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中的山林安静得好像死了似的,连脚踩在泥泞上的声音都格外清楚,好像世界安静得只剩自己了似的,让人怪不舒服的。风舞月不禁加快了步伐。快到达的时候,正好碰上水凌溟从后院帮忙扛出一大捆油菜秸秆,个子矮许多的山梆子双手吊在他左臂上不停晃,居然丝毫没影响到他。山梆子一面开心地晃来晃去,一面惊奇地说:“凌溟哥哥力气好大!我以后也要像凌溟哥哥一样……”
小孩子总是不知愁的,连吊在一个人的臂膀上也可以玩得很开心。水凌溟简单打了声招呼,让舞月他们先过去。不过瞟见了他们走过的路,却惊讶地发现地上只有两个人的脚印——栾子吟和山毛榉。风舞月这个能在泥泞曲折的山路上健步如飞的官家大小姐,难道轻盈得不染片尘?
辛夷坐在灶台前熟稔地折着一茬茬秸秆。这是去年囤下来的油菜秸秆,宁川每年成片的秸秆多得必须要请人帮忙才能收得完。推在家里便成了很好的柴火或是沤成肥。城里人讲究,不屑于用这种乡下人沤肥的秸秆,所以禁猎期猎户还可打些干柴补贴家用。
灶火被辛夷那一根根忙不迭的柴火催得旺腾,她如脂的额上也渐渐透出了一层汗珠。她右手中指上的那枚顶针在灶火的映照下熠熠闪光,仿佛成了她最合适的戒指。她烧饭时另有一件深色衫,风舞月看得出,她原本是一个极讲究的女子。
辛夷的发髻上仅仅插了一支木筷雕成的簪子,用的是紧实坚硬的老桃花木心材顺着桃花瓣似的深棕色纹理,灵巧地雕出一只活灵活现的山雀,仿佛刚落上枝头,震落了几片叶子,小脑袋还狐疑地望着刚才停在这里的蝴蝶。风大小姐观看了好一会,不住地赞叹这支木簪的精妙。辛夷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住头,却忍不住受用地抿嘴笑,又一面偷偷地去瞟门外的山毛榉,似冷的目光下分明洋溢着一些柔软的东西。
鉴于水凌溟的饭量,阳辉泪又上山去再打了些兔子下来。也难怪水凌溟饭量那么大了,扎成两人高的一垛秸秆被他搬起来丝毫不费劲。他们两兄弟都是一样膂力惊人。这一点,早在当初同水凝在姚州之南“行侠仗义”的时候舞月便领教过了。
晚饭很快便摆上了桌,山野小菜,杂然而前陈,主人热情好客。恍惚之间,舞月倒有一种心泪泛酸的感觉油然而生。再回神时,重收脸容。阳辉泪却已经把在客栈买的两坛春樱子摆了出来——反正也是水凌溟扛的嘛,多塞两坛一样拿得起。风舞月觉得挺不好意思的,辉泪如此不见外,这顿饭又是劳烦女主人重新做的,而且一桌又是麻婶菇,又是山鸡兔子,又是竹鼠,吃得比过年还丰盛。舞月实在觉得多少应该付点柴火钱。奈何夫妻俩看上去不是很和,这个事上倒是“一致对外”,死活不肯收。舞月的招数使光了,想了一想,只好不再坚持。
因为宁川的油很是廉价,所以桌上的炒焖烧菜就比较多了,清炒的油菜头更是合大家的口味,倒使得原本就胃口不小的水凌溟更是大快朵颐了。不过相比之下,辛夷与山毛榉之间未免显得过于冷淡了,山梆子夹在两人中间只顾着吃蘑菇,他们之间便几乎没什么话语,只是时不时会不约而同地往山梆子碗里夹一块兔肉或竹鼠肉。
场面丝似乎有点冷了,可舞月又使不出那些应酬的把戏,只好让阳辉泪去跟山毛榉拼酒。大姐是豪爽,而且越喝话越多,才慢慢把山毛榉也给带起来了。这样就只剩辛夷一个人在默默地给山梆子夹菜。风舞月看在眼里,也想不出他俩之间到底是什么缘故。另一边水凌溟还在吃,栾子吟却停了,他同样看在眼里,只是这种事情怎好意思问?
辉泪大姐渐渐喝得无话不说,什么骂娘的话都往外蹦。最后用手指头戳着桌面,醉醺醺地说:“今天真他妈的邪门!老……老子在巫咸古国射伏兵的时候,你他娘的就是一箭一个准!今……今天居然在山上瞎扑了半天都……都他妈的不见一个鸟……”
另一头已喝得有些醉意的山毛榉还在安慰她。风舞月却兀地停了,她明显感觉到,对面的辛夷也停了,大家彼此互望;连旁边正在牛嚼牡丹的水凌溟也一下子停了。
大家似乎都清楚,这只是因为阳辉泪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可是辛夷知道,按往年的情况,今天的林子的确安静得有些古怪了。风舞月也知道,今天在林子里转,真的是什么鸟都没看到;刚开春的山林按理说不该这么诡秘的。水凌溟不由得皱了皱鼻子,试图在飘散的空气中捕捉那一个个气味的不安分子,他在用嗅觉去感知那个正一点点接近的令动物本能都感到害怕的东西。
山梆子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水凌溟,不禁凑近了去观察他深紫色的眼睛:“好奇怪!凌溟哥哥的眼睛为什么跟我们不一样?”辛夷轻轻敲了一下山梆子的头,让他别乱问。风舞月立马一下笑着说:“那是因为凌溟哥哥不是本国人呀!”她以前去过将军府,所以知道水凌溟的母亲柳明慧出身东林秀国赫赫有名的柳氏家族。东林秀国不与外国通婚之前才,国人的眼睛都是蓝色的,而至今大部分国人都已是普通的黑色眼睛。唯独柳氏家族血统较纯,才一直维持特有的蓝色眼睛。大概是混血的缘故吧,他们兄弟俩眼睛才是介于黑与蓝之间的深紫色。
辛夷抱歉地笑了笑,转头看见山毛榉已有六分醉意还在不停喝,顿时阴云遮面,一下子从他手中夺了酒杯。山毛榉仍是醉眼迷蒙,辛夷眼里看着,面色又软了些,叫山梆子赶紧将他劝开。舞月见状,也让栾子吟去把大姐劝止下来。
辛夷的笑容有了些尴尬,看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就让山梆子将他爸扶到屋里,自己麻利地将桌面收拾了。水凌溟则用银针帮阳辉泪解酒,大姐喝酒易醉,却不易烂醉,反而越喝越欢实。栾子吟没办法,只能帮忙将大姐按住。风舞月闲着没事,就把那颗石头拿出来放在手心里玩。
她拿出那颗石头的瞬间,水凌溟嗅到了空气中的味道一下子改变了。
安排睡处的时候,才发现辛夷和山毛榉居然是分开睡的。辛夷的房间打理得格外讲究,近乎纤尘不染,窗台的瓶花也是天天换的;父子俩的房间就只是收拾整洁而已。不过风舞月是没打算今晚能好好睡了——为什么呢?她自己也不清楚,只是觉得今晚太过安静了,心里莫名地有些空落落,感觉怎么都不妥。
正好水凌溟也不想睡,刚给阳辉泪施完针,得让她休息会才能让酒劲下来。栾子吟本来给折腾得挺累,但看两人都不睡,也只好在院子里奉陪,但不一会变打起盹来。辛夷还在照顾山毛榉,她虽然看起来满不乐意,手头上却是相当不厌其烦。
风舞月百般无赖地将石头在双手间来回抛。搅动的空气又重新安静、沉淀下来,一点点化露。草尖上似玻璃易碎的露珠,颤巍巍仿佛还在诉说着未定的惊魂。草叶尖相互碰碰头,交头接耳。一点莫名的骚动便像一点火星落下,瞬间扩散开来。
水凌溟像一头伏在草丛中的小鹿,顿时被惊动。“怎么?”风舞月一下停了,刚一发问,便也立刻觉察到那骚动的来源。感觉到情况不对,栾子吟也猛地惊醒:“大小姐,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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