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历史军事 > 黄昏录 > 第四十四章

?等了一会儿,那个卫兵跑回来,神色有些惊愕:“报告大汗,那个人死了!”

  

  “死了!怎么会?”丹玛显然不知道这事情。

  

  “据他的婆娘说,像是伤寒死的,就在昨天。”

  

  “哦,死了啊……那就死了吧。”他的表情就像是听到死了的是一头牛一样,转回头接着跟李垣祠说话,“汗王,他死了,怎么办啊?”

  

  “怎么办?你们族里死了人你居然不知道!还问我怎么办!”李垣祠有些生气丹玛这副窝囊样子,想过去揍他,但是被泠皓拦住了。

  

  丹玛还是吓得后退一步,差点坐到地上:“我……我不清楚啊……这些,都、都是文勘彻齐在管的,他不让我接触这些的……我……”

  

  “走吧,”泠皓拉着还要过去打人的李垣祠,“我们一大群人还在赶路呢,聊会儿天就走吧!”

  

  “皓?”李垣祠不明所以,“算了,不理那囊膪。你那里有没有药?要不拿一些给他。”

  

  “快走!”泠皓把李垣祠一路拽出了营地的中心地带,走到了一处上风口,这才敢深吸一口气,“你听我说!让你们部落的人快些走!远离契丹这些帐篷,然后今晚找一个河的上游,让大家都烧热水洗澡!平时会入口的食具也得用开水煮!药已经没有用了,这是瘟疫!”

  

  “你是怎么知道的?”李垣祠带着族人们在全速赶路,贺兰山到了冬天是一成不变的北风,他们必须走得够远才能逃出日益臃肿的契丹营地的下风处。

  

  “当年在江南大战之后,那些尸体没有得到好好的处理,结果几年之后杭州和周边的地方全部都爆发了瘟疫!我的母亲和妹妹都是因为瘟疫死的!症状和彻齐一样!”

  

  “可是契丹这边没有大量的死者啊!”

  

  “你知道瘟疫一开始为什么会传染吗?在江南是老鼠吃了尸体,老鼠的身上有了病,老鼠再接触了人吃的水或者粮食,才传染到人的身上的!我猜测,这次的疫源就在那只大雁身上!”

  

  “可是,不是说那个捉到大雁的人死于伤寒吗?”

  

  “同一种病在每个人身上的表现是不同的!就像同样受了凉,有人会闹肚子,有人会伤寒,还有人会嗓子疼痛……你懂吗?”泠皓在狂奔的马背上有些喘不过气来,可又不能张口呼气,那样会在冷风里冻伤喉咙。

  

  “可那只大雁是从哪里带过来的疫病?现在北边应该已经没有人了才对。”

  

  “会不会有这么一种可能?在秋天的时候,草原的最北面,一个小小的部落的人们,因为某些原因全部死掉了,没有人知道他们,只有飞过他们头顶的大雁!”

  

  “契丹那边真的没法子了吗?就放着他们不管吗?这么多的人……”

  

  “你!你看到没?他们营地的样子!脏乱成这样要怎么管?看那些脏兮兮的孩子,无所事事的男人和女人们,那些爬在头上的虱子,那些没人放牧的牛羊!他们已经没救了!”泠皓回过头来,头上的兜帽被刮吹下来,呼啸的北风吹开挡住眼角的额发,露出来眼角暗红色的一痕伤疤,他寒意凛凛地看着李垣祠,“再说了,你不是早就想让他们死掉了吗?如果不是彻齐病了,服软给你让了路,他现在已经死了!不是吗?”

  

  “皓……”李垣祠不再说话,他呼出了一口白气,那口白气瞬间冻成了冰霜,挂在他唇边新长出来的胡须上。

  

  最终,班察部在凌晨时分到了河边上,贺兰山东侧有黄河的一段上游,由南向北流去,现在向北面的部分已经因为雪后的骤冷而封冻;而靠南一些的水面尚未封河,河水还算清澈,不似中下游那样黄浑,河面上是很多堆起来的大块冰凌。

  

  “到了这里就差不多了吧。”泠皓在河岸边上翻身下马,李垣祠对着后面浩浩荡荡的队伍打了个呼哨。

  

  河边逐渐喧哗起来,族人们围拢过来,按照大汗在路上的吩咐,开始从河中打水,洗澡、洗贴身的衣物、洗做饭的食具。李垣祠则带着几个卫兵开始查看每家每户的牛羊与鹰犬,重点检查的是每天飞来飞去的猎鹰和茶隼,一旦有生病的就立刻杀掉,杀死的家畜被收集到下游一处地方开始焚烧;如果最近有打猎大雁和其他禽鸟的家户,则把一家子人叫过来检查。

  

  这样一直忙到了次日的午后,河边开阔的河漫滩上,铺着大块大块的毛毡子,毛毡上面是挨家挨户晾晒的食具、衣被,孩子们光着屁股裹着刚刚在太阳下暴晒过的毯子,瑟瑟发着抖,女人们开始收拾自家晾出来的东西;李垣祠叫男人们将各家最厚的大块毛毡拖到河中浸过水,然后展开铺平,那些毛毡迅速在寒冷中冻成结实的石板。

  

  “我们不能在这里呆太久,落日前就要离开这片河滩。”李垣祠正在给泠皓搓背,泠皓的后背上满满的一片刺青,皓月映空弦的图案,是当时和嫄公主大婚之前,他拜托秦钺刺上去的。秦钺的手法还不错,虽是随意点染,但是意境很好,是水墨的风格;刺的过程中泠皓一直疼得在叫,当时还闹了个笑话,但刺完后确实很漂亮。因为泠皓这几年瘦了很多,所以图案有些变形了。

  

  “为什么?这里地方还好,大家都累了,歇一晚天再走呗。”

  

  “你看看这黄河,下游冻上了,但是上游的水还在源源不断的过来,带着冰凌,会堵在这里,越堆越高,越过河堤,然后水带着冰就像是和决堤一样冲下来。”

  

  “你说的……是凌汛?”

  

  “对。”

  

  “现在看起来没有多大问题啊……”泠皓转回身来,嘴唇因为寒冷而煞白,他舔舔嘴唇继续说道,“而且我们现在离着河岸还是有一定距离的。”

  

  “不行,这种事情不是说说的,如果一旦发生凌汛,整个这一片河滩都会遭殃,到时再跑是绝对来不及的,因为你没见过,因此不知道这后果。”李垣祠的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看了,于是假装去洗擦洗自己的手,“就像是我们远远离开契丹的营地,即使你说的瘟疫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会发生在我的部落里,我也要加上一分之一万的谨慎,这事关整个班察和突厥安全。”

  

  “我懂了……那就趁天还亮着走吧。”泠皓低下头去,面对着李垣祠开始穿上衣,穿到一半的时候又抬起头来,他敞着一半的肩膀说道,“对了!可是前面就是黄河了,我们接下来要怎么走?”

  

  “我……等下和你说,我想起来我还没有洗澡!”说着,只见李垣祠丢下手里的手巾,光着膀子跳到浮满碎冰的河里面去,别人想拦都拦不住。

  

  队伍沿黄河重新北折,到了封冻的河边,河面虽然封冻,但是走人依旧有危险。李垣祠找了一个河面较宽的地方,找最宽的地方是因为,在有限距离内,河水的水流量的变化是有限的,因此河流狭窄的地方水流会湍急,反过来说,河面较宽的地方水流会缓一些,结冰也会较早,冰面更厚。

  

  李垣祠下令将方才浸了水冻结实的厚毡一张张扔到了冰面上,众人排成了一列,单人通过。各家小心翼翼赶上牛羊和马车,有的牛羊没有听话,跑到了冰面上,羊比较轻,有的人大着胆子将它们赶回来;而沉重的牛就立刻踩破了冰面掉下去,也没有人敢跑出毛毡的范围,只能任凭自己越冬的食物饿死。

  

  这次开路的是李垣祠母妃的车帐,而泠皓则跟着李垣祠在最后牵着马压阵。

  

  泠皓问道:“你一开始不是洗过了澡吗?”

  

  “我……想再洗一次。”

  

  “你怎么最近总是颠三倒四的,”说着就向李垣祠的脸上伸出手去,“你脸果然好烫!是不是发烧了?”

  

  “我没事。”李垣祠歪头躲开了。

  

  “真的没事吗?你刚才……就这样跳进河里了……你一定冻坏了!”

  

  “我真没事……”说着别过脸去,牵着马快步走开了。

  

  等到所有人都过了河,李垣祠再亲自带着男人们将这些厚毡一片片地依次拉回对岸。这对岸是一片高地,距离下方河面有数丈的距离,应该算是安全。此时已近黄昏,于是便在此处扎营,经过一天一夜的行路和担忧,现在终于没有顾虑,众人一夜间都休息得很好。

  

  待到了第二日,他们撩开帐门,才惊恐地看到,原本在下方数丈的河水已经快要漫上岸来,放眼望去,对岸全是灰白色的河水与大块大块的冰凌,而昨天部落停下来洗澡的河漫滩早已被淹没。

  

  泠皓站在河边上深吸一口清早的寒气,感觉喉咙和脸颊都有些疼痛,他目光肃然带了些敬佩地看向李垣祠。但是李垣祠看起来却没有那种劫后余生的庆幸表情,也没有因为泠皓投来的目光而沾沾自喜,他看起来有些没精打采。

  

  昨晚,整个部落只有他一个人没有熟睡,他坐在岸边上,在月下吹了一夜冷风,看着脚下河面一点点地涨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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