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水凌凕挥舞着那把黑乎乎的水草一边游上水面的时候,眼尖的辉泪大姐一指,辉泪与子吟立马开始欢呼,风舞月河寸辉也欣喜起来。黑铃兰,被压在眠山最底下的黑铃兰,他们花了五个多月的时间终于找到了!
水凌凕扯着那把水草一上岸就拿给了舞月,旁边阳辉泪和栾子吟急忙凑过来看,舞月则先把它交给前辈验看。前辈说那的确是黑铃兰的时候,阳辉泪和子吟都高兴得跳了起来。舞月心想,这下总算可以松口气了,就靠着水凌凕舒心地享受了一下。妙叩前辈本来是要将黑铃兰交给寸辉的,可结果边上栾子吟一时兴奋不已,忍不住想将它详详细细地记载在《七彩玲珑志》上,于是就失礼地将它从前辈手上夺走了。
不过当发觉周围人脸色都有点尴尬的时候,他就就已经后悔起自己的鲁莽来。当然了,大伙已不是外人了,何况栾子吟的心情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是害大家苦思冥想、费尽心力,还白等了好几个月的黑铃兰,谁不想拿上手来仔细瞧个模样?寸辉和妙叩都没把这当回事,大度地容他好好看个明白。然而只有阳辉泪就喜欢跟他对着干,就喜欢惹他着急上火,于是揪住这事就得理不饶人。“嘿,爷说你这书呆子。在这儿瞎凑什么热闹?能有你什么事呀?边儿去边儿去。你也不好好想想,这花是月月费心思想出来的,是爷射下的箭,是水水亲自下河采的,前辈给鉴定。你家伙来这横竖就是一添乱的!又打不过水水,又打不过月月;没月月聪明,也没水水有能耐。就知道在这时候搅和,多事!”
这时候舞月听着都坐不住了,辉泪说得未免也太刻薄了吧?一向跟她拌嘴惯了的栾子吟这回偏偏无言以对了,他本来就因为刚刚一时冒失而尴尬欲死,碰巧大姐这一番话干脆就如同火上浇油,直说到他心里去了。所以此刻哑口无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妙叩前辈知道那些话或许辉泪说出来纯属惹惹栾子吟,却恰恰说到了子吟最敏感的地方——的确,他打不过水凌凕。打不过风舞月;没风舞月那么思维敏捷,也没水凌凕那金刚不坏的身体。然而就在前辈准备出马摆平的时候,风舞月已经偷偷对子吟讲了:“子吟,辉泪那些话你可权且别管。这样吧,关于黑铃兰的部分该怎么写,你可能需要静下心好好想想,不如就一个人先回洞府琢磨去吧。我们还要和寸辉说说话。”他原本被说得青一阵白一阵的脸,听了舞月这话才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本来他这时候就恨不得想从所有人眼前消失,这回有舞月圆场立即羞愧难当地飞奔走了。
风舞月下来当然得偷偷批评一下幸灾乐祸的阳辉泪,因为舞月现在都开始伤身了,也不知道再任由他俩经常拌嘴到底是好是坏。不过万幸这事总算了解了,寸辉来眠山待了五个多月也总算没辜负门派所托。寸辉今晚回去收拾一下,大概明天就回程,妙叩前辈他们再怎么挽留也留不住。想来是怕永和光授法王等急了吧,找到黑铃兰之后的事就不是舞月他们需要管的了。
栾子吟一路往前奔,回到洞府的时候却没有停留。只是看了一眼他们经常待的洞府,心头的羞愧和愤愤不平难以消抹,就索性一路跑到痛快了再回去。
长夜永驻,四周都是漆黑一片,跑在前途未知的雪夜里很是痛快;他修为也不算低,还不至于在这里磕着碰着。也不知道跑了有多远,不知道一路上有没有用真元,不知道是眠山太大了还是他根本没走出去几里路。等到在这刮风下雪的黑夜里跑得酣畅淋漓了,才终于想过停下来休息。他觉得自己可能要好好静想一下才能够想通这一点,他要怎么样才能够在这四个人当中找到自己的地位。
风舞月自是不必说了,风大小姐就好像主心骨一样,如果没有她,他们其余人该如何走下去恐怕谁也不清楚;水凌凕也不必说了,没有了水凌凕,他们压根就不可能走到今天——永绿山的局面是他出手后扭转的,御江城那次的关键也是他,没有他的话,他们甚至可能已经在沙漠中迷失或是遭遇豺狼什么的……甚至阳辉泪的作用都会比他大,大姐拥有红氏一族最后的圣歌真元,现在又有了那把*蛋的光阴之弓,以后用处肯定会体现出来的。那么他呢?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是他们这一群人必不可缺的。
栾子吟怅惘地走在雪地上,看到前面有一丛凸出来的石头,干脆上去坐坐吧。然而才走出几步,竟然恍惚听到前面传来了婴儿啼哭的声音,他当时一愣,没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走上前的时候,才看见了一个怀抱婴儿的少妇正解开自己的衣襟给怀里的婴儿哺乳。
子吟下意识举起双手遮住眼:“有辱斯文,有辱斯文!非礼勿视啊!”然后着急转身避讳,不过转身瞬间不经意瞥见了一柄斜躺在少妇右手侧的长剑。那是女子单手剑,轻盈若风,但剑身上却刻满了怪异的咒文,剑柄云头系着一串青穗。
栾子吟好歹看了那么多《七彩玲珑志》,用史家习惯的总结之道,他也判断得出那不是像舞月柳叶小刃那样直接与对手互砍的刀刃;它是祭祀用剑,而且剑上有那么多咒文,还可以配合释放出强大的法术。意识到这个,他才忽然觉察过来。身后的这个妇人,虽然没有强大嚣张的真元压迫,却仍旧是一个修为不低的修真者!
好像跟孩子喂完奶了,她语气里极度鄙夷地答了栾子吟一句:“什么非礼勿视?真是斯文败类!女人给孩子喂奶都没见过?我不信你娘从小是拿屎尿把你喂大的!”
栾子吟已经感觉到这少妇不一般了,回头见她把衣服穿好了,才转过身打量她:“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人?”少妇轻蔑地哼笑一声,抬起了头来。栾子吟看见她的眼睛,吓得当场一愣。他从未见过这样一双充满怨愤、哀恸,以及对这世间尽是嘲笑的眼睛,好像经历过地狱的血洗来专程嘲弄这人世似的。栾子吟仿佛这才发觉她身上似乎缺少了一份正常人类应该有的热气——莫非,她是鬼!?
少妇俊俏的脸绷紧了笑出一丝恶意来:“我不是人。我是司人祸福之神!”
神!?栾子吟疑惑地打量了一眼面前这少妇,她仿佛一身都带着罪孽与灾祸似的,与其说是神,倒不如说是恶鬼还来得贴切一些。一个不怀好意的神来他们这眠山做什么?栾子吟忽然想到这一点,立即警戒地询问道:“不管你是神是鬼,你来眠山做什么?”
少妇听到这小子竟然敢质问她,不禁好气又好笑地抬头瞄了他一眼,眼中充满了鄙视。然后才狠狠地哼了一声,整个人连通她的身形都忽然远逝去。栾子吟正疑惑她怎么转眼就走了的时候,那股气息又瞬间从后背靠近!栾子吟这才惊出一身冷汗,急忙掏出御史铁毫招呼上去;而那少妇左手怀抱婴儿,右手长剑一斜,恍惚有星光从剑上倾下,径直打落了子吟手中的笔。“哼。怎么?就凭你这点三脚猫的把戏,还想阻挠我?”少妇一手稳稳地将孩子抱在怀里,另一手拽紧剑充满鄙夷地看着他。
那样的眼神,栾子吟好像又从她的眼中看出了自己的无能,他居然连一个一只手抱着婴儿的女人都打不过!立即又急又愤地唤起御史铁毫,笔蘸朱墨便挥舞出一条朱鬣火龙。少妇蔑笑着看这条用龙炎之火释放出来的游龙术,抬手剑起,一串咒文旋即在雪地上张开一个圆。火龙闯入那个结界,立马被咒文绑缚。
栾子吟心头一急,却发现自己根本不能再使出龙炎之火,他赶紧意识到应该是那个诡异的咒术结界封住了他体内的火。急急忙忙再用太阳真火画出破魂符,却被少妇轻笑一声,剑中咒文一动,径直将那个未画完的符连同整支笔都封印住了!“哼哼,还有什么把戏,统统使出来吧!”
栾子吟怎么也没想到这少妇竟然有如此强大的咒缚之术,他又不是风大小姐那么机灵的人,根本想不出破解的办法,只能硬碰硬地上。说什么也不能让这号厉害的人物接近他们居住的眠山!
既然龙炎之火和太阳真火都被封住了,那干脆就来天罚好了。火篆文瞬间将这片雪地封锁,星精飞火好像密集而强烈的法术猛然坠落。然而那少妇也只是挥剑在雪地中画出一圆,便像打开了一扇通向咒术世界的大门。剑上的咒文齐齐发光,无数发光的咒文从圆环中升起,如千根针刺,将坠落的星精飞火穿刺、捆绑,咒术封印!足足有三丈宽的火球,就这样被无数道咒文封印在半空中!
“你,你……你……”栾子吟一紧张舌头就会打结,他哪里知道,这少妇仅仅是挥挥剑就能将他*到无招可施的地步!
少妇好笑地哼了一声:“没招了对吧?哼哼,就这点水平。我说过,我是司人祸福之神。所谓祸,我只要稍微动用一个咒术,就能让你刚才所施展出来的全部法术,连同你体内那么一丁点真元全部永久封印,让你这辈子都只能当一个凡人!”
栾子吟吓得当场站立不稳,要不是本能地有斯文人的身份维护着他,只怕当时就得吓尿了。然而少妇却忽然话语一转,反过来开始仔细打量起他来了。少妇皱起眉头道:“你是我见过的相当蠢,相当愚笨,也是相当胆小的人!不过就你这点本事居然也敢跟我打,哼,看来你真的是笨进骨子里无药可救了!”
栾子吟已经完全站不起来了,但坐在地上就稍微有了点底气,也强硬地回答她:“那是因为再往前就是前辈和大小姐他们住的地方了。我不能让你靠近我们居住的范围!”
少妇蔑笑了一声,却忽然脱开剑向他一抬手,子吟立即感觉自己被她拉了起来。“所谓福,就是我现在要让你看看,到底一个法术要怎么用!”少妇忽然指尖一股真元催动,栾子吟感觉自己身体好像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这感觉,就跟当初在柚红驿妙叩前辈用导引术帮他疏导功法时是一样的,不过少妇这手却来得更为霸道!栾子吟完全无法控制自己体内的真元运转,御史铁毫的封印解除,狂烈地飞舞起来。太阳真火如化作朱墨渲染开,迅速在空中画出一道几乎覆盖整个天空的火符文。太阳火焰爆裂,肆意的火焰将这一整片雪地全部吞噬;整整方圆三里的范围,雪积两尺半的土地,统统化为一片焦土,好像熔岩沸腾过一般。
栾子吟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这番景象,简直难以想象这就是用他的力量造成的毁灭。烈火烧焦泥土的气味相当刺激人,让他在怀疑中又不得不正视自己的力量。栾子吟于是回头看了一眼那少妇,难以置信地说:“这不会……真的是我做的吧?”
少妇脸色一横,轻蔑地笑了出来:“真是蠢得无知!导引术始终只能引导你施法;刚才的太阳真火,不是你的,难道还是我的?”
栾子吟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双手,完全不敢相信他居然会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心中一面忍不住惊喜,一面又抑制不住怀疑:这会师道导引术的少妇,究竟是什么人?
“今天就留你条性命。趁早滚吧,别让我费了你的修为!”少妇狠狠道。因为心中顿时对她感到肃然起敬,栾子吟连连地点着头,赶紧往回走跑得比谁都快。
少妇一手怀抱住又快要哭的婴儿,急着哄了一哄,所以才没功夫杀掉栾子吟。她极度怨愤地看了一眼栾子吟跑远的方向,暗自道:“哼,师兄,你教出来的学生也不过如此嘛!”
眠山河边,妙叩前辈和阳辉泪都赶着回去帮寸辉收拾东西,而风舞月和水凌凕却都有些累了,所以就没跟他们回洞,而双双躺在河滩上放松一下子。
水凌凕因为始终担心栾子吟,没法放下心来,就忍不住问了一下舞月:“对了舞月,今天子吟那样子,真的没关系吗?”
“哪里用得着担心啊,子吟而已。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就这样,脾气一过就好了。”风舞月满不在乎地枕着双臂道。
水凌凕还是觉得有点担忧。“可是我看他今天那样好像真的被辉泪说中了似的,哪里知道辉泪今天也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说得好像子吟真的一无是处一样。”
“对呀。当初我们才开始从柚红驿跟前辈学修行起,子吟是我们当中基础最差的。可是他比我们任何一个都要来得刻苦,辉泪整天喜欢喝酒射箭就不用说了,咱们两个也是,很多时候都在玩;现如今子吟完全是咱们几个当中基础最扎实的了。只是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力量该怎么用,不然的话,就会像那时在十里神迹一样,连真神造化都只能被他烧毁。”风舞月转头看了眼边上的凌溟,道,“子吟他……只是缺少点自信而已。起码,我知道他一直很羡慕凌溟你!”
“羡慕……我!?”水凌凕不敢相信地坐了起来,认真而又疑惑地看着舞月,“不可能的吧?我只不过是头兽类而已,再怎么像人,可在人类眼中,就是一类低等的动物。子吟怎么可能……”
舞月笑着摇了摇头,跟着也坐了起身,一本正经地说:“怎么不可能呢?凌溟你也不要那么没自信嘛。首先,凌溟的确是很帅啊!”
“额……”他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卡到了,样子梗塞而难以置信,“这……你不会说的是真的吧?这个……也算!?”当看得舞月毫无扯谎的样子,他也无可奈何地说,“可是对在我们兽类来讲根本无足轻重啊!兽类的眼中别的动物几乎就只是一坨肉包着几根骨头而已;长相再怎么样,等到把肉舔干净了,骨髓嚼完了,还不一样什么都不是了么?我不相信子吟会为了这么一丁点小事就上火。”
风舞月听完这话的时候,忽然感觉上天造出水凌凕这么个玩意来是故意浪费给他们看的吗?也就很不服气地继续说:“其次,凌溟的体格比我见到的任何一个男生都要壮诶……”
“然而我每天都要花很大一部分时间来追一头攀羚或是一头豹子什么的,将它按倒在地,然后费力地咬断它的脖子。如果力气不够的话,就得饿肚子。”他很无奈地接过舞月的话说。
风舞月的确觉得自己有些难以说服他了,好像人类看上的地方,在他这里要么毫无用处,要么就是“人人”皆有,生存不可或缺。叹了口气道:“可是凌溟是永生不死的啊,这换作是谁,恐怕都会羡慕不已的吧。”
“对。”他点了点头,“因为怎么都不会死,所以我完全不用爱护自己的身体,即使再危急的情况,即使所有人都退了,我也不可以退。要硬撑住身体上的痛苦迎头而上,这未必是每个人都希望的。”
风舞月点了下头,这样看来,水凌凕的确比他们幸运不了多少;命运即使到了他这里,也一样是公平的。今天想通了这一点,她又一次放松地躺下来仰望星空,水凌凕于是也跟着躺了下来。
“舞月,”他忽然道,伸出手来指着天上的一颗星星道,“还记得那次我们见到的枯萎的雪吧?呵呵,那时我还觉得或许雪开始枯萎了,不过现在看来,大概是春天真的提早到来了吧。”舞月顺着他的手看向那颗星星,那颗高挂在空中闪闪发光的孤星,它周围一片黑暗。
“那是太一之星,居于紫微垣,是驾驭众神之星;因为不是我们这些‘下界之民’所能见的,太一之星通常隐而不现,但占星书上说,它‘见则有灾’。因为祭祀它的位置是在水的东边,巫家以东为尊,所以也称‘东皇’;另外,又以东配春天,并且在那时农耕的社会,代表万物生发的春天是最重要的象征,所以东皇太一后来逐渐也被当做春神来祭祀。太一之星长久不现了,我想,它是预兆这场春天提早到来了吧。”
舞月仰着头听他讲,心里想的却是:虽然是美好的春天,但是这样不合时宜就到来的春天,说不定还会带来什么意想不到的灾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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