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了什么?
泠皓起身,同时手按到剑柄上、无声地把剑缓缓拔出来,抬脚就要冲向声音发出的方向,突然想到父亲的安危,于是急忙收住脚,后退一步横剑护在泠涅身前。接着,传来剑出鞘的金铁摩擦嗡鸣,有人扑向墙角,之后,女人惨叫声、鲜血喷出声、喉咙哽咽声、男人呼救声……
噗一声,瞬间火光亮起,主位左手第一座,右司空陆景明点上一盏灯,泠涅也点燃身边一盏,那个角落依旧是黑暗,一名客人仰头靠在墙上,喉咙上插着一节刀把,刀刃完全没进脖子里,从后背穿出来,是赵大人。他的四肢仍旧不断抽搐,眼球鼓出来。
那个孤独喝酒的男人此时站在赵大人身边,赤着上身露出肌肉鼓起的肩背,脚边是熄灭的蜡烛;他的手上提着一把剑,剑穿胸而过挑着舞娘,舞娘纤细的手臂如同初春摇曳的柳枝,柔韧的腰肢以一个优美的弧度向后躬过去,纱巾盖上了她牡鹿般多情的眼睛和高耸的发髻,泛着酒光的双唇微张,有一丝鲜血缓缓流出来。
其余的女人尖叫着跑向门口,男人甩开挂在剑上的舞娘,追过去一手抓住跑在第一个的女人的后衣领,另一手绕过去用剑拦住第二个女人,然后把乐师和女人们全部*回墙角。
在座的官员们纷纷远离了那个墙角,聚拢到泠涅和右司空陆景明的身边,泠皓依旧拿着剑,然而手已经在发抖,只得换成双手握紧剑柄,守住泠涅身后毫无防备的窗户。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暗杀,赵大人是京官,可看得出官衔并不显赫,在这场大官齐聚的宴会上解决他是否是太过隆重了?然而事件已经结束,过一会儿会有兰翎卫过来,护送官员回城,把女人和乐师们带去审问,不管他们是不是同伙,然后找出一个主使,也许泠涅会从朝堂上带回消息,告诉他这只是场仇杀。
然而拿剑的男人并未停手,他抓着一名乐师的头发拉到身前,对着脖子一剑抹过去,把尸体随手扔到身后,然后去抓下一个人。被抓的是一个女人,泪水冲花了浓妆,大声喊道:“救命!不是我杀的,我什么都不……”男人没有丝毫犹豫,继续挥剑,仿佛手中的人只是个草靶子。
此时众官员已恢复了常态,只是淡然坐看男人杀人。而泠涅的脸色却变得难看,右司空低声在泠涅耳边低语了什么,泠皓听到了,难以置信的回头,余光却瞥到此时缩在最里面的乐师把一个女人用力推到男人剑上,男人的整个剑柄和手都捅进了女人肚子里,无法立刻拔出来。乐师趁机跑向半开窗户,但是他并未跳窗逃跑,反而是从怀里的琵琶后面抽出一把弯刀,大叫着冲向泠涅,然后高高跃起,弯刀举过头顶,自上劈下!
泠皓自窗边回援,双手持剑挡在泠涅身前,时间不够用剑上挡乐师手上的弯刀,只得双手将剑横挥出去,宝剑刃口锋利竟是直接将乐师拦腰切成两截,下半截身子掉下来,断面喷出鲜血如雨;而上半身去势未减,撞到泠皓脸上,将泠皓直接撞出窗户!
泠皓后背着地,愣愣地保持着落地时的姿势,两臂肌肉由于过度用力而无法移动,眼前一片漆黑,而脑子里还在想着刚刚右司空所说的话:“希望今天大家精心准备的表演还能和泠大人你的口味。”
杀掉一个无关紧要的官员是为什么,给父亲警告吗顺便除掉一个看不顺眼的小官吗?那些女人和乐师算什么,用完就丢的的刀吗?
泠皓觉得气闷,这才发现刚刚的半具死人还压在自己头上,用脱力的手臂费劲推开尸体,在自己胸口上摸到了一截掉下来的肠子,猛地转过身跪在地上呕吐,眼泪流下来冲走脸颊上的血污,露出原本雪白的肤色。
突然有人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泠皓回头,发现是那个杀人的男人,依旧赤着上身,比自己身上更浓的血腥气。
泠皓惊慌的挪开几步,男人又跟上来,在他面前蹲下,然后说道:“你父亲说让你先行回去。”明明是刚刚还在杀人的男人,但语气很温柔,他见泠皓不哭了,才继续说道,“这出戏是演给你父亲看的,非缁很厉害,陆景明他们感觉这是个麻烦。但是杀人却是陛下授意的,原因不能说,但你放心,赵立并非枉死。”非缁是泠涅的字,这个男人这样称呼泠涅,一定与泠涅有不一般的关系,但是泠皓却没听说过他,他从来没有听父亲说过关于长安的任何事情。
刚刚泠皓只注意到他健壮的身影,但此时离近了去看,发现这个男人的面目很沧桑,年纪甚至比父亲还要大,然而却是平生所见最锋利的眼睛。他偏开头看向马厩的方向:“您是骑马来的?”
男人一愣,然后点头。泠皓咬着下唇:“果然是您的马,但是以你的武功,应该配得上更名贵的名驹。”
“什么价钱的马并不重要,”说着掏出一方帕子仔细擦干净泠皓的脸,“什么价格的剑也不重要,有的人喜欢在剑的鞘和柄上镶嵌美玉宝石,剑尾拴上金丝银线的穗子,还有羊脂玉坠,但好笑的是,他们偏偏不会保养最重要的地方,我见过有的人的剑都锈在鞘里了,他还在想要不要换条更贵的绑带。”他把泠皓扶起来,然后退了一步:“我还见过,武将吟诗作对,文官刷枪弄棒,都自以为潇洒,既有闲心余力,为何不多做些实在事情。”
泠皓被各种眼神看过,惊艳的、嫉妒的、贪婪的、赞赏的,但他发现男人看自己的眼神很复杂,很难用一个单纯的词去概括,但是他曾见过父亲用类似的眼神看着一个与自己早逝的娘很像的妇人,也许自己长得像那个男人的故人,故去的爱人?想到这里,泠皓有些不快。
似是感觉出了自己的失礼,男人低头苦笑一声:“你回去吧。我乱七八糟的胡话,你别放心上。”泠皓退后一步,转身跑走了。男人握着湿透的帕子,看着泠皓跑开的方向。
复又进得雅间,拾起掉在地上的剑扛在肩上,男人坐到泠涅身边:“你儿子走了。”
泠涅也不嫌男人身上的血气,倚到男人身上,说道:“多谢。”
“是我不好,没有来得及通知你这件事。”说着锤了泠涅的胸口。
泠涅笑着揉胸:“还不是跟那帮人客套惯了。”
忽然又不笑了,一脸严肃看向男人:“他,可是我儿子,你千万——”
“你放心,我鱼名赫还没有想过去爱那人之外的人。”
泠皓并未直接回家,而是绕着长安内城一圈圈的策马,不停地向后面挥动马鞭,也不管有没有抽到马屁股上。马保持着最高速,不久就累了,发起脾气,突然刹住脚,泠皓没注意,被甩的飞了出去,然后在空中一转身,稳稳落回地上。
漫步回去拍拍马脖子:“怎么连你也欺负我。”马打了个响鼻,甩甩鬃毛,一仰头跑到一边啃草去了。
被自己的马甩了个冷脸?泠皓苦笑一下,后仰躺倒在草地上。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但以前见过别人杀人。街上的无赖打架,一个把另一个打死了,叫做杀人;刽子手处决犯人,萧瑟的秋风里,血泊和脑浆里落满黄叶,这也叫杀人;为了各种仇怨,下毒把仇家药死了,也叫杀人;现在还在和突厥人打仗,当年战火烧过长江,他也曾被带上城楼观战,来自各自家乡的年轻人们,集结在一个队伍里,战死在同一个他乡,天为棺盖,地为坟茔,有时候一枚火炮打下去,连一滴血都找不回来,战争,也是杀人,一批批地杀。
当时教他剑法的师傅对他说过,杀人不同于砍靶子,不同于平日切磋,杀人没他想的那么容易,习武之人杀人必有动机,还要有一个途径,甚至不能一次性杀死。
但自己今天为什么要杀人?在父亲等官员眼中无所谓的利用道德与人性,毫无动机、毫无价值,梦想中剑侠的胸怀、黎民的福祉,仿佛都成为讽刺。
泠皓抬手盖上眼睛,手上干涸的血又在了脸上留下一抹鲜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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