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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福永塘尾的人才市场异常的火爆,职业介绍所多如牛毛。
在塘尾各区的街头巷尾,就算是走错路看见的都是职业介绍所。一个小门面,一套办公用具,门口再挂上一块招牌,上面写着“某某职业介绍所”或者“某某职业介绍所塘尾分部”等,这样就形成了一个所谓的职业介绍所。当然,绝大部分都是无证经营,他们都是靠黑恶势力罩着,或者有些干脆就是黑恶势力开办的。
刘熙带着我到一家看上去规模稍大的介绍所报了名,他说他进厂的时候也是经过这一家介绍所进的,信誉还可以。我交了钱,填完求职简历,介绍所的负责人对我说:“等一下九点半去面试,不要乱跑了。”我点了点头,对刘熙说道:“要不你先回去上班吧,我面试合格再给你电话。”
刘熙说:“那好,记得打我电话。”
刘熙是我的邻居,大我三岁,小时候因为年龄的关系,我们没怎么在一起玩。不过因为这一次的进厂,和他有了更多的接触,以致后来我们成了最好的兄弟。当然,这是后话,如果有幸写下一部作品,我和他的一些事迹将会呈现。这里暂不多说。
一个好的工厂的诱惑力绝对是勿庸置疑的,还不到九点半这个介绍所就己经聚集了五六十人等待去面试,当然,有一些人是在头一天就报了名的。介绍所的负责人笑逐颜开,不知道花了多少钱请来一辆公交小巴,他让我们所有人都上车,然后把我们送到了福永永信职业介绍所。
下了车,介绍所负责人给我们所有人准备了假学历,并且让我们统一口径,“我们是来自湖南某某技校的学生,他(介绍所负责人)是我们的领队老师。”
大约十点,我们所有人进入了二楼面试大厅等待面试。
刚进入大厅,介绍所的工作人员用大喇叭不停的喊着“进某某厂的这边排队”!我一看就傻了眼,加上我们这批,可能不下六百人进这个厂。如此规模,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我们排着队等待了大约十分钟,招聘人员才缓缓进场,他们穿着工衣,个个气势十足。一进场,介绍所的工作人员赶紧奉上饮料和矿泉水,待遇有如贵宾一般。
招聘开始,招聘人员首先把男生和女生分开,我们留在原地,女生被带到了另一个招聘区域。几个招聘人员站在我们前面,其中一个用喇叭喊道:“现在开始招聘,下面我来说说我们的招聘要求,首先,如果身上有纹身的,头发太长的,手和脚受过伤的,请先站出来。”招聘人员喊完话,只见队伍里陆陆续续走出来十几个人,站到了旁边。喊话的人点了点头,继续喊道:“很好,你们可以走了。剩下的人,如果还有上述情形的请抓紧时间站出来,因为接下来的面试如果被我们发现了,依然会把你请出去。”顿了顿,见队伍里没反应,他继续喊:“下面,每个人之间保持一点距离,全部趴下,每个人先做三十个俯卧撑,这是考虑你们的耐性。好的,听我口令,一,二,三,四......”刚开始,很多人还是能撑得住,做到十几个之后,有些人的体力渐渐就不支了。我虽然也有些瘦,不过小时候在家做惯了农活,勉强能顶得住。招聘人员接着喊道:“如果有人支撑不住了,就请自动起身,不要勉强自己。”没有人起身,很多人咬牙坚持着。“好的,我们继续,等一下我说起,你们就撑起来,我说落你们就趴下去,但是身躯不能接触地面。OK,起......落......起.....落........”他每喊一次的间隔是五到十秒,这哪里是在招聘,简直就是在招兵啊!有少数的人体力不支直接瘫倒在地,我的汗也开始从额头上冒了出来,两只手不停的发抖,不过我依然咬紧了牙关强忍着。我吃过了太多找工作的苦,所以我太需要这份工作了!最终在我们受尽折磨之后,招聘人员才放过我们。所幸大部队人都坚持了下来,这个年代人比工作要贱,所以能吃苦耐劳的人还是挺多的。
经历过这一轮的考验,我们才算是真正的开始面试。招聘人员让我们把袖子捋到肩膀之上,看我们有没有纹身,然后又让我们双手平抬伸直,手指不断的摆动,看手的灵活性,之后才拿着我们的身份证一边与真人对比一边让我们作自我介绍,核对资料。当然,对于有一些人招聘人员也会多问几个问题,合格的招聘人员会把他的身份证留下,不合格的就直接让他走人。我们所有的人不管是从哪个介绍所来的,面试之前全部都统一过口径,所以除了姓名和籍贯之外,所作的介绍几乎大同小异。这一轮整整持续了一个半小时才结束,除了少许的人被淘汰之外,我们总体还剩下五百多人。
经过这一番折腾,大家都显得很疲倦。这样一动不动的站了近两个小时,确实让人难受。加上现在已是中午时分,所有人的肚子都开始咕咕叫了起来。招聘人员看了看时间,把所有的身份证再次确认清点了一遍,然后才拿起喇叭对大家喊道:“恭喜各位第一轮面试过关,下午我们将进行第二轮的笔试。所以现在请各位保持好自己的队行,由我们的招聘人员带领你们有序的走下楼去,楼下有我们联系好的公交小巴,各位自备好三元零钱,没有的可以互相换或者找你的前后左右借一下。现在,给你们三分钟时间。......好了,时间到。现在请听我口令,全体同仁,向右转。两队并排跟随我们的招聘人员走下楼去,中途不要嬉戏打闹,相互推搡,一旦被我们看到,直接将你请出去,接下来的笔试你就不用再参加了。”
在招聘人员的引领下,我们顺利的登上了公交小巴,整整八辆车才把我们装完,浩浩荡荡的把我们送到了厂里。
到了厂里,招聘人员先是安排我们吃饭。吃饭是免费的,不得不说,这个厂的生活是相当的好。鸡鸭鱼肉,满目琳琅,最主要的是在不浪费的前提下,你想吃多少就打多,除了早餐之外,其余每餐饭后都有一个水果。这样的伙食标准,在深圳这么多的企业中,可能找不出第二家。
吃完饭,招聘人员又把所有人集中带到厂里的培训中心,开始第二轮的笔试。考场纪律堪比国家的中高考,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五六个招聘人员在考场不停转悠,真正做到了360度全方位无死角监考。考卷上的内容也非常丰富,涵盖了语数外,天文地理,社会常识,当然题目的难度不是太大,所以自然是难不倒我。
中国的应试教育并没有造就出太多才华横溢的人才,倒是造就出了不少作弊高手,在大伙团结互助,共同努力之下,最终所有人都考过了。
考完试之后,接下来就是排工号,签合同,分宿舍,发工衣,全程纪律严明,堪比新兵入伍。做完这些,然后又进行体检,体检就在厂内进行,保健所的工作人员直接上门服务,体检费用三十七块五,个人自付。我暗自庆幸自己报名应聘之前多准备了一百块钱,不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体检节束后,已经是下午六点了,招聘人员再次把我们召集起来,然后说道:“今天就到此为止,首先我代表公欢迎各位的加入。当然,各位也不要高兴得太早,因为接下来我们会对各位进行为期三天的培训,培训的目的主要就是要让各位了解一下本公司,然后尽快融入本公司这个大家庭。培训结束后还会进行一次考试,考试的内容就是培训讲的内容,只有通过考试,才算真正的加入了本公司,如果不能通过考试的,依然可能会接受淘汰的命运。好了,今天就讲这么多,下去之后,每个人凭你们手中的住宿卡入住相应的宿舍,明天早上八点,依然在这里集合,不要迟到,记得统一穿上我们的工服。记清楚了吗?好的,解散。”
出了厂区,我用公用电话给刘熙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已经面试合格了。然后坐车赶去堂哥那里,把我的行李搬了过来。
第二天,我们上午上公司培训课程,下午站在太阳底下暴晒(谓之军训)。
第三天,我们上午上公司培训课程,下午站在太阳底下暴晒。
第四天,我们上午上完公司培训课程,接着就是考试,不过相对于第一次考试,这次只能算开卷模拟考试。下午我们不用再去暴晒,而是直接分了部门,去车间熟悉环境。
在这之前,我连听都没有听过还有这么繁琐而变态的招聘流程,不过这一次我总算是见识到了。这就是富士康科技,大型台资企业,世界五百强,旗下工厂遍布世界各地。零六年摩托罗拉V3手机热卖,塘尾工厂因接下了摩托的订单而猛招人,以致于塘尾各区大大小小的职业介绍所迅速崛起,开办职业介绍所之风甚至波及到周边各村,当然也不乏有人因此而发财的,不过更多的最后却是因此而破产。那个年代有一句话,富士康到了哪里,就能推动哪里的经济发展。不过就在富士康这个名字大火的同时,却因为它独特的招聘方式和管理模式被媒体披露为“军事化管理的血汗工厂”,负面新闻不断。(这是后话)
而事实也是如此,当我被正式分到车间上班之后,我才深深的体会到为什么招工要求要“能吃苦耐劳”?早上七点半,我们就得到厂里开始做早操,做完早操又开早会,开完早会才是正式上班。我被分在电镀部门,环境相当恶劣,高温,车间通风不良,各种化学药水的挥发,弥漫整个车间。对于初次接触化学药水的我来说,皮肤严重过敏,被汗水一浸,全身又痒又痛,有一段时间甚至难受得一整晚睡不着觉。在这样的环境下工作,非常的辛苦,很多人干了一两天,顶不住直接跑了,而我却不得不咬着牙坚持,因为我的这份工作真的是来之不易。每天下班之后还要再开一次会,一个星期做一次义工,主要就是打扫宿舍楼道卫生,并且有专人检查签名确认,不达标继续重做。楼道卫生如此,宿舍房间卫生要求更严格。
当然,一件事情有好坏之分,一个厂的问题也会有好有坏。富士康也不并不是处处都这么不如人意,例如它的食堂的生活就非常的好,例如它每天会统一为员工清洗衣服,例如它的员工工资相当的理想......
2006年,一千七八的高工资就足以弥补一个厂的任何缺陷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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