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神迹,月一塔前。本是帝坤之国难得的几座纯木制建筑之一,十层高塔,在这满地荒漠的帝坤之国已俨然擎天一柱。当初红染圣女一盏长明灯火,便将这通神的天柱烧成了焦炭。红娘抬头凝视这座焦塔,从对面荒漠吹来的带沙的风从塔中嗖嗖地穿过,发出焦脆的声响在这空塔中寂寞回响。一百年了啊,红娘深深呼了一口气,眼中竟有一丝光华流动。她也无法以这伤感直视,头低了下去。那些躺在沙子里的红色花瓣被风吹得摇了摇,纷纷吹飞起来,像是从土里醒过来了似的;这花瓣,是红氏一族人的骸骨啊,这样露天曝着不得安息,像是依旧记得并且跟她诉说着那些活着的过去。
眼前这座漆黑一片、烧成焦炭的塔,还记得当初它的颜色是多么的鲜明,立在漫天风沙中如海市蜃楼。只是现在海市幻灭,生命也开始枯萎,成了现在这段槁木。
红娘的鼻翼微微有点抽动,像在沉思。耳畔忽的响起那阵骂声:“你TM臭娘们还在那里磨蹭什么?老子既然栽在你手里,要杀要剐随你的便!少在那里跟老子磨时间!老子……”红娘微微一惊,才想起阳辉泪已经被自己抓来了。她这才转过身。面向被咒缚在不远处的大姐。因阳辉泪这般破口大骂,心头不免有些火起,伸手往空中一抓,阳辉泪便感觉胸口真的被大力一扯,连滚带爬地摔到红娘面前。
“臭娘们……”红娘指尖一挥,阳辉泪随即失声,再说不出话了。红娘微微俯身,低声但不可抗拒地说:“帮我个忙,事成之后,我送你回去。同意就点头。”阳辉泪想都没想就狠狠地摇头,红娘也并不生气,挥手解开了大姐身上的咒缚,大姐一自由,立即上前就给红娘一拳,谁知正迎上红娘的目光,拳头便如脱力般顿时疲软下去。红娘继续道:“况且,我只需你帮我做一件事。”她转身面对那座焦塔,目光中竟有一丝圣徒的崇仰与庄严。“陪我走完这座塔,走到塔顶之后,是去是留随你便,怎么样?”
阳辉泪睁大眼睛不敢相信红娘的条件就这么简单,然而当她看着红娘刚刚对她说话时竟有一丝淡淡的笑,眼角也不禁泛起鱼尾纹,她只是莫名其妙地觉得这女人竟然也有岁月流逝的沧桑。未见白发,但她脸上的皱纹已如眼前这座塔,被时间的风沙一点磨刻,磨去傲岸的锋芒,刻下流走的时光,将这座鲜明突兀不可一世的高塔变得苍老。
阳辉泪没有再表示反对,红娘欣然一笑,款步走势台阶,一面道:“随我来。”
塔的第一层很大,却空空如也,仅有几扇被烧焦的芍药雕花木门将它分割成回环的走廊。两个人一前一后,安静地走着,仅在空寂的走廊中留下微微的回响。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射进来,映得细小的尘埃在空中径自沉浮。不忍惊扰,所以步伐很轻,轻得如走过落花飘零的庭院,踏过清澈的小池薄软的水面。窗外有一两朵从祭坛飘来的落桃,久了无人打扫,干了,轻飘飘地被风吹进了走廊,便如在小池中划开一层涟漪。辉泪大姐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心好像莫名其妙地如这涟漪轻轻荡。
走廊的尽头,是一间干净的厅房,简单得只有一方不大的供桌,供着描金神位,上书金字:“巫主祭司红末之位”。木制的牌位已被烧去一半,只剩下不惧火炼的足金反着寂寥暗淡的光。不知怎的,阳辉泪忽的有种想把它拿起的念头,似乎觉得它珍奇,不因上面嵌着足金,不因上面记的是帝坤之国的巫主祭司,只觉得那八个字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是一段岁月。“巫主祭司红末之位。”她低声念了一遍,寥寥八字,却概括了一个人的一生。他们不也是这样,转眼便一生了吗?“之位”,两个字仿佛一个简洁的句号,时间的朱笔信手一圈,便将一段人生圆满。那样了无痕迹。
手伸了出去,她才想到失礼,回头抱歉地看了一眼红娘。红娘并不介意,欣然点头应允。她便径直伸手将它轻稳地拿起。拿到眼前的瞬间,她恍惚听见了一声叹息,似乎发自这块木制的牌位,很轻,轻得那只是一声叹息;却又很重,重的这一声叹息似乎掩盖了太多的情感。是爱别离?是恨长久?是求不得?是放不下?人有太多的苦,苦在这无尽的时光里渺小如沧海一粟,穷尽了自己的一生,终将隐没在岁月的长河中再难搏后人一哂。是悲么?就连这悲在洪大的岁月中亦不过恍如轻烟。于是,又只得轻叹一声:“却道天凉好个秋。”
分明还是二月份,干净的金色阳光却如清澈的秋。干了的桃花在走廊斜照的残阳中穿行飞舞,了无生气,如残落的枯叶轻轻吹过,粘在蛛网上,被划过的风懒懒撩动。慵懒的时光,仿佛厌倦了这样静静地流淌,在平缓中发出一声轻叹,在空寂的走廊中独自回响。回响,良久,渐渐化作清脆的脚步声,从走廊的另一头渐渐响近。逆着斜照的阳光,轻快地走来了一个黄衫女孩,好像刚刚秋狝回来。杏黄的胡射服从容地从她身上褪去,化作薄软的杏黄襦裙。一粒豌豆大小的汗珠从她额间滑落,是狩猎时玩得痛快淋漓?这不知愁的年纪,岁月无愁。
“来,来!”黄衫女孩轻快地跳到扶梯口,回转身冲阳辉泪招手。那女孩身边飘飞着金色的合欢花,像从阳光中冶炼出来的。不知怎的,辉泪就这样鬼使神差地快步冲那女孩跑去……
红娘分明看到将神位放下的阳辉泪忽然一身杏黄襦裙,行动竟如脱兔般朝扶梯口飞快跑去。刚刚阳辉泪站过的位置,随她脚尖点地,竟如小池水面落了一朵金合欢,轻轻漾开一层金色的涟漪!
一连串的脚步,一连串轻快划过水面的涟漪,齐齐漾开,扩散满了整个地面,便沿着墙向上扩散开去。片刻功夫,烧焦的厅房金光闪烁,金碧辉煌;紧接着那涟漪金色的光华染遍了塔底,如同升起的帷幕,明亮的光华渐渐向上溢满了二层、三层、四层……十层月一塔仿佛天降巨塔,正缓缓地从漆黑的云层中露出它的光华!
红娘双袖一展,轻身上前,跟着阳辉泪的脚步飞快地穿过楼层,带起如雾涌起的光华将塔染遍。十层,阳辉泪的脚步在塔顶的窗口前停住。第十层小得很,一个房间,一张放着一个空牌位和一个水钵的供桌,一个悬着铃铛面朝荒漠的窗口,毫无华饰,纵使曾是司花圣女的圣女殿也不过如此。上来的每一层,都放着记刻巫主祭司的牌位,黯淡地诉说着每一位巫主祭司的一生,红末、红月……红药,九个牌位,九声叹息,层层叠叠,声声掩抑,在塔顶回荡着叹息,仿佛十层的空牌位为之一怔,继而发出一声沉重的太息,竟如悬泉一般自高空倾泻而下。于是,整座十层月一塔流光溢彩,璀璨珑玲!
红娘也在窗户前停下,站在阳辉泪身后,看她定定地望着那片荒漠,目光圣洁而安详。“始华?”红娘忽然道;然而这样简单一动,毒性又发作了,浑身又开始渗血。眼前的黄衫女孩轻转过身,右手挥起,连纤如羽翼的金合欢也被带起,花丝轻吻着红娘的身体,好像时光的暂驻,毒发竟然被延缓了!?
红娘摇头道:“我快死了。我最精纯的一百二十年真元都给了你,也不算是浪费了。我们红氏一族每代巫主祭司都是这样死去的。呵呵,这第十块空牌位就是留给我的。”
“始华,你是神的使者。这被神遗弃的十里神迹,就依靠你来解脱了。”
金色的光华在女孩左手凝成一把雕花彩弓,右手金光一闪,化为一支金合欢做的箭。女孩抬手一射,金箭穿破云霄,在空中炸开一朵金色的合欢。金色的花丝散开,像金色的羽毛,被荒漠吹来的风,吹满了整个十里神迹和狼山。
呼——一条朱鳞火鬣的赤龙突然从东边飞来,穿过重重狼山,灼热的风*近似乎要将空气都烧焦了。
黄衫女孩身体周围忽然浮起了如尘埃一般的细小咒文,她将手一指,一条极细的咒文光束如闪电般射出。她一开口,声音便像是来自天地的四面八方,而不是出自口中:“左右?流年。”
光束穿过了火龙,仿佛阳光照入了阴霾,千百年的时光就这样转瞬流逝,火经真元于是如雾消散。
金合欢像诸天降落的天花一样,这里是始华的“悬垂界”领域,一个与现实世界完全架空的领域,始华的领域。就在这里宣告神将降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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