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么一瞬间,排山倒海般垮塌的岩石就像一场洪大的泥石流,挤挤攘攘一通泻下,不给人丝毫喘息的机会。风舞月看着乳娘蜷缩的身姿伏紧了栏杆,如同洪水中一片打湿了贴在浮木上的枯叶。心中焦急万分,恨不得整颗心都脱胸而出,飞赶去救人;她一面运起“飞天”像追命似的冲刺去,一面又将手中的柳叶小刃掷出,只期能够早点赶到!
玉观止此刻已经说不出心都痛成什么样了,因害怕和悲伤,断断续续的呼吸都犹如啜泣。她听到了耳畔风沙的哀鸣,其声如粒粒沙子相拥而泣,将千百粒沙子的哀伤汇成了这恸天长河。平日里那个人前吊儿郎当、人后一本正经的王兄,难道只有在变成瀚海时才会流露出他的悲伤?在变成瀚海时难过,难道,在做人时他就是快乐的么?玉观止感受着哥哥的难过,却又在此时莫名地感觉心中一阵温暖,好像犯下弥天大罪的人在这瞬间得到了救赎。
柳叶小刃飞旋着击碎了数不清的坠石,但终归是来不及了。风舞月怔怔地看着那块支撑着乳娘残烛一样生命的栏杆,终于是在舞月赶到之前彻底随乱流垮塌下去;这一刻风舞月都失神了,只能眼看着乳娘在碎石中坠落时不断地朝她哭诉,好像是在求她赶快去救被困在屋子里的海。风舞月当时莫名其妙地热泪一涌,她明知道海不在那屋子里,也明知道此刻救乳娘已来不及了,所以身体不由自主地抛下了乳娘不管,而是径直往还在坍塌的石屋飞去。风舞月已经看不到乳娘了,但大概能想象出她伴随乱石一同落下去的惨状,还有死前欣慰的样子。
而此时玉观止好不容易得到慰藉的心又一下子凝固起来,她还听到了那狂躁不止的沙尘彻底像风魔席卷一样发出绝望而高亢的哀恸!
仿佛整个王城都陷入了这一瞬间刺痛人心的嘶嚎,空气像残叶一样悲切。栾子吟没由来地体内一股逆气窜涌,登时呛得大喝一声,整个颈部喉咙都震出鲜血,法术也因此中断。阳辉泪的圣歌屏障也几乎是在这瞬间齐齐瓦解,但因为栾子吟主动替她挨下了这一震,大姐反倒没事,所以想都没想便硬用更加凌厉的歌声去盖住那风沙的哀嚎。歌声拔高而起,又从天而降无数羽绒般的合欢花丝,密密织成柔韧如链甲的防护将这整片石壁都笼罩。
栾子吟在玉思竹的搀扶下坐了起来,看着如此坚韧宽大的屏障,心里是又惊讶又不爽。他还以为这阳大锤婆差不多已经撑到极限了呢,谁想到还有这么厉害的一手!然而这时阳辉泪虽然极力在维持,心里却在惊叹,本以为这书呆子身娇体弱,可刚才那连她恐怕都无法承受的一击居然被这呆子硬扛下来了,而且现在还能坐得起来?
玉思竹暂时照顾着受伤的子吟。自从水凌凕走了以后,她便听话地留在这里,不乱跑也不添乱。但看到这忽然一下情况变得这么糟,不免有些担心玉归守。他和玉思竹做完给凌溟补充体力的食物以后,他让玉思竹给水凌凕送过来,而他自己却跑去找王了。不知道他从哪里听来的,王身上有个古怪的沙漏,将沙漏倒过来玉观言便能变回原样了。
王城的另一头,水凌凕等人刚刚把秘道打开,人们便疯抢而入,玉树也不得不拿出王城管理者的身份规范一下。然而眼看就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充斥在王城中间的瀚海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忽然变得异常激动起来。栾子吟原先架设的桥梁都被一下冲断了。
梓归苦恼地看着眼前这狼藉一片,不由得说道:“这臭小子!等回头再好好教训教训!”水凌凕拍了拍他肩膀,还有最后一个秘道入口在王城的种植园那边。现在玉树得留下来维持这里的秩序,而唯一知道入口的梓归当然得跟水凌凕一块去。所以水凌凕留下了竭心寒雾结成雾都来保护这入口不会受到侵害,不过这下桥梁断了,走空中就不安全,只能从水下过。还好梓归笑着对水凌凕讲:“东林秀国人满月大就会游泳了,你知道的!”水凌凕也笑着回应了他,秀国水乡人们几乎都在水边长大的,水性自是没的说。只是梓归今天病痛发作得不是时候,舞月的得英佩也只能解一时不便,幸好水凌凕在这。他以真元化针,刺了几个穴位暂时将那几根经脉的疼痛压制住了,两人便迫不及待双双跃入水中,十万火急朝种植园赶去。
看着塌陷得无一完好的石壁,风舞月的心也像这灾难过后的土地一样懵懂无措,唯独瀚海癫狂的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她再回头看时,眼前的景象便又大不一样了:原本四处蔓延、仿佛要充斥天地的狂沙,忽然之间不知道被怎样的力量用力束缚着,将原先不断扩散的风沙拼命地往中心挤压、凝聚,像堆沙人一样将漫天席卷的沙子生生具出人的形态来!
“难不成……”风舞月下意识反应过来,海该不会想要凭自己的力量将自己复原——或者哪怕是抟出一个人形也好!
这当然是异想天开!!不要以为漫天的沙子就真能像堆雪人那样堆起来,瀚海是活物,就好比人能把自个儿给压缩成一只蚂蚁吗?但海明知做不到还依然要做,直到舞月看出他的意图以后才吓了一跳——他想要将自己凝聚起来,然后完整地浸入清渠。瀚海能够吸干周围的一切水,但惟独脚下的清渠却几乎没什么变化,那是因为清渠的水对于瀚海来说太多了,恐怕结果不是他吸干了清渠,而是清渠溶解了他。瀚海的“干旱之手”虽然不能自主控制,但这点自我保护能力还是有的。而现在他要将自己淹没清渠,就等于他是打算自我了断!
这样的情形连风舞月这个外人都看得明白,玉观止便更是不必说了。当玉观止看出海要自尽时,她的整颗心都灰冷了。是她害死了最疼爱海、也是海最爱的乳娘,她的王兄必然恨死她了,恐怕这辈子都再得不到原谅。其实一开始她将沙漏倒转的时候就没打算能从王城活着出去,反正结果都一样,那么就干脆和王兄一块去吧。
玉观止神志恍惚地走到栏杆边,看着百仞之下的深潭,那是先王用来约束失控的瀚海、也是最后万不得已可以作为瀚海坟墓的清渠,然后慢慢爬上了栏杆。
风舞月刚刚为海这样的举动变得不知所措,转过头来又看到玉观止居然要跳了!天,这丫头也要做蠢事!
舞月见赶去拉她已来不及,立即往下边飞去,希望可以在玉观止跳下时接住她。然而就在此时,令两人同时都没想到的是,玉观止正心灰意冷地要滑下栏杆,却冷不防从背后被人一把拽了下来!
玉观止大惊失色,但根本来不及转身,身后人已一个流利的擒拿法将她双手反背在了后背上,使她根本动弹不得!风舞月这时也感应到情况不对,也是方才心神连连震惊才没能感应到竟有人从后面靠近。等到上面那人紧急对舞月喊:“姑娘,快!王已被我制服,快取沙漏!”
是玉归守。这下玉观止和风舞月同样都没意料到,玉归守竟然能在这个时候出现!风舞月登空而上,一上来便看到此刻的玉观止正被玉归守用那天水凌凕和他过招时制服他的擒拿法死死抓住了,玉观止双手反剪,便什么也做不了了。
风舞月大喜过望,一个箭步上前来。“知道沙漏在哪吧?”玉归守也不确定沙漏现在就一定在王身上,所以多问了舞月句。“当然。”舞月此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拿回沙漏,所以从一见面真元便死死锁定在玉观止怀里的沙漏上,只是迫于玉观止以海相要挟,才不敢胡乱动手。
舞月拿出那个沙漏的时候,看到玉观止的脸色已如死灰一般不再有生气。风舞月只是扫了她一眼,便亟不可待地将沙漏倒转回来。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沙漏只需半个时辰便能漏完,而现在是卯时,天已将明,早已过了半个时辰!
玉归守愣愣看着风舞月手里那个已经倒转并且慢慢转化血水和漏下沙子的沙漏,但与之关系最密切的海,现在却没有半点变化!!
风舞月刹那间一股悔意涌上心头,恨没能在见到玉观止的第一时间复原沙漏——现在她总算明白为什么凌溟会那么坚决地让她去找沙漏了。因为,那毕竟是个沙漏啊。若是它只漏一瞬间,那么复原当然只需要一瞬间;而如果漏了一刻钟,复原就不得不花一刻钟才能漏回去;当然,现在半个时辰漏完,要再想让沙漏复原,让海变回人形的话,就不得不再等半个时辰!
玉归守终于明白舞月悔恨交加的原因,便也是一失神,松开了玉观止。再等半个时辰?虽然现在王城两处秘道打开,人已经疏散了大部分;但此时王城已毁得一片狼藉,之前阻挡瀚海扩散的屏障所剩无几,再等半个时辰只怕瀚海都已彻底扩散出去,整个帝都只怕都要遭殃大半!而风舞月更担心的,则是海现在决意求死,现在的他根本无人能阻拦;那半个时辰以后他们是等着给海收尸吗?
正在他们焦急万分的时刻,玉观止忽然怪笑道:“哈哈,果然!一切都是命,我和王兄,还有这个王城的报应终于来了!!哈哈……”
“你是该有报应。若不是你,整个王城就不会有今天的惨况,帝坤之国也不会弄得朝中上下人心惶惶,文臣武将一致反王。但你的报应不是该在今天到来的,也是一死就能了断的!你的报应要留到日后去算,跟你的臣子,跟你的百姓算!”风舞月一下吼出这些话,竟将素来乖张任性的王训得哑口无言。旁边玉归守也被这姑娘的气魄略微震慑,但现在他到底是冷静的,所以一开口也是问了最要紧的问题:“那,你看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还有半个时辰,有办法让沙漏流得快一点吗?”
当然,沙漏是计时工具,走时精准肯定是必须确保的;更重要的是,这可不是个简简单单的沙漏,它是海的本体,是人类的躯体和兽类的力量结合在一起的一个活物,哪那么容易让它想流快就流快?
然而,事实总是让你意想不到。就在舞月看着瀚海不断汇聚、一筹莫展的时候,脚下清渠中水凌凕却忽然将头露出水面。他本来是要和梓归来这边打开秘道的,水凌凕嗅觉很灵敏,实际上他的听觉也不差,无意间便听到了这状况。于是他当机立断,冒着在瀚海脚下被风沙袭击的风险冒了个头出来,转身就对着远处辉泪大姐喊道:“辉泪!‘光阴’!!”
高亢之音织就的屏障被他这一声冲破,阳辉泪转头看去,见他示意上面舞月手中的沙漏,顿时便明白是怎么回事,所以紧急对身后栾子吟使了个眼色。她现在屏障未撤,所以说不了话,但子吟凭着这些日子和她的默契,便也会意地从地上爬起来。手中御史铁毫沉了一沉,仿佛酝酿好了胸臆,即刻便提笔疾书。飘逸的笔墨如龙起云游,清香四溢,瞬间那绘出的墨色山水便将周围一片地隐入了他所描绘的水墨之间。
玉思竹不由得“哇哦”一声,阳辉泪也看出这屏障不逊于她的高亢之音,所以也就将歌声渐收。转而张开光阴之弓,搭起时间的羽箭,瞬间瞄向了远方风舞月手上的那个沙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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