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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琰虚弱无力,背影单薄,孤寂地站在空旷的斗兽台中央,犹如一个被抛弃的孩童。
但他依然坚定而高傲地仰起头,当着歌塞姆数万观众的面,一字一顿,字字铿锵地拒绝了神圣塔尼亚教区的尊贵使者,拒绝了无数奴隶付出一切都梦寐以求的东西!
拒绝后,李琰感觉自己的心都被抽空了。
自由、赦免和赐福,那也是一次次将他从跌倒的地方拉起,支撑他在饥寒交迫的情况下,完成训练任务的东西。需要多勇敢与坚韧的毅力,才能在“谢谢”两个字出口前,换成“拒绝”啊……
被拒绝了?伊恩一愣,脸色无比怪异。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一个奴隶拒绝了救赎?
在钟声不绝于耳的丰之月大陆,光明教堂遍布了神圣紫荆帝国的十四行省,普通的居民一出生就要由施行祭司洗礼,成年后在教堂举行婚礼,死后由牧师进行涂油礼,足见教会对世俗的影响之深。
有勇气对抗贵族的奴隶很多,而放弃教会的救赎,李琰却是整个丰之月大陆的第一人!毕竟富商贵胄为了购买教会的“赎罪券”而倾家荡产的例子,满大街都有吟游诗人在歌颂。
“有趣!有趣!救赎不是谁都能给的,但又岂是谁都能拒绝!时隔万年,魔族重现帕雷路亚,你的出现将是命运之河最大的变数。真期待你成为强者的那一天……”
伊恩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李琰,诧异于心中奇特的念头,笑了笑悠然离去。
李琰丝毫不在意光明教会的圣子,事实上,他不信神。
若真的有神,为何他没看见?为何它对地下监狱成千上万的奴隶无动于衷?为何不在他受苦受难的日子伸出怜悯之手?
因不信神,他抬头直望苍天,报以最冷酷嘲讽的笑!
太阳阿波罗已升至正空,璀璨的光芒驱散了城堡上空的寒流,跃入歌塞姆的斗兽台,在即将消融、染上奴隶们滚烫血液的冰雪上熠熠生辉,而月亮摩狄斯隐在几朵白云下黯淡无光。
骄傲、嘲讽与无助,在少年的双眼中交织成一股拧不开的迷茫——我渴望救赎!但我始终坚持地认为:人,必须依靠自身努力,才能得到真正的救赎……
伊恩一走,观众们很快恢复了吵闹的本性,也不知是出于羡慕嫉妒恨,还是简单的想问候别人全家,将无数痛斥、怒骂一股脑地扔给李琰。
“混账!”
“什么东西!”
“一个低贱的奴隶也配拒绝救赎,不想活了……”
等观众们闹腾够了,奴隶主鲁克才从椅子上起身:“我亲爱的朋友们,第一场斗兽比赛结束。接下来是第二场,比赛方式为赌斗。大家可以尽情下注哦!”
鲁克一挥手,闸门打开,巴克等狱卒拿了一根铁链,朝李琰走去。
十存一,不知接下来登上斗兽台的会是谁?又有几人能活下去?李琰可以无视观众的叫骂,却难以压制内心的萧索。
巴克带队,他走在几名押送李琰的狱卒前面。刚过断龙门,一名瘦猴子狱卒絮絮叨叨地吵了一句,“该死的地方,又黑又臭,每一次走都觉得恶心!”
“瞎叫什么!不知道这里禁止喧哗吗?”
巴克不悦地呵斥,脸上颇有烦躁之色,眼角余光流露出一丝杀气,却不是针对矮个狱卒,而是恶狠狠地瞪向李琰。
李琰走在队伍中间,双手照例被铁链锁着。关俺啥事,他白眼一翻,佯装未看见巴克的目光。
甬道幽深狭小,牢门上一盏盏油灯燃起晃悠的火焰,百无聊赖的奴隶们集体打盹。一阵冷风飘过,李琰下意识地扯紧身上并不保暖的破旧布衫,不太习惯地四下张望。
不习惯,李琰对这种感觉相当陌生,他已经沉默地习惯了太多东西,自认心如铁石般坚硬,不再有任何人能触碰他的内心。然而,矮胖子临死的行为,说过的话,无疑带给他相当大的触动,也让他终于下定决心……
“什么时候开始,我习惯于沉默,习惯于孤寂,习惯了将在黑暗中见到的人当作猎物,习惯了杀戮!而现在,终于,我对这一切不再习惯!”
夜很深,很凉。
刺骨的寒流从通风口灌入,如一把把呼啸的风刃打灭了许多墙上的挂灯。奴隶们缩在干草下瑟缩发抖,嗅着空气中从低洼训练大厅飘来的腐臭,辗转反侧,许久才入眠。
黑暗是一种可怕的东西。
它会传染!如过境的蝗虫,一晃眼就能吞光人们心灵庄园上的新枝嫩叶;又能化作藤蔓爬满枯竭的心灵,将人拖向苦痛的深渊。
于是,处于黑暗又遇见光明之人就会心生渴望,迫不及待地迈开脚步去追寻光明。
新生婴儿一般明亮的金瞳缓缓睁开,李琰从假寐中醒来,检查了一下身体,白天对阵嗜血獠狼所受的伤已然痊愈。他小心翼翼地推开趴在旁边熟睡的两名奴隶,走向牢门。
“琰,你要走了么?”
墙角处,红莲清脆的声音悠悠传出。李琰沉默地转身,瞧着少女魅惑的血滴石眼瞳,却没有答话。
“真好,听说外面的大陆很美。魔武学院中,恋爱的男女无忧无虑;酒吧里,吟游诗人为佣兵歌唱传奇诗篇罗兰之歌;贵妇的窗外,英俊的骑士诉说着缠绵悱恻的情话……”
红姬抱膝而坐,娇小的身子弱不经风,似在叹息,又似倾诉,明媚的目光柔和地滴落在李琰脸上,道:“只是……少了你,在这幽暗的地下监狱,我该有多么落寞啊!”
“你跟我一起走?”
星眸亮了一下又迅速暗淡。红姬神色黯然,摇头道:“抱歉!我和你,不一样。”
至于具体什么不一样,红姬没说,李琰也不问。他们年幼为奴,又共处一室互相照应,早就培养了一种默契。也正是基于默契的存在,各自画出一条线形成了无形的沟壑。
谁都不曾尝试去跨越!
李琰略一点头,不再迟疑。他挪开粗布短袖,拉出缠绕在小臂上的那根铁丝,又绕过铜棍和铁条抓起牢门上的铁锁。
摆正铁锁后,将铁丝一端插入锁孔,一边用铁丝上下捣弄,一边凝聚斗气拉动锁环。
歌塞姆的地下监狱总计六百五十四个牢室。除去关押A级战奴的三十二个,用高级战士也无法强行打开的炼金器械上锁,其余采用的都只是普通铁锁。
哐!李琰双手一松,被打开的铁锁与链条整个掉在了地上。他大开牢门,压低瘦小的身躯,如同一头出笼的追风豹迅猛跃出。
红姬深深地凝视着李琰的背影,久久不语。
霎时!
一名离红姬较近的年迈奴隶翻身而起。他压根没睡,动作之快如乍起的灰色旋风,又岂是一名行将就木的老奴隶该有的实力!
老者对红姬双膝下跪,匍匐致礼,沙哑的声音中有一种独特的森寒:“少主!需要属下派狱卒去把他抓回来吗?”
半晌,红姬才偏过头,清冷的目光如一把把明晃晃的的尖刀,转瞬出鞘!老者皮肤颤抖,冒出一层厚厚的冷汗,头压得更低了。
“不用!”少女语气冰冷而淡漠,如同掌握世人生杀大权的铁血帝王,不容反驳。
“怎么会……”老者错愕地抬头,似乎对红姬的命令相当诧异。在少女带有不悦的目光压迫下,老者一下回过神,惶恐地改口应诺:“如您所愿,我的主人!”
红姬秀眉微颦,对老者所唤的称谓略感不满,却并没有反驳。她幽幽地转头,盯着空荡已久的走道,一种伤感悲凉的情绪在心中弥漫。
少女抱膝颤抖,脸上的冰冷迅速消融,只剩下了孤独与无助:“其实,我们本质是一样的啊。这不是你的开始,希望会是……结尾!”
另一边,走出牢室的李琰在甬道上矫捷地飞奔,高速地滑出一个狭窄的弯道,又再次加速,如同漂移的四轮战车擦墙而过,刮起一阵冷冽的劲风。
他奔跑的方式相当张扬、粗犷,不隐藏踪影,不掩盖声响,脚下的水洼与两边的牢室一晃而过,石板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一个又一个奴隶被惊醒,他们慌张地抬头张望,外面的走道早已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人影呢。偶尔有三五个奴隶瞧见逃跑的李琰,也只报以怜悯的目光,继续去甜蜜的梦中向贵妇人大献殷勤。
在关押上万奴隶的地下监狱,奴隶们频频暴动、逃跑,只是下场无一例外凄惨无比。见多了,也就不会感到奇怪了。
奔到一个转角处,李琰耳朵一动,警觉地停住了脚步,半弓的身体轻盈上跃,挂在三米高的石壁上。
咚、咚,悉悉簌簌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两名提灯巡逻的狱卒从狭窄的岔道口走出。李琰呼吸放缓,心脏收缩。
习惯了在奴隶面前作威作福,两名狱卒早就不把例行巡逻放在心上,他们更似在闲逛。
一名黄衫男子有滋有味地道:“今天的斗兽比赛真是精彩!那个奴隶太牛了,竟能正面击杀二阶魔兽。”
另一名狱卒也兴奋地回应:“破旧的木枪在他手里,就如同神兵利器一样无坚不摧。真带劲!”
“可不是嘛,咦……”黄衫男子轻叫了一声,似乎有什么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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