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睡不着的,还有洛冰王。她一个人坐在窗台上反反复复回味着今天水凌凕说的那句话——“我们不是兄妹么……”五百年了,五百年她几乎再没认识新的朋友,也再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她甚至不知道,该不该让这些人深入她的生活;她漂泊了五百年,难道就要为这一个人停下来么?
次日,天朗气清,大好的天气看样子似乎中午以前都不会特别热。风舞月惦记着赶路,因而起得格外早。一向早起的栾子吟今天居然赖床了,被大姐死活拖起来之后,才匆匆踏上路程。哦,对了,风舞月出城时注意到,城外昨晚还很密集的鹿群今早散了很多,好像受过什么惊吓似的。舞月瞟了一眼水凌凕,她就知道会这样——肥美的一群猎物就在嘴边,老猫枕着咸鱼睡,不吃宵夜他睡得着么?
乘着凉爽的风,心想着中午就能见到火师兄,脚下赶路的速度也加快了些。“对了,你们光说要找你们师兄,你们师兄是何等人啊?”洛冰王好奇地问。
舞月道:“师兄是萧丘人,名叫火景羽。”
“赤色景羽?”洛冰王大惊,“噢!忘了!你们是妙叩的学生!”
栾子吟见状不禁疑惑:“火师兄……很有名气么?”
“你废话!”洛冰王翻了他一个白眼。然后她才慢慢说起来:两百年前她去眠山看了永夜之后,便循着从妙叩那里被证实了的传说,往眠山东北的幽燕之地寻那口不冻泉了。传说七千年前仙界羽师,也就是现在的炽帝,追随渊成帝平定仙界时,以身上的一根羽毛射杀了当时为祸一方的仙兽方山豕。火羽穿透了怪物的身体,同时穿透了仙人两界的界限,最终坠落到人界北方幽燕之地,将那里终年不化的玄冰熔了十寸之深。后来火景羽按老师的指点,完成出师考验时找到了那支羽毛。他用了十年将那支羽毛磨成了一把匕首,并在随后的七十年,将剩下六丈深的玄冰层凿穿,幽燕由此多了一口不再结冰的不冻泉。
洛冰王一口气说下来,舞月几人听着感觉像听传奇故事似的神乎。洛冰王最后说完总结一句:“别看妙叩那老头一天到晚神烦,他确实教出过不少学生,甚至仙魔两界都有人是他的学生!不过你们这么早就出师了,我还真不该小觑呢!”栾子吟阳辉泪心里听着都有些飘飘然,栾子吟同时还想道:既然火师兄这么厉害,那等到了萧丘再向师兄请教也是好的。
风舞月则暗自感叹,“药王”龙予声,“妖刀稻妻”天嬗,还有火景羽师兄,这些师兄师姐一个个都是他们难以望其项背的;果然初出茅庐的他们还嫩得很呢。
到达炎山地界时,气温已经变得闷热难耐,好像大热天守着个大锅炉。远远望去,那似在燃烧的焦山上,真的有一片高出地平面的燃烧的湖,如花神置于地上的一碗热汤。风舞月正在迅速适应这烦热的气温,还好有一定的修为足以帮她抵抗。可怜的凌溟怕热是天生的,此刻的他正吐着舌头一副很烦躁的样子,风舞月只好拿少许吃的安抚他,不过食物吃多了他会感觉更热的。
沿炎山往上,翻过山头,那在烈日下正沸腾冒泡的岩浆便是火海。站在火海边,像脸贴着火炉一样,好像多看两眼脸上的汗毛都要被燎焦了。栾子吟看着那咕噜咕噜猫爬的岩浆,紧张得连吞好几口唾沫。洛冰王上次来时,这里还是荒山野地,遍地焦土不见人烟;而今竟然连渡口都修建起来了!
舞月也看到了,在这火海边的一处湾里,建起了一座渡口,大约两百人挤在渡口上,好像等着通往萧丘的船只。火海燎灼,纵是修为高深的人,站在渡口边盯着热浪等船,人们亦免不了些许烦躁。风舞月也只好举着袖子挡住热浪,一边耐住性子等了。而水凌凕则在后边玩洛冰王用九幽玄冰罡结成的小冰块散热。洛冰王有九幽玄冰罡护体,春夏秋冬火海冰原对她来说都是一个气候,算是这里最轻松的人了。
此时,岸上的人拥挤烦躁,火海面上人来来往往。然而却有一十来岁的少年坐在一只大龟一样的水兽背上,就浮在渡口边,懒洋洋地扫视着人群,并无半点渡人的意思。因而有些等得急的,见这少年驾着劣游龙却不载人,上前劝说了两句,少年依旧摇着头,硬是不渡他们。
忽然,少年看中了人群中的舞月几人,顿时眼前一亮,高声呼道:“喂,你们四个……”风舞月起初听到,还并不以为是在叫他们,因为他们是五个人。可当看少年确定在呼喊他们,又从他那里得到肯定的答复,舞月这才明白过来,与大伙同时走上前去。然而,少年一看到应声而来的,却共有五人,眼神瞬间又迷茫起来。他反复比对了舞月几人形貌特征,最终将疑惑的眼神落在了洛冰王身上。他打量着洛冰王,以确定这白衣女子究竟是不是一路的。“欸,你们不应该是四个人吗?”他转头又望了望舞月几人。
这下的情况让栾子吟感觉莫名其妙,但风舞月却一下子心领神会,她上前解释道:“我们本是四人,冰儿是我们路上偶遇后同行的。”——想来此人便是景羽师兄安排接他们往萧丘的;毕竟师兄不会预料到他们路途中会跟洛冰王结伴,有所误会也是在情在理。
少年“哦”了一声,好像确定没错之后便不再多疑。顺手拍了拍自己坐着的那个如巨龟壳一样的生物,那团浮在岩浆里的活物便载着他道舞月这岸边。“上来,我渡你们进去。”少年扬了一下眼睛。同时,那生物背中央似龟壳一样的肉蠕动了几下,竟忽然从龟甲中间伸出了一条细长如蛇的脖子!风舞月看着那怪物竟从背上伸出脖子来,着实吓了一跳。幸好有凌溟在旁边温柔地扶着她,解释道:“这是劣游龙,生在岩浆里的兽类……”
“可惜都已经被人类驯化了。”洛冰王没好气地说,然后极不情愿地登上劣游龙的后背。一头兽类踩在另一头兽类身上,前者是作为人,后者是作为牲畜,这让她几百年来都一直很不习惯。
舞月随着大伙一同登上了劣游龙,少年便挥了个手势,那温驯的生物便听话地“开船”了。要问驶在火海上是个什么感觉,舞月从头到尾只有紧张。心里始终想着只要稍微不注意,滑到岩浆里去的话,她就不敢再往下想了,一心只将手紧紧抓住那劣游龙的脖子。
少年见这里至少三个人都紧张得不行的样子,眼神中透出了些鄙夷。他撇了撇嘴,算作是打招呼的样子:“我叫火燚炎。”(泰迪:“燚”音同“意”)
他话音刚落,栾子吟却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火燚炎?那不是七火吗?”分明刚才还紧张得不行,这会已经笑得根本合不拢嘴了。
被他这样一嘲笑,少年的脸却一下因恼怒憋得通红。“喂,有你这样人都不认识就叫别人外号的吗?”
“你真叫七火啊?”栾子吟大惊道。
不料少年却更加恼怒。正此时,脑子随时不开窍的辉泪大姐却费劲咬着手指,自以为聪明地说:“或者……叫你火六火?”
风舞月观察到大姐这句完全是在火上浇油,因为那少年已经一张脸憋得比难为情的凌溟还红。他近乎怒不可遏地拍了一下劣游龙的背,“都说了不要随便叫人外号!你们这些人真的是父母没教好吗?”(栾子吟画外音:谁知道你外号那么奇葩,随口一说“七火”跟“火六火”都猜对了……)
仿佛感受到他的恼怒,连那劣游龙都是一停,身子跟随着主人微微震动,好像随时都会将这伙外人扔进岩浆里。然而,偏偏洛冰王一直对这人没什么好感,伴随着气氛的突变,她体内的九幽玄冰罡亦是向外扩散,瞬间,便将周围三尺内还在沸腾的岩浆都冻成了石头。似乎她也是同样神气地表示“怕你不成?”。
风舞月实在没想到就简单介绍一下都能闹成这样,难道真的是天气热大家心情比较烦躁么?一边想,一边舞月也上前和缓了两句。刚好水凌凕坐在旁边,顶着一副郁闷的神情冲七火自我介绍道:“你好,你可以叫我冰海……”风舞月忽然感觉这货是在拿节*做贡献。
这时,七火注意到好像气氛一下子因为水凌凕搬出了他的“冰海梗”而和缓,便也不好再发作。毕竟为了等这几个人,他在火海边连守了十天了,他也想早点回去完成任务,因此才让劣游龙继续前进。
航行在火海岩浆上,闷热如蒸,绝对是一般人难以承受的。所幸洛冰王调节寒气的施放,可保证身边一干人依旧凉爽如秋。之所以洛冰王如此熟悉这火海气候,全因上次来火海,那是这里真的是地狱般的荒芜。她在火海上方连飞了七天,愣是没找到萧丘的入口。但这火海她却真的,中间似乎有一层炽热的风屏障。那热风烫如铁水,纵是三百年修为之人,若无得当之法,便是一触即化焦炭。洛冰王虽不怕那股热风,但要硬闯却是办不到。因此今天她也想看看那传闻中的“火之村”到底藏着什么玄机。
航行一直很平稳,七火就好像随意进出自己家一样轻松自在,而他驾驭的劣游龙也是进出惯了,压根不用指挥自己就会寻路。七火于是一屁股坐下来,扭身从劣游龙背上一块甲片下掏出了一小袋果子。那浆果大如酸浆,蓝紫色,七火拿出来就丢了两颗进嘴里,然后才顺手拿给舞月他们问要不要。
风舞月他们是初来乍到,对什么都新鲜。一向好奇的舞月更是如此,直接转头就问水凌凕。他叹了口气,只好说:“这是烬实,小枯荣火的果子,不甜……”对凌溟来讲,一切食物的滋味就是甜和不甜,别的再论。不过图着新鲜,风舞月也拿出一颗,像七火那样丢进嘴里。伴随汁水的溢出,一股酸辣之味很快充满口腔,舞月被这突如其来的怪味酸得涎水之流,嫩荷似的脸颊也被辣得泛红。
七火见她吃了烬实,对她爱答不理的不待见也减了许多。“吃了枯荣果,不怕来去火。”七火随口道,也懒得支着手了,直接将那包烬实敞开了一搁,要的自己拿。洛冰王跟水凌凕同时各取一颗吃了,阳辉泪见好玩,也拿一颗尝尝,结果被怪味酸得五官都皱到了一起。栾子吟看大家都吃了那果子,只好拿了一颗,横竖瞅了半天才小小咬一口,登时差点吐了。
“这什么呀!”栾子吟把咬了一半的果实丢进了岩浆里,这一举动引起了七火强烈的不满。子吟仍旧抱怨道:“酸不啦叽,又辣舌头!”
“好过豆汁了吧……”凌溟幽幽地说。反正他是不喜欢那味道又馊又臭的豆汁,谁知道栾子吟这文人口味那么重,偏偏喜欢那个。
但子吟一想起这家伙在眠山时还曾拿腐尸当腐乳下菜的,故而反讽道:“哼,休得腐鼠吓鹓鶵!”这句话本义不难理解,可奈何水凌凕连人话都说不通顺,更别提这文绉绉的典故了,所以傻愣愣地不知道怎么回。洛冰王见哥哥落了话头,立马接住道:“可惜现在凤凰里只吃竹米的矫情货已经差不多死绝了,反正我胃口好,什么都能吃。”说着又挑了颗烬实嚼起来。
栾子吟这下哑口无言。于是洛冰王也不跟他争了,反而看向七火。这年纪不过十几岁的小家伙偏偏像对他们抱有极大的成见似的,一幅爱答不理的样子。可洛冰王却估摸到,这火海上那道热风屏障,已经距离他们现在的位置不远了。到底进入萧丘的门径在哪,她已睁大眼睛准备好看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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