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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莽莽，丛林郁密，山脚下的杂树林，因枝叶太过繁茂，背阴之处，杂草藤萝堆积发酵，散发出一股霉烂的味道。
王家大爹一边拍打着身边的蚊虫，费力的砍削杂树的枝干，身边已经摞着大半捆砍好的柴木。
直起身子，已是满脸的汗水，用已经破旧发黑的手巾擦了擦脖颈，王家大爹摘下草帽，扇着风，有些气喘，遥望着远处的山头，刻满皱纹的脸上却有几分担忧。
都老了，这山，该怎么办？
村里已经没几个年轻人，多是外出打工，剩下的几个，也都不愿意孤守山林，过着清寒寂寞，与世隔绝的日子。
这山林，因无人照看，许多山路踪迹皆无，连清明想上山拜祭祖坟，都得费老大功夫。
虽没有十几里地外仙人岺的高拔俊秀，九牛山因九座山头山脊连绵，物产丰富闻名。王家大山，恰似牛的脊背，是九牛山中最高的一座山头，也是王家村人世代的祖山，山脚下的仙女河，从山顶望去，好似一条玉带，穿梭环绕于其中。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王家村却是有山有水，当年，附近的姑娘家都争着往王家村跑，图的就是这些。
可现在，别说是守山，许多人家的农活，家里几亩水田，也是出钱给外乡人做。
长叹一口气，休憩片刻，腰背的酸痛缓解许多，也有些招架不住蚊虫叮咬，王家大爹捆好柴草，便招呼着在不远处草坡，与大黄狗打闹的孙儿回家。
家里还有客人，老婆等着他的柴火烧饭做菜呢。家里这次来的客人身份尊贵，用柴火烧的农家菜，客人似乎很喜欢。
其实，家里早已烧上煤火，大儿子过年时还从矿区百货商场买了液化气灶，说城里都用这个。方便是方便，可一听媳妇说价钱，没有再用，简直是烧钱！！
乡下赚几个钱不容易，这次村里出了几件怪事，想去南岳请高僧来做法事，村委会议了半天，终是作罢，不还是卡在钱上？
正发愁的当口，村里却前前后后的，来了几拨人，先是派出所的两个公安，为头的脸黑得像戏里的包公，带着一个身材精干毛头小伙。径直在村委会找到王家大爹，问了问了阵路上捡到纸条的事，没有多说。
也没有多在意，过了一天，泥泞的村路开来了两辆军车，下来一帮民兵和扛枪的武警，甚至还带着跟牛犊子差不多大小的狼狗，吓得家里的大黄呜呜乱叫。
听说是抓逃犯，人虽多，倒也相安无事，只是牵着狼狗满山的搜，闹了两天，与村委会算清了食宿花销，便扬长而去，算了算，村里还赚了不少。
昨天傍晚来的几个人，更是了不得，光看驶来的小汽车，也算是见过些世面的王家大爹便晓得来头不小，车里下来的几个男女，男的不说，女的那姣好的模样，穿着气质，从面容上看，还猜不出年纪来。
其中一名男子，瘦高的个，有些佝偻，鬓角花白，年岁估摸四十好远，面容苍白清俊，话不多，但是为人和蔼诚恳，与王家大爹攀谈中，问的都是前段日子，农田下陷，鱼塘漏水的事，王家大爹也从话里得知，男子姓尤，他们是地矿所的人，特地来现场调查的。
对王家村人来说，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许多村民急匆匆的往村委会赶。
络绎不绝的村民，七嘴八舌的询问，男子也不嫌，语气平和的解释，尽量的让村民能够理解，只是过了一段时间，男子脸愈加苍白，小声的咳嗽，随行的那名女子似乎有些着急，叫来同行的另外几人，纷纷来屋里解释说，还会在这里呆上几天，调查清楚了，到时候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案。
“是个好人啊……”王家大爹提了提肩膀，将背着的柴捆抬高些，骂了两句在山路边疯跑的孙儿，想着心里却有些奇怪。
昨晚休息，想着对方的身份，也不好用村学校的大礼堂来应付，便分派到各户，尤姓男子住在王家大爹家，一起的，还有那优雅卓然的女子。
奇怪的是，两人起初印象中不像是夫妻，争辨了几句，女子非要男子住里屋，自己却与老伴睡在外屋。虽是夏天，乡下的夜晚却是清凉中略带湿冷，想是受了凉，男子上半夜咳嗽的厉害，女子不知疲倦的端水，泡热毛巾，几乎是忙了半宿，除了妻子，谁还会这般知冷知热的体贴照顾？
早起去砍柴，同和女子睡一房的老伴悄悄拉过王家大爹，说那男子睡着后，女子还痴痴的守着男子看了大半个时辰。
“是不是那种关系？”老伴嗫嚅着问，听说外面挺流行的。
“别瞎猜，你看他们的身份，犯得着这样？”王家大爹临出来时，转身悄声警告老伴。
虽是这么说，王家大爹心里也拿不准，但有些人，有些事，少去揣测为好。一旁的孙儿有些走累了，闹着要背，便随手在路边砍了根毛竹，稍用柴刀修去枝叶，给孙儿当做竹马骑着玩。
孙儿赶着大黄狗，骑了阵子竹马，觉得乏味，反过竹棍，支舞挥打山路边的草丛，骇得几只斑鸠直愣愣的满山坡乱飞。片刻，不远处山坡的杉树丛也瑟瑟抖动，像是惊动了山兽。大黄闻声急速的在山坡来回冲刺，朝着树丛低声吼叫，只是没有主人的命令，它没有冲进树丛。
近年已经很少有人上山，山中野兽繁衍的快，多年罕见的野猪，獾子之类的大兽时有踪迹出没，不过山兽总是怕人，未到冬季，多是呆在深林。虽是不怕，王家大爹还是慎重的放下柴捆，将孙儿挡在身后，从后腰抽出柴刀来。
树丛抖瑟得更厉害，一边树丛已经给拨开，眯眼瞧了瞧，王家大爹倒是笑了，喝来大黄，将柴刀别在腰后，重又背上柴捆，大声的问话：
“是哪个？莫开玩笑咧，小心树上有蛇”
“系我，系我……”露出一顶圆边遮阳帽，说着不太流利的普通话，一名男子从树丛中钻了出来。
男子背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身穿的衣服也是有些怪异，小心的滑下山坡，挥手表达善意，慢慢走近身来。
“这位老伯好，我系外地来此处露宿野营的，请问这里多远有人家？”似乎有些热，男子摘下帽子扇着风，讨好的从口袋中掏出包洋烟，递给王家大爹。
摆了摆手，王家大爹狐疑的仰头望着男子，远处不觉得，走近几步一看，倒有些暗惊。
这男子,好壮……
那个大包，瞅着不下百斤，背着翻山越岭，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更稀奇的是样貌。
皮肤倒没有洋画片上的洋人那么白，只是眼眶明显凸出，手指关节也粗大许多，合着一头茂密的鬈发，更让人觉得古怪。提了提柴火，王家大爹将孙儿牵在背后。
瞧见王家大爹的眼神举止，男子醒悟过来，飞快的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叠证件，递到王家大爹面前，只是说话始终不是很利索
“大伯你看……我系外国人，系来此地商务旅游的，这系我的证件，我系合法的好人”
歪着头仔细看了看证件，听到男子的解释，王家大爹倒是笑了：
洋人就是傻，什么合法的好人？难不成还有合法的坏人？
证件密密麻麻的印着一些文字，也看不清楚，不过上面的国徽与公安标识，王家大爹还是认得，精美的印刷，也看不出能假冒。
王家大爹将柴捆放下，挺直了身子，手在褂子上擦了擦，摆出他村长的派头，学着电视里的样子，严肃的伸出手去，倒有几分外交家的风采：
“你好，欢迎来到中国，欢迎来到九牛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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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来关注中国大陆……最新中文讯息，有报道称：经国务院批准，北京2000年奥运会申办委员会正式成立。……或于今年12月，将派出北京奥申委代表团赴瑞士洛桑……”凤凰卫视的前身，卫视中文台的女主播正用别扭的港台腔播报着新闻。
这样的涉外频道，矿区居民一般是看不到的，只有矿区唯一的酒店，九汇酒店的一些高档外宾套间才会有。
敲了敲门，听到客房里的回应，服务员宋柳轻轻推开房门，将餐车送了进来，餐车的盘中放着几根客人特意点的胡萝卜。
已是仲夏，时新的瓜果蔬菜很多，点明要红萝卜，以前倒是没有过，虽然奇怪，厨房大厨还是拣了几根，洗干净后交宋柳拿了过来。
小姑娘来酒店工作不是很久，对新奇事少了许多免疫力，又是第一次来外宾房，头虽然低着，却也忍不住四处打量。
装修豪华的客厅并不是很大，宽大的布沙发上坐着三人，随意的围成一圈打牌，两层窗帘都已拉上，灯光也不是很亮，看不清样貌。
对着三名男子，小宋将盘子端出来，俯身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正准备开口，却感觉臀部给重重的捏了一记，啊的一声惊叫，忙转过身，却看见一个赤精上身，肌肉高高鼓起的男子，坐在靠墙的矮柜上，男子裂开嘴大笑，说了几句听不懂的话，侧头盯着她。
小宋涨红了脸，虽是耻辱，更多的是惊惧，男子的脖项与胸前都纹满了古怪的图案，耳垂钉在灯光下灿然发亮，瞧见小姑娘如风中摆柳，惊慌失措的样子，男子扬了扬手中的小刀，站起身走了过来，神色古怪，更透着淫邪。
来到茶几旁边，肌肉男子贴近小宋，刚抬手，却听到沙发上的一人说了两句，转手从盘中挑出一根红萝卜，却也不吃，逼着后仰着身子，有些瑟瑟发抖的小宋，慢慢的伸长舌头，舔了舔萝卜，隔得太近，小宋竟看清楚这男子的舌头，也钉着钉子。
真恶心……
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拼命推开男子，低头跑了出去，刚出房门，却迎头撞了人
“哎呦……谁作死啊！！敢撞老娘？”
杨美丽靠在走廊边，揉了揉给撞得生疼的胸，瞧着带了哭音，躬身说对不起的小宋，大声喝骂：
“你**瞎眼了？回头找李经理，扣你奖金，现在快给老娘滚蛋”
望着小宋捂脸哭着跑出走廊拐角，张望了两眼，杨美丽阴着脸，走进房间，砰的重重将房门关上。
房门刚一关上，杨美丽便大声的喝问，早就没了平常的仪态，满脸的焦燥
“你们老大呢？都两天了，CALL他也不回，死哪去了？管不了那么多，你们先跟我走，那事再不办，我们全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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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叔叔怎么又回山里了？”王家大爹的孙儿也是无聊，还惦记着那叔叔给他的吃的糖，一路缠着爷爷问个不停。
其实也是想着心事，给问得心烦，王家大爹只好哄哄孙子，摸了摸孙子的头，想了想，转头看了看那男子消失的山林：
“叔叔是上山打老虎去了……”
这个男子，越看越不对劲，曾经是民兵队长，王家大爹也有些普通村民不具备的保密意识。
这个男子，虽然热情，开始两人也只是说些风土人情的闲事，到后来，男子却总是有意无意的，说着结结巴巴的普通话，往矿区的一些事上靠，对村里出现的怪事，男子也出奇的有兴趣，看着王家大爹予欲无言的姿态，男子才收敛些。
纵是这样，仍不时从包中掏出相机，拍几张照片，看样子，还有同王家大爹到村里的意思。直到王家大爹随意的说村里来过军车，并且现在还有几个大官留在村里，男子脸色似乎有些变化。
过了一道弯口，男子从包中掏出一个大小同豆腐块，黑乎乎响个不停的家伙，仔细看了看，笑着说山上掉了很重要的工具，转身告辞走了。转过脸后，那副阴沉样子，王家大爹倒不好强留。
只是回去，一定要赶去通知派出所，想了想家里的几位客人，先问问他们也行。
心里有事，王家大爹加快了脚步，回头催促了两声，正在骑着竹马，唱着童谣的孙儿听了，快步跟了上去：
“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不在家，打到小松鼠，嘻嘻……爷爷，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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