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逍遥游昆仑 > 第四十五章 死于无名更无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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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麓山大雪时分寻常可见雪花大如稚童手。

  而文人名士最爱在大雪之下,提一盏灯笼漫步在开辟出来的小径,与三两知己学古人扫煮枝上雪,万物银装素裹,不就有不费银子披狐裘,路旁甚至多有槐柳不堪重负被积雪压断,就如同岳麓山牌坊门额正上方悬有金字匾额,“名山坛席”,无不显现此地人杰地灵,家学源远流长,近甲子以来这座岳麓书院出过不知多少惊采绝艳之辈,大清流韩大家,兵法大家许煌,纵横术士司马灿,博学多才,精于经纬,具是西洺帝国名流,哪怕是国学渐起,仍是当之无愧的西洺文坛执牛耳者,不容小觑。

  而那个被笑为南郭先生的读书人年少时最喜爱跟着自己的恩师清扫门前雪,哪怕如此磅礴大雪,可书院前仍是每隔一段时辰,地面上就积雪厚重,他们依旧乐此不疲,古人曰天地有浩然气,而他的恩师则说这世间气气相通,既要能占地气也要能够吞浩气吐人气,在算得上真名士,莫要沽名钓誉,一旦书生重名,沽名钓誉,看似轻利,其实与商贾无异,可就此士非士了,家中捧经书,笑看门外冻死骨,这般读书只是在读无礼无仁无义的无字天书罢了,要学得这天地,师法自然,粉身碎骨浑不怕,要有清气留人间,故而他最喜欢跟着那个一袭粗糙厚裘穿十年的老儒生去大雪大湖,孤舟蓑笠,一杆独钓寒江雪,哪怕是大雪阻路。

  可惜今年物是人非事事休,他已不在,而己身不堪远行。

  郭诩将满是鲜血的手心紧紧攥住,深吸一口气,望着自己的学生,轻声道:“扶苏,你不是奇怪为何我会孤老山中而宁死不出山,在此甘于无名吗?”

  那个少年缓缓抬起头来,看着自己平生除了父亲最为敬重的男子,点点头。

  郭诩面容苦涩,柔声道:“少年得志的我曾在山下遇到过一位一见倾心再也忘不掉的女子,青衣罗裙回眸笑,深在闺中唯我识,只是那时的我自负奇才只觉得理应垂万世名成三不朽,怎能为儿女情长所羁绊,便与那女子擦肩而过相忘江湖,不过的确最终顺了我的心意此生有缘无分,她被家族安排嫁给了一位能够资助其家的富贾,我本以为如此便可不相忆,可情根深种入了我心哪能真的忘掉,直到两年后那女子孤身上山要见我,可我因为俗世偏见眼光哪里敢见,她就在山前又哭又笑说尽古人以为孟浪之言的心里话,却是深得我心的大实话,那一夜她在后山这里喝了一夜酒后毅然上吊自缢了,家里不曾有谁来收骨,我才知她背负了多少来此,破釜之后自当沉舟,当时的我怎么能不知道呢,难不成就是因为当局者迷,还是我读书读傻了!”

  郭诩眼神恍惚,恰似当年江山偶遇,萍水相逢,他吟诗而渡江,她便趴在船栏上,嫣然一笑折尽世间须眉。

  那年,正是最年轻最耀眼的书生郭诩最意气风发的时分,也是那位痴痴女子最天真最无邪的年纪。

  再相见即是阴阳相隔。

  面色苍白已年逾知命的中年书生默念当年那首诗。

  湘水有女名娥皇,妙舞仙曲神扬扬。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顾盼生得倾城笑,观者为之九梦回。

  “她死后我才知道这辈子那些自负的胸中锦绣,不及那女子的一句臭骂。”

  本已手脚无力的郭诩,此时不知为何涌起一股力道,打开一扇边窗望着那颗象征着相思的梧桐树,带着愤恨腔调骂道:“她说的对,‘我不配’,连心中所想所爱都不敢面对,拿什么去振万世治天下,又有何面目以谢天下!”

  “我这辈子就该如此寂寂而终,才觉得不负当年的喜欢,如今天下与我若浮云而已了!”

  那一刻这个少年才始知眼前这天下无几人明了的男子心中真正所重,不过当年那青衣女子的回眸一笑而已,那些声名眼光才是狗屁不如。

  那少年站起身来走到卧榻之前,无语泪流。

  这位东郭先生只是简单一笑,平静道:“好走去向她赔罪喽,扶苏呀为师讲完故事,就剩下最后一件事情该做了,给你再读读书。”

  那少年重重的点点头,在榻前平生第一次这般耳提面命,可泪旧时止不住的流。

  郭诩一字一字说来,不温不火,语气极缓,确实这不是温吞脾气,如何消受得下这二十来年的种种流言蜚语。

  “一饭一食当思来之不易。”

  “度量如海涵春育,持身如冰清玉洁,襟抱如光风霁月,气概如山岳江海。”

  “人偏急,我受之以宽宏,人险仄,我待之以坦荡,立定脚跟做人。”

  “福祸无不自己求之者,要取天地生物气象,学圣贤克己工功。”

  “举世之大丈夫,当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唯我与尔有是夫,万人如海一身藏。”

  ······

  那个病入膏肓的中年书生瞥了眼自己此生唯一的弟子,悠然道:“最后一句喽,是为师在一本讲述男欢女爱的书中无意瞥见的,深得我心。”

  “问世间情为何物,不过知悔不愿悔而已。”

  此生心得如走马观花一般浮现眼前,任君采撷,面色惨白的郭诩越说脸色越发红润起来,精气神俱足,双眸也愈发绽出神采,一旁的少年泪流满面。

  谁又能看不出来回光返照呢!

  门口处两位“不速之客”,一者眉头紧皱渐次舒缓,两行眼泪缓缓垂下。

  另一者叹气复叹息。

  回光返照的寒酸儒生踉跄走出旧山斋在那棵梧桐下用手挖出了一个陶罐,他将那个陶罐紧紧抱在胸前慢慢来到后山那处突出可望清风峡的赫曦台,他曾写过“振衣直上赫曦台”的诗句,如今他留给众人一个决绝的凄凉背影。

  “你不是喜欢这清风峡的和风细水吗,可我哪里不知道你说的是我那不温不火的性子呀,只是那时装的懵懂无知罢了,郭诩呀郭诩,你也就是自诩奇才而已。”

  “这辈子负了你的相思,来生还你可好?”

  他最后呢喃了一句,“我来了。”

  而后抱着那个陶罐纵身一跃。

  那个答应他要代他举大名尔的“两个人”,一前一后重重地跪在雪地上,五体投地。

  本该安天下的他不仅选择了此身死于无名,更是要死无葬身之地。

  人生恍然如梦的确不欺人,总是那么多这般或那般的念想,如富家公子哥梦里常怀念高歌上青楼大醉酩酊嘴的日子,矮破巷子里穷苦孩子常会想想那红烧肉是个啥样子,远在天边的皇帝老子是不是正在煎饼卷大葱用膳呢,也许那青楼楚馆里年少却精通人世的姑娘们梦里正在手握黄庭笑骂俊俏公子哥呢,却也有人一梦就是六年万里路,一梦一场道家逍遥游,一梦一轮佛家轮回因果,一梦一场儒家黄粱梦。

  那个面目模糊的年轻道人望向身前这个已然神志清晰甚至有些大悟的“少年郎”,甚至连自己都有些受益匪浅,三教典籍里常会提到些真人神仙梦春秋逍遥游的晦涩蛛丝马迹,可今日自己竟还真的随着一位还未及冠的少年梦了一场人间。

  大梦不经觉,平生谁人知!

  辗转南瞻部洲五大国,最后落脚在来处。

  回梦城。

  恰逢元宵佳节。

  正月里来那所大宅子里携带贵重礼物的访客络绎不绝,府里的老管家陈章直忙着招呼客人,学生士子高官世交什么的,府上下张灯结彩,喜庆辉煌。

  府里的“混世魔王”熙家雏凤儿自然来者不拒,叔叔伯伯也喊得勤快,人情世故那是一个熟稔,否则也不会落一个锦衣郎的美名,一身华服锦衣的少年虽说只有十二岁,确是城里出名的风月场老鸟,拉着一帮子死党大少,带着一群恶奴恶犬去城里有名的烟花巷看彩灯,跃马河畔,这元宵素来不正是这些纨绔膏粱子弟赏灯赏月赏佳人的好油子嘛。

  烟花巷花灯胡同里千盏琳琅满目的各式花灯齐绽,巷子里当真就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拥挤异常,那有些个胆子大的痞汉子在这类场合趁机揩油,捏手摸胸拍臀,手法老道,更有艺高人胆大的,一边嚷着“挤啥挤,急着拖家带口去投胎啊”,一边顶着前边的翘臀小娘子腰肢婀娜,摇曳躲避,就在此时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锦衣郎放狗来了。”

  这下可好,偌大的花灯会立马鸡飞狗跳,那些所谓的地痞流氓哪里还管的上揩油当然还是小命要紧撒丫子闪到一旁,尤其是那些打扮得漂亮的小姐千金们,哪顾不上平时淑雅风姿,拎着裙摆尖叫着逃窜开来。

  巷口处几位世家子勒住缰绳立马眯眼笑,坐下尽是名骑大马,身后跟着一群恶奴爪牙,看架势就知这活儿早就驾轻就熟了,几人中最出彩正是那个捧腹大笑的惊呼之人,面如冠玉,身段修长,一袭白袍,黛眉如画,俊美非凡,不似人间俗物,却有一个极为有趣的名字吴邪,家世显赫绵延数百年,出自名望高阀紫衣吴家。其次便是那位混世魔王熙家雏凤儿,年不过十三,却是一脸脂粉气,打眼一瞧就能断定是个败家子,那有点书香门第的气度。

  那个一脸脂粉气的少年嬉笑道:“吴邪,敢不敢跃马至上红楼苑,听曲赏青倌儿呀?”

  吴邪耷拉着脑袋,摇头道:“出来时我爷爷也是一分钱都没给我呀!”

  那个少年哈哈大笑,一拍胸脯,豪气道:“哥们我请了!”

  “扇香狮得归我!”

  “没问题!”

  后面一群人摇旗呐喊,大声喝彩。

  于花灯丛中形成了一道有趣的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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