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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的话让我哭笑不得，紧要关头还能构思一堆废话，再次让我刮目相看。村民有人已经开始打瞌睡，村长走过去敲了他一脑瓜崩，正声道：“严肃点！”那人立刻晃了晃脑袋，睁大眼睛看向我这边。我受到了两次重击，神志非常清醒，一想到如果下辈子真要留在这荒凉又愚昧的村子，简直生不如死，马上想着如何逃脱。
燕子红涨着脸，目光与村长相对，毫不示弱。
“你是他什么人！”村长弹弹烟灰，烟头开始发亮。
“他们是兄妹。”三胖抢了话头。
燕子走到三胖身边，头发一甩，摆了一个很妩媚的姿势说：“三胖你快和他们澄清灵位是我打坏的。”我差点喷出血来，燕子的神经不仅错乱了，简直是弹起了交响乐。三胖有些脸红，摸着脑袋，扭捏道：“你何必替他背这个黑锅。”
“小姑娘你要知道你哥犯了大忌，按理说我们不会让他活着走出村子，现在我们给了他一条生路，还让他攀上了这门好亲事，你们要懂得感激。再说青草可是我们村最漂亮的女孩子，多少人提亲，她一眼都不看直接拒之门外。”村长扔掉烟头，长呼一口气，拍了拍女孩的肩膀，“青草你表个态吧！让在场的村民给你作个主。你要不愿意，我们也不请求，明天把他扔猪笼！”
“你敢！你要把他扔进猪笼，我爸会来屠村！再说她有我好看吗？”燕子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她撅着嘴，腮部肌肉紧绷起来。村民们哄堂大笑，没想到她能在这帮没脑子的粗人面前丢人，真是丢脸丢到家了。我给她打了个手势，招呼她过来，忙对她说：“我的姑奶奶，现在不是选美比赛，看清局势，不要用你的火星文添乱了！”转念一想，燕子提到了二叔，二叔曾经混过黑，屠村我不能确定，杀两个人倒有可能。看来只能找二叔帮忙了。
村长没有在意燕子的话，他转头注视着青春，等待她的答复。村民们安静下来，相顾一视，面露迷惑。
女孩没有理由答应，我们第一次见面就谈婚论嫁，论谁都会不知所措。她面部没有一丝表情，眼神却飘忽不定，女孩把目光投向呜咽声渐微的母亲，显然在征求意见，不过她母亲没有任何表示。她斜眼打量我一下，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在她打开竹条门帘时，一些琐碎的月光灌入她的眼睛，目光中像窖藏了一桩久远的往事。
我从来没有见识到一个人可以这么冷，那种冷无法用时光温热，我怀疑她的冷漠早在一个遥远的冬日就被冻结。
“既然青春已经答应，老奎你准备一下，后天就简置办婚礼。不然三日过后，祖上魂飞魄散，不要埋怨村民没给你做主！”村长微微一笑，面向我顿顿道：“我看你也不用通知家长了，让你表妹留在这，等你成了老奎家的人，日后也好对家里人有个交代。大家早点休息，记得给老奎家准备好贺礼！”
“一边儿去！”燕子双手插在腰间，样子成了包租婆。“小小年纪还挺冲。”村长笑了一声，招呼村民解散。我依然沉浸在女孩的冷漠之中，不知应该说什么，燕子见我这幅发呆的表情，怒道：“你这没良心的，我为你伸冤半天，你愣是一句话没说，你要真想留下来，以后咱就分道扬镳！”燕子气得直跺脚。
老奎在灵堂前跪了很长时间，最后一个人离开后，他走到我身边怒瞪我一眼，嘴唇有些哆嗦，欲言又止，猛拍一下大腿走开了。
“终于可以睡觉了，你快把她带回家早些休息。”我向在门帘后偷看燕子的三胖说。
三胖过了很长时间才扭捏地走过来。燕子吹吹脸上被风吹乱的头发，又用力地跺了一脚。
“你离我远点。”我严肃道。
大概燕子很少见我这般认真的表情，立即收敛了大呼小叫，认真地问：“为什么？”
我指了指她的脚，刚才她气得跺脚，但每次都踩在了我的脚上，现在才明白她用了那么大力气地上却没发出一点声音是怎么回事。燕子知道我又在作弄她，发狠地掐了我一下，又狠命地补了一脚。怒气冲天地朝后门走去。
黑暗中两盏烛光跳动，让我想起一个遥远的八月的傍晚，我迈入树林后惊起的一片萤火。我的童年在祖母家度过，那是一个热闹的村子，我整日与同龄人拿着弹弓打着树上的鸟，多年之后，这些记忆被剥落，此地天气晴好，但我的故乡可能已是大雨滂沱。
三胖大舅劝我早点回去休息，看着大舅倦怠的表情，知道自己给他惹了很多麻烦。夏天蚊子多，躺在床上反复睡不着，又想起隔在窗外的灵堂，竟有些恐惧。我点了蚊香放在窗口，关上灯躺在了床上，突然发现窗口有一团毛茸茸的白色物体附着在玻璃上。我定睛一看，发现那团白色物体呈球形，难道是一只猫？管它是什么飞禽走兽，我眼皮已经支撑不住了，但当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时，白色中间出现一条裂缝，裂缝越来越大露出了一张脸！
我大惊失色，冷汗从急剧收缩的毛孔渗出，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喊了一声大舅。过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回音，白头发开始无限延展，我从床上跳下来，后退几步，顶住了门。头发像绸缎一般铺了进来，我用力拉门，门却被锁住了！我的恐惧感达到极限，竟然忘了开灯，房间很小，头发几乎充满了整个空间。我的手脚上传来一阵凉意，头发开始缠绕起来，拿起写字台边的一把椅子去砸门，但根本没用，门板上只砸出了一些凹陷。渐渐我胳膊上缠满了头发，使不出一点力气。那张扭曲的脸竟然笑出了声，慌乱中我认出了那张脸，她是花甲老太！
我制造出这么大声响，三胖大舅却没一丝动静，难道他已经遇害？心中大骇，随即用手中的椅子砸向那张无比扭曲的脸，哐嘡一声玻璃碎开，一大块玻璃插进了花甲老太的脸，但她还是大笑着，黑色的血迅速染暗了头发。我猛然想起福安庙中被白头发缠住的情景，急忙伸手拿桌上的打火机，但刚迈出一步，头发巨大的惯性拉着我往窗口拖去。我伸腿用力顶住窗沿，看着花甲老太插入脸中的半块玻璃，胸口一闷，胃中剧烈作呕，一只干枯的手从窗口伸了进来。
好在脖子即将被那只手掐住的时候我摸到了打火机，火光一现出现了更加骇人的一幕，只见被玻璃插入的花甲老太脸部上的裂缝处随同黑色血液流出来一堆蛆虫。我倒吸一口凉气，马上拿打火机烧缠在我脚上的头发。一股难闻的焦味扑鼻而来，头发如我预想中那样迅速退去，花甲老太一声尖叫，消失在窗后。
我抹一把脸上的冷汗，打开灯去看后院，却看到灵堂那边燃起大火。三胖大舅跪在灵堂前，用一个很诡异的眼神斜看我一眼，然后发笑道：“我不会放你离开的！”
那句话在我耳边回荡了很久，像亘古的岁月中铜铃发出的混沌声。大火越烧越旺，所有的牌位顷刻间灰飞烟灭，三胖大舅依然跪在灵堂前重复着那句话。我深吸口气，镇定一下神志，按照这种程度烧下去，三胖舅也会和那些灵位一个下场。
我纵身一跃跳出窗台，跑到他身边拉他往门后走，但他甩开了我的手。我一下不知如何是好，好言相劝几句，却根本不奏效。我反复默念几声镇定，跑向前院接水。我打来满满一桶水赶回后院时，三胖大舅背对着我站起身说了一句飘忽诡异的话，“白头发是不能用火烧的，一烧就烧了整个灵堂。”
这该死的见死不救，还在说什么鬼话，一想一肚子恼火。但现在救火才最重要，但就在我要朝大火中泼水时，他纵身跳进了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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