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路几乎全是在下坡,一路往下,时缓时陡。树木全部横斜生长,也有十丈来高;地上则是淤泥一样积了一层腐叶。偶见溪水潺潺,则如同冬日雪中暖溪一样,从厚厚的落叶中汩汩流出。
一行人,水凌凕肩上坐着风舞月,走在最前面,栾子吟和阳辉泪其次,洛冰王殿后。栾子吟跟在水凌凕后面亦步亦趋,也是之前嘱咐过的。毕竟担心腐叶中有蝰蛇毒龙子一类爬虫,众人须跟在水凌凕之后,他踏过的地方才能走。洛冰王则时时留意风向,务必使子吟辉泪两人在她和凌溟之间,且队形尽量与风向平行。这样,子吟辉泪两个人类的气味就会被洛冰王与水凌凕两只兽类的气味掩盖;洛冰王是千年冰凤凰,凌溟也是强大而又独特的兽类,他俩的气味足够震慑周围一些寻常野兽不敢轻举妄动。当然,风舞月的气味比较特殊,她是与水凌凕签过血契,因而浑身也都散发着凌溟的气味。这样,一般的兽类也不敢动她。
虽然好像弄得很严肃,但其实也没那么紧张。路上时常有各种小兽袭来,但全都是奔水凌凕而去:像黄喉百灵、玉李、龙翅鸦一类的鸟,都三三两两陆陆续续飞来,要么停在他头上,要么落在他肩上,梳理一下羽毛,或唱一支歌,又飞走了;像斑眼獾、落叶林精一类的走兽,则前前后后围上来,围着凌溟的脚转,偶尔大胆地跳上来蹭一下。还好他腿长步子大,倒不怕在地上一群乱跑的兽里面迈不开腿。至于些蛇虫蝎蛛,大都围在他旁边,或停在他衣服上,不过都是沾一下就走,不会纠缠太久。
洛冰王此前经常听闻凌溟有吸引小孩和小型兽类的能力,但从未真实一见。今次来到飞禽走兽遍地的巫咸古国,总算得见他的能力竟然吸引了如此众多的兽类,不可谓不壮观,洛冰王也不由得感慨。栾子吟有时间还不适应一下被这么多兽类拥上来(其中尤多蛇蝎毒虫),总担心会有什么不测。但洛冰王说无妨,“这是因为灵兮的力量让它们感到温和,才不由自主地上来亲近。受这个力量影响的兽类态度都会是友善的,不用担心。”
“那也就是说,这水小子走到哪都不会被野兽袭击?”
洛冰王摇头道:“不。哥虽然有灵兮亲和万物的力量,但他本质上依然是兽类,依然会有弱肉强食。因此你所看到这些主动亲和上来的兽类,都是已被他的气息所折服的。如果有不服他的气息的兽类,便会上来挑衅,到时候免不了又是一战。”
虽然舞月知道,这些蛇虫鸟兽全都是被水凌凕的气息吸引而来,不过它们全都这样上来轻轻蹭一下就走,感觉像是来揩油的。风舞月不乐意了,这些牲畜居然当着她的面调戏水凌凕,舞月也不满地揉着他的脸颊,一副不甘落人之后的样子。还好,翻过了白拉玛山,空气也变得潮湿起来,凌溟就像放入水的鱼一样,心情格外好,也就不会在乎别人怎么逗他了。
从白拉玛山走下来,感觉像步行了数百里一样,沿途古木参天,地上腐土越来越厚。踩在还未完全腐烂为泥土的落叶上,脚下松软得像在雪地行走一般。水凌凕脚掌很大,倒是分摊了很多重量,栾子吟就只能“一步一个脚印”了。
不过话说,从这泥土来看,仿佛很久没有人的脚印了。洛冰王在地图上也指出,这里位于巫姑与巫盼中间,确实人烟稀少;并且山高峰杂,一坡下来十来个山头,因此这里每座山都只是些小山主,不值一哂。往前面走,路过天宝花园的时候,就会遇到总管这里一带数十座小山的山主。洛冰王这趟路走得很多,跟那天宝花园的山主也是极为熟络,到时候会顺带去拜访一下。
栾子吟一路上翻着《七彩玲珑志》,既要核对地形,又要留心景色物种的记录,忙得手足无措,还要时不时被辉泪大姐催着“书呆子磨叽什么,走走走”。舞月也不知道他哪这么兴趣高昂,《七彩玲珑志》虽然是她的东西,不过删改和添加,倒俨然成了栾子吟的责任。或许当初原尘前辈直接送给子吟倒还合理。
风舞月看了看子吟,轻叹一声。他想的是以后,要留下这千古之作,却冷漠了当下,便是再绮丽的风景,他也难以感受到了。
洛冰王在后面看着栾子吟捧着玉简在前人的催促声中三步一停地记录着,眼眸中波光流动。子吟却只顾着他的书,连连嗟叹什么时候能停下来容他为那株十二尺高的丽人棕画一幅插图。然而再走两步,忽见那盘绕在参天乔木之巅的白花螣蛇云雨萝,粗如手腕的藤竟能铺展四亩的土地,尽数盘绕枝头,不沾片土;故远望如螣蛇浮空,白花齐开,竟如云雾兴起,浩然大观,因而得名。
凌溟知道风舞月喜欢,便停下来让她好好看个够。可惜他这一停,那些一直围着不散的群兽就一拥而上,将他黏了个没完。他这一停,大伙就跟着停下,栾子吟这才感谢上苍,赶快动笔在之前留下的空缺处画上插图。他几笔纵描,用狂草的笔法绘出白花螣蛇云雨萝蔚然壮观的景象,又念着刚才那株丽人棕,想着得用细腻的画法勾勒那佳人执扇而待的姿色。他找齐了画笔准备回返时,却冷不丁迎上洛冰王疑惑的眼神。“干嘛?”见他有返回的意思,洛冰王便问了句。
“我回去画一下那棵树。”栾子吟口中说道,心中却有些焦急。毕竟这一停只是风舞月想看看那株藤,等她看够了定然就又启程了;而他想用细笔勾勒却不得不花些时间,他还没画完风舞月就喊走了那可怎么是好。
结果洛冰王却并没有让他回去的意思,反而抬手拿出一枚小小的妆镜,妆镜圆若玉碟,却如冰制。“这是留颜镜,原是仙界后宫之物,镜中映入景象便不会再改变。你拿着镜子照一下那棵树,树的镜像就会一直停在镜中,你拿着沿路慢慢画吧。”
栾子吟登时惊喜一声:“还有这等好东西?等我去照照。”洛冰王侧身,让了他过去。她自己却叹声道:“可惜留颜镜只有一枚。若我有千万枚,将过去幸而得见的景色一一留在镜中,如今还能做个念想,传与人看。哪里像现在这样,只能自己脑子里慢慢回忆了。”
栾子吟听到这句,回转身来笑着对她道:“没事,您上往仙界下达九幽,世上哪有什么艰难险阻是您去不了的?想看个什么景,不是走两步就到了吗?”
“天涯之景于我也不过咫尺,昨日之景才是永隔天涯。”
“昨日?”栾子吟惊一声,赶紧想想此“昨日”可是“昨日黄花”的那个“昨日”?
洛冰王衣袖轻挥,“毁在人类手上的景色还少么?赶紧去照吧,今日错过了,没准等下次再来,就是一片果林了。”
栾子吟愣了一下,没理解透她话里的意思,不过看风大小姐好像已经要走了,他这才一个掉头赶快拿镜子。
前面风舞月、凌溟和辉泪大姐开始继续前行,洛冰王因为是留在殿后的,需要等栾子吟赶上来了才能走,便站在原地等他。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和栾子吟说这些,明明她并不是很喜欢人类。洛冰王低头看着落叶间织巢蚁又搬着新的玩意急匆匆要塞回家里去,她却莫名地想要停下来。
走了一天,总算到了一处相对比较平缓的山谷。水凌凕看了一下天色,又四处探查了地形。时候已经不早了,再往前走,恐怕也难以找到合适的落脚点,今晚就在这里休息整顿吧。
辉泪大姐已经爽快地拾了好些树枝过来搭好,栾子吟还在整理今天的笔记,抬手往那堆放的树枝里戳一笔,便戳出一堆篝火。风舞月在凌溟肩上坐几乎一整天,这才被他放下来。见大家肚子都有些饿了,水凌凕很乖巧地跑去猎食了,估计等他回来,又有一顿好吃的。
风舞月看着他像豹子一样迅捷的背影,又一次感受到这家伙的好处了——起码野外吃住行不愁啊!在眠山也就罢了,现在她风大小姐连站起来都走不了三四步,起居全依赖这家伙,倒是又享受起饭来张口的大小姐的待遇了。
“咱们现在这里是照流坡,往西南走,穿过天宝花园就到撞儿山了。从撞儿山,往西到缘取寺,再往南路过天下乡,再往西北走,便是幽弥界山。巫姑与外界相通的唯一路径就是幽弥界山与阴阳界山以及中间的界海所形成的两界山。到了撞儿山,就开始有人烟了;然后到两界山之前,只要不惹事,路应该都好走。”
洛冰王正坐在火堆旁跟栾子吟讲行程,子吟也认真得做好笔记,完后,又拿出《七彩玲珑志》向她求证,顺便听听她曾经了解过的趣闻轶事。洛冰王似乎心情也不错,全然没有平时对他们那种生分,与栾子吟倒十分谈得来。
风舞月无事可做,只好用手轻轻撑着,将身体挪到旁边一块石头上,欣赏这日暮山林的景色。那般翘首而望,倒俨然如对月而泣的鲛人。
昨天的夕阳,在绿芜之城绚烂了整片天空和一汪长河湾;今时却是千里之外,夕照深林,空谷暮鸦。天下何处无日落,夕阳何曾照一人?风舞月的内心又重新归于恬静,仿佛枕入了昏黄暮色中,天人皆宁。
晚风拂过昏暗的林子,枝叶沙沙作响,仿佛归巢后的鸟儿抖动着羽毛“咕咕”鸣叫。暮辉,不经意间滑落下来,滴到大片叶杈之间,仿若金黄的露珠。
一株奇异的树,大颗大颗金黄的露珠正从叶杈间萌出。骤然间,满树金辉。莹莹一树珠辉煌,满树金色的露珠儿仿佛硕果累累,压得枝叶低伏。金光流溢,又似盛满琼浆的杯盏微漾。
须臾间,馨香纷飞而起,那树间每一只金杯都光华绽放。黄昏须无色,烨烨若霞辉。片片光华吐露,又如金翅的鸟儿振羽欲飞。树间原是珠玉浑圆的金色花蕾,此刻,倾树绽放,早已开满了辉煌耀眼的一树金色凤仙花。
风舞月惊异得倚石而观,快如那石头一同化为雕塑。洛冰王、栾子吟、阳辉泪三人也是惊讶地站起了身。“岚尘凤仙……”洛冰王满目都是那金凤仙花耀眼的光华。
这时,凌溟也刚刚捕食回来,听到动静快步赶来。叼在他口中的兔子“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他也不可思议地说:“山主。”
打击盗版,支持正版,请到逐浪网www.zhulang.com阅读最新内容。当前用户ID:,当前用户名:
(https://www.biquya.cc/id39089/2344244.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biquya.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ya.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