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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刚勇手机上，黎艳琳发来的短信异常简短：“有重要进展。”
相较之前的工作，芯片核心内容破解工作量岂止暴增十倍，从花费时间上推算，黎艳琳的精力也是所耗甚巨。
纪刚勇的耐性几乎一点一点耗光的情况下，黎艳琳的这条短信还真如同甘霖天降。刚才高强度射击训练带来的疲倦感也一扫而空。纪刚勇有理由相信，为了这一刻，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黎艳琳这几天都在警署没黑没白地加班，连家都没回去一趟。纪刚勇觉得他还真亏欠这丫头的。No薪酬、No加班费、No补助，甚至他连安慰的话都很少。但黎艳琳从不叫屈，也没有讨价还价。除了必要的沟通，汇报进展，就是安静的工作。
为了跟自己学侦破，这丫头也是蛮拼的。想到这里，纪刚勇打头心底泛起一阵暖流。但这股暖流，很快就被驱散。这趟水太浑，万万不能叫黎艳琳涉入更深，让她陷入不可预知的危险境地。纪刚勇越觉得亏欠黎艳琳更多，越是要狠下一次心肠，决定不再让她参与后续工作。
黎艳琳再没有发短信过来。看样子并没有中断手头工作。
纪刚勇知道，取得重大进展并不等同于彻底收尾。否则，黎艳琳会主动将破解完成的数据完完整整地交到他手上。他暗感这小妮子还是心细如发。即便这么晚，也要发一条短信过来，以松弛他焦虑的心情。这也从侧面看出，黎艳琳对待工作有一种锲而不舍的劲头，有一种高度负责的精神。
纪刚勇结束了射击训练，收拾停当便准备离开。这时，他看到李局长从场外龙行虎步走了过来。
李维雄目光矍铄，即便是将近深夜也面无疲色。他精力如此旺盛，全得益于多年锻炼培养的强健体魄。他瞥见训练台上的枪弹，微微颔首。这算是对纪刚勇尤能在夜间坚持射击训练的赞赏和肯定。
纪刚勇不知道局长过来多久，但这个时候来一定有他的用意。果然，李维雄拿起纪刚勇方才用过的九2式手枪，开门见山地问：“最近训练有什么心得没有？”
纪刚勇知道局长意指“心眼合一”，微微摇摇头，表示没有摸到门径。
见纪刚勇如此表示，李维雄也没有感到些许失望。有这样一个充满上进心、肯用功、会动脑、而且只争朝夕的学生，突破对他来说迟早的事。如果多熬些时间细细打磨，到最后的收获指不定有哪些意外之喜。他李维雄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不过，在水磨功夫之外，一些适当的提点还是有必要的。
李维雄把玩着手中的九2式手枪,微笑着对纪刚勇说：“怎么去实现更深层次的突破，有些事我帮不到你，只能靠你去体会、去琢磨。但之前我的一些心得和你分享，可以避免你少走些弯路。”
听到这话，纪刚勇神色一正。自从局长上次透露“心眼合一”这个惊人的概念后，局长给了他不短的时间逐渐消化这个概念。
对于突破常规认知的事物，尤其是没有亲眼所见，没得到直接或间接证实的，人们对其难免有抵触心理，更谈不上亲力亲为，积极践行了。
事实胜于任何雄辩。
之前，纪刚勇对局长“心眼合一”概念的相信，是出于对威权无条件的服从。他能抽时间尝试摸索“心眼合一”就是极好的证明。但他自己也没发觉，在他的潜意识当中，对这个概念其实还是有一丝丝抗拒。他今晚进行的训练，依旧是中规中矩的传统射击科目。可以说，这是长时间以来肌肉记忆的本能；也可以说，这是在挑战更高境界时患得患失心理在作祟。所以，他跳不出长期训练形成“定规”的桎梏，也无法独出心裁运用更合适的方式来一步步实现“心眼合一”。
尽管百步穿杨、百发百中对纪刚勇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但枪枪必中依然能让他体会到成就感。更换训练模式，在初期必然造成命中率下滑。这需要一个适应期。坚持对传统科目的依赖，是更好保持命中率的有效途径。
这也许就是所谓的知识障吧。
看起来，这一步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迈出去的。
对于新的挑战，唯有通过亲身体验才会让人信服，唯有获得新的成就，才能极大刺激改弦更张的新动力。纪刚勇觉得，局长今天是准备一展身手，通过展示射击技法达到触类旁通的目的。
果不其然，李维雄把靶位调整至20米的近距模式，缓缓举枪，瞄准了靶心。他没有马上扣动板机，反而放下枪，问了纪刚勇一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在这个距离下，你的命中率有多少？”
这个问题，如同问一个初中生“1加1等于几”，看起来非常幼稚。
纪刚勇转念一想，这个问题貌似简单，其中却大有文章。在常规情况下，20米距离当然不是问题。但如果改变条件呢？局长会设置怎样的条件来考校他的命中呢？
他不禁有一种期待。只是希望别太刁钻就好。
李维雄复又抬抢，瞄准了靶心，却把头偏了过来，再次问道：“这样，你把握有多大？”
纪刚勇讶然。瞄准之后视线离开靶子，别说击中靶心了，不脱靶就不错了，任谁都不敢夸口保证命中率。
李维雄却是嘴角微微翘起，尽管他转过脸，但见手臂如同精钢铸就一般，哪里偏移了一丝一毫？
仿佛在测试纪刚勇的耐心，李维雄并没有立即射击，而是保持这个动作几息时间。
这几息时间，和正式比赛瞄准耗时差不许多。但纪刚勇感觉尤为漫长。他不禁怀疑这子弹会不会偏离正轨打到后面的墙上。
纪刚勇略为紧张，李维雄神情却非常坦然。他轻轻扣下扳机，手臂未见些微摇动。“啪！”随着清脆的枪声，靶心应声开花，正中十环。
这一刹那，纪刚勇有些愣神，“局长怎么做到的？”
要知道，射击时要保持枪口始终指向目标，需要眼睛实时校准。射击其实就是在手臂不断偏移过程中，捕捉最接近目标的一瞬。把握住这一瞬，就算成功了一半。同时，还要避免勾动食指对手臂位置的影响，直至子弹出膛那一刻都要保持枪身稳定，才算大功告成。
这算“心眼合一”吗？纪刚勇心里划了一个大大的问号。难道局长妙手偶得，意外突破了？
李维雄再次举起手枪，他这次没有瞄准，头依然保持着偏侧，看着纪刚勇。
“啪”，又是一声清脆的枪声。纪刚勇定睛一看，弹着点堪堪在标靶左下方一环区间，差一点就脱靶。
李维雄苦笑，放下枪自嘲道：“打偏了。”见纪刚勇有些谔然，随即爽朗地大笑几声，“上岁数喽！”
纪刚勇立时明白过来，局长第一次射击只不过依靠手臂异于常人的稳定性，瞄准后盲射也能命中。可以说，这是李维雄多年训练成果的积淀，充分展示出他过硬的射击素质。仅这一手，能做到的人属凤毛麟角。
第二次，李维雄则是凭借印象把手臂抬到适才相仿的角度盲射，子弹轨迹产生偏差，自然不能保证射击精度。
这两者之间，有本质的差别。
李维雄解释说：“能做到这一点，勉强算入阶而已。无论射击者的位置怎样变化，那个靶毕竟是固定的。以后，还要射击有规律的移动靶；最终，则要求命中不规则移动目标。就和狙击一样，熟能生巧，循序渐进，练多了自然就把握要领了。我算折腾不动了，以后就看你了。”
现在的纪刚勇入阶也做不到。他今晚练习的所有项目，精准点射无不是依赖目光校准。他希望在常规练习的基础上，找到突破的契合点。却不知和他要达成的方向是大相径庭。
话又说回来，盲射固定靶仅仅是边缘技巧，没有实用性可言。在训练场上不乏炫技的成份。实战中，战机稍纵即逝，没有人肯拿这种事情开玩笑。20米距离侥幸没有脱靶，要是25米、30米甚至更远一些呢？
世界上的射击高手何止万千，没有几人愿意抛开常规独辟蹊径。绝大多数人更愿意遵循更成熟、更稳固的射击套路走下去。如此一来，连‘入阶’都做不到，遑论登堂入室？
局长不点拨，纪刚勇万万想不到射击是可以这样来的。对他来说，这就是混沌初开时一点微不可察的荧光。
就如同生物进化一样。如果人类不解放双手，何以会直立行走？猩猩之所以还是猩猩，不就是因为囿于旧有生存模式，走不出固有圈子？
破而后立。唯有放下包袱，才会实现破茧成蝶的嬗变。
李维雄早过了成长的黄金期，他的所有技能早已定型，再无潜力可言。若要寸进，恐怕是耗尽精力而不能。
纪刚勇则不同。他今年方26岁，距40岁这个成熟期还有10多年时间，再加上底子厚实、技术全面，有相当大的潜力可供发掘。李维雄对他是寄予厚望。这点荧光现在还很弱，却激起纪刚勇内心的火种，给他带来一个全新的发展方向。
照着这个方向前行，也许带来的是划时代的革新，也许最终一事无成，仍旧籍籍无名。这毕竟是一条新路，前途如何未可得知。
纪刚勇从来都不是墨守陈规之人。哪怕仅仅是可能，他也要尝试一番。
加以时日，这点荧光必有耀眼夺目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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