本红润的嘴唇也暗成了青紫色,眼底的红色蔓延到了整个眼球,多看一秒都会觉得瘆人。她右手握着左臂,看样子是左臂受了伤,她看到了我,竟然一改冷漠的常态,浅浅一笑。而那个虚弱的微笑几乎囊括了我所见到过的所有美貌。我心里微微一颤。

  "别发楞了,快背起来!"巫师向我眨一眼,给我竖了一个大拇指。

  "又是我?!"我恨不得立刻跳下这山坡。

  蓝月亮把脸埋在我肩上,哼起了不着调的山歌,我心说,都快死的人,别浪费力气了,抓紧时间给自己唱几句哀乐吧。巫师倒是轻巧得很,跟在我身后不断追赶着步伐。

  因为巫师家接近山路口,而蛊苗寨一般也没人外出,所以我们没有碰到苗寨的人,这是值得庆幸的。万一被人发现我这个陌生人,情况就不容乐观了,他们处罚外族人的手法不逊于古代任何一个残酷的厉刑。

  东摇西摆地走到院子里时,我的体能已经到达极限,双腿一软,蓝月亮和我一同栽倒在了地上。但蓝月亮有我垫背,所以承受坚硬的地面所带来伤痛的还是我,对于自己的不幸遭遇我已经无可奈何。

  巫师关住院子的两扇木门,抱起蓝月亮回到了屋子。我用袖子擦了一把粘满泥土的脸后,双臂撑起身子,也回到屋子打探蓝月亮的战果。

  巫师剪开蓝月亮左手臂半截袖子,蓝月亮白皙的手臂上两个孔形伤口立刻吸引了我的注意,伤口极像被毒蛇所致,伤口周围流出了黑血,而且被咬的地方肿胀了起来。巫师在一个棕色木盒里取来了医用酒精和棉花,他用棉花沾了些酒精擦在蓝月亮的伤口处,蓝月亮立刻痛得缩了一下手臂。

  巫师放下镊子,愁眉扫视了一圈屋子,最后把目光停在了我身上,他拉着我走到了门口。"这种简单的消毒根本不起作用,必须把毒血吸出来!"

  "你不会又让我自残吧?"我拍了拍巫师的后背,叹口气道:"你是她老爹,你为啥子不帮她做点事?"

  "你不明白我女儿的脾气!"巫师又拉着我下了台阶,小声道:"我女儿从小独来独往,性情乖戾,就是隔着衣服不小心撞到了她,她也会大发雷霆。要我说你小子艳福不浅,竟敢亲我女儿,而且她没让你碎尸万段!还让你背她!自昨天你来了,我女儿变化太大了,看样子蓝月亮是对你有好感,你可不能辜负她的一番心意。"

  "这是我的人格魅力。"我洋洋自得道。

  "所以啊,你不能见死不救。你没发觉昨晚你睡得很踏实嘛,我女儿已经无意间给你下了蛊,帮你解掉了梦魔感染在你体内的邪念。"巫师一脸的认真。

  听他这么一说,我还真感觉自己又恢复了精神,肢体上的酸痛只是暂时的,过不了多久,我还是一个精神百倍的青壮年劳动力。突然我又想到蓝月亮把我推下山坡的画面,便疑惑道:"她为什么要把我推下山坡?你必须承认她缺心眼儿,否则我不干!"

  “她也是为了你好,不想让你看到她斗法。这方圆十里没人敢娶我女儿,就是因为怕她的蛊术,昨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那血婴给除了,要你在场,定会被吓跑。”巫师嘴角浮现出一丝狡猾的笑意,一时间我觉得他的话十分虚假。

  他那个表情让我在记忆的浓雾里恍然想到了给我上思修课的唐教授,唐教授趁全班人酣然入睡之际,丧心病狂地背诵乘法口诀,而且还为自己没被发现而窃喜。

  “她的伤口是被血婴咬的?”

  巫师嗯了一声,朝屋里看了一眼。

  "你别想糊弄我,我也是有小学毕业证的人,我帮她吸毒血指不定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只要你不吞进肚子里,就不会有危险。"巫师又显出了一点焦虑。

  巫师给我做了保证后,虽然我还是惧怕自己有个三长两短,但刚自夸完自己的人格魅力,也不好临阵退缩,只能我心一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了。我们回到了屋子,不知是不是因为光线的缘故,蓝月亮的眼神不再凛冽,也许是斗妖之后极度的疲倦,她的目光温顺了许多,但那双通红的眼球仍然十分吓人。

  我轻轻拍了几下她的手臂,让她放松后,俯身去吸伤口里的毒血。本以为毒血会有浓烈的酸臭,但除了强烈的血腥味,也没什么特殊的味道。吸出几口黑血后,巫师让我停下先到一边休息。我便坐到了桌子旁,瞬时就感觉头晕目眩,脑子重得像被灌了铅。我一寻思,除了一些皮外伤,刚才也没感觉哪里不适,怎么会突然头昏脑胀?又一想,糟糕,可能中毒了!

  我趴在桌子上一直睡到了下午,干燥的阳光像从杯子里倒出来,将坑坑洼洼的桌面灌满,描摹出清晰的纹路。我揉着惺忪的睡眼,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蓝月亮那张无比惨白的脸,她一只手撑在桌子上托住下巴注视着我,见我醒了过来,急忙羞涩地别过脸去,侧脸一瞬间变得一片绯红。

  我的手臂被枕得发麻,而且袖子上一片湿润,不用多想也能猜到是自己流口水了。这是第一次在课堂上睡觉遗留下来的良好习惯,看来桌子还是不适合睡觉。蓝月亮递过一张纸巾,我胡乱擦了一下嘴角,但不知为何,嘴唇麻木得毫无知觉。我双手插在乱糟糟的头发里,问道:“你干嘛一直看着我?”

  蓝月亮的脸愈发通红,像是被人有意戳穿自己精心保密的心事而不安,她站起身走向了挂着帷帐的那张床,故作发怒道:"不识好歹!"

  这是我第二次听蓝月亮说这句话,她似乎除了这句外,搜肠刮肚也想不出别的词,可见蓝月亮还真是极少与人打交道,语言贫乏到了一定程度。我把腿搭在另一把椅子上,忽然觉得她这人也挺有意思,便冲蓝月亮大笑了几声,道:"少装蒜了!你老爹说你暗恋我,快把你家的酒拿出来,叔叔我今天就耐着性子听你表白一会,你这小女孩别说叔叔没给你机会。"

  蓝月亮愠怒地扔过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我以为是她的什么玩具,就凌空接住,无奈道:"我好歹也是一个八十公斤的壮汉,你就算拿棍子打我也不会还手。可你用比空气还轻的玩具砸我就太不像话了,这不是侮辱人嘛!"我用力捏了一下手中的东西,提起来做了一个鄙视的表情。

  但我嘲讽的表情立刻僵住了,我后背一凉,一下子松开了手,躲到了桌子后。那是一条体型较中的蜈蚣,至于有没有被做成蛊,我一个外行人自然不知道。但那么一个轻佻的女孩,随随便便就抛出一条蜈蚣,真是太有伤风化了。

  蓝月亮见我躲着蜈蚣来回跑动的样子,也没再生气,她别着脸,脸色恢复了之前的白皙状态。她眼角略带哀愁的神色融入了屋子朴素的布景中。几乎在那一刻,我可以断定,即使她被外人传得神乎其神、蛊术再高明,她也是极容易受伤的。她的孤独就藏在她惨白的皮肤下,深埋在血管里,被运到全身各处。她唯一交心的朋友,便是她的影子,这也注定了她在心雨天气更加难熬。

  过了很长时间,当我下决心踩死脚下可恶的蜈蚣时,她有些尴尬地说道:“那你多大了?”

  "快入土为安了。"我走到床前坐在了蓝月亮身边,她对我还是有戒备的,立即向床另一端靠了靠,我故意接近她,等她实在没移动的空间时,我们相顾对上了视线。在那短短的几秒钟里,我再次目睹了蓝月亮令人窒息的美,那种只供欣赏的完美几乎诠释着人类美貌的极限。我竟然恬不知耻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其实我更想看到蓝月亮拘束的样子,或是恼羞成怒的样子。

  "你的嘴……"最终还是她的声音把我拉回了现实。

  "我的嘴怎么了?"我下意识去摸自己的嘴唇,一摸才发现嘴唇朝里翻了出来。“镜子!快点!”

  蓝月亮从梳妆台上帮我取来了镜子。我一看吓了一大跳,两片暗红色的硕大无比的唇像被烤焦的肥肠,如果加一些辣椒粉,估计我又要流口水了。一想到味觉,我突然就感觉不到舌头的存在了,张大嘴巴一看,没想到舌头也变成与嘴唇同样的颜色。我心里暗骂一声,巫师他娘的敢骗我,看来黑血里的毒素还不小。

  我放下镜子,心里有些惶恐,如果从此失去味觉了该怎么办?蓝月亮却在一旁掩面失笑,我心说,这他娘都是帮你吸血搞的,竟然还有权利取笑我?

  "你的伤怎么样了?"我把视线调到蓝月亮的手臂上。她还未换衣服,剪掉袖子的黑袍露出了手臂,其他地方却裹得很严实,看起来非常滑稽。霎时间,我想起了燕子的白裙子,虽然很少有时间去想念她,但也不至于遗忘。

  "应该没事。要不你扶我到院子里坐会儿吧。"

  我搀着蓝月亮走到门口的石阶上,坐了下来。在门口便能看到对面清新秀丽的山,之前被我忽略掉的景色现在有幸观光,也是一种解脱和享受。干净的石子路将一块块稻田连接起来,在阳光灿烂的岁月静河中,那些稻田像一块一块镶着银边的镜子。

  蓝月亮趴在我腿上,目光随意地向一座山峰望去,见她这个样子,我不由笑道:"哎呦,你还真不害臊!"

  她害羞地笑了笑,脸又红起来,说:"谁让你亲了我,你必须负责任。"

  我心说,你他娘初吻真够娇贵,我的初吻小学三年级就被老五那个蠢货随随便便夺走了,老子要找他负责任,那还了得?"负什么责任?我倒是听说过女的怀了孕让负责任的,没听过亲了一下就让负责任。我不干!"我推了推她的脑袋。

  蓝月亮掐了我一下,但她比起燕子来显然微不足道,我甚至没感觉到痛。蓝月亮这种思想封闭的人连一个玩笑都会当真,她有些生气道:"那我就给你下qing蛊(桃花蛊),而且我的qing蛊没有人可以解得了!"她的眼神中又出现了一丝妖异。

  "你不会这么认真吧!"我想到燕子有可能会把我打死,或者被qing蛊折磨得英年早逝,我这一生就因为亲了蓝月亮一下遭如此厚罪,实在太不值得。看样子我必须诚恳地给蓝月亮道个歉,求她能够原谅,宽大处理。但蓝月亮一脸迷茫的神色,让我不忍心伤害她,仔细一琢磨,只能先圆个谎,等到三日之后确定自己没有病变的迹象就拔腿逃脱掉。"我开玩笑的,你生得这么好看,谁不喜欢?"

  "我可是会读心术,你要说了谎,我一点就知道。"说着她就伸起手指去摸我的太阳穴,我躲了一下,慌道:"要不我发毒誓!"按照一般剧情的发展,如果蓝月亮喜欢我,她肯定会像电视剧里的女主角阻止我发毒誓,然后一脸温柔地说一通令我作呕的甜言蜜语。

  但我还是猜错了,她换一种幽怨的目光盯着我。我摇了摇她的身子,道:"你怎么了?"

  "你不是要发誓嘛?"

  我靠!你他娘还真有闲情雅致。好吧,燕子你别说我背信弃义,这只是一场演习,指不定将来哪天还要向你发誓,那样我也不会感到仓促。暂且借用一下祖宗的名号,希望祖宗不要怪罪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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