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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沉，热气袭人。
老头子光着膀子坐在屋门口的躺椅上，多年的老木躺椅，经过岁月的打磨，被老头子那身瘦弱的老皮粗骨磨的锃光瓦亮。
手中轻摇蒲扇，双眼微闭，嘴里面哼着不知名的方言小曲，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秦乐吃完晚饭，打了一盆清水，正在小木桌上洗碗。
秦大地先前说的那番掷地有声的话，依旧在秦乐的耳边回响，久久挥之不去。
“你跟他们都一样，全都流淌着秦家的血液。”
“你离开时秦家的大门为你敞开，你现在回去，我看谁敢阻拦。”
“留着秦家血，不认祖归宗者，便是秦家的敌人。”
想到最后，秦乐只记住了秦大地说的这三句话，他知道自己跟他们不一样，跟秦家同辈的那帮子孙不一样，他们是他们，自己是自己。
他也知道自己当年离开时，秦家很多人都在背后偷偷高兴。自己如果现在回去，估计秦家很多人会视自己为敌。我看谁敢阻拦，秦乐清楚这里的我自然不是指秦大地自己，而是指着秦家的那位老爷子。
就算不认祖归宗，就算与整个秦家为敌，那又如何，秦家早就不是自己秦家，秦家也不会轻易接纳自己这个外人。早在自己离开秦家的时候，秦家就跟自己没有了任何关系。
“他们都跟你说了些什么？”秦乐出声问道，这是自从秦大地离开之后，他们师徒说的第一句话。
像是没有听见，更像是不愿意回答秦乐的这个问题，又或者说是老头子不想打破这种美好的意境。嘴里依旧慢慢轻哼小调，嘴角依旧挂着淡淡微笑。
“他们这次过来又用什么东西把你给收买了？”秦乐出声问道，把碗洗完一遍，然后重新换了一盆清水，再洗第二遍。
在秦乐的眼中，老头子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太过贪。最让秦乐郁闷的是，你贪就贪吧，人生在世哪有不贪的，可是你好歹也要贪财贪权贪美色吧！
老头子可倒好，只贪恋美酒。有很多次秦乐都会语重心长的跟老头子说道：“师父呀，你喜欢喝酒，那无所谓，可是你要明白，只要你有钱，什么样的美酒都能够买得到。咱们多少先贪点钱，然后再用钱去买酒水喝，难道不好吗？”
每次说完，老头子都会很爽快的答应，可每次也是过后就忘。
秦乐很清楚的记得，在他小的时候，家里来了客人，带来了一箱子现金，还有两瓶家酿的高粱酒。老头子可倒好，把人家一顿臭骂给轰了出去，一箱子钱也丢出了大门外。当他拿起那两瓶酒准备丢的时候，却有点舍不得了。
最后，老头子答应了人家的请求，还让人家把钱拿走，把酒留下。当时小秦乐就气的跳脚大骂，为了报复老头子的这种恶劣行为，背后偷偷在老头子没喝完的酒瓶里撒了童子尿……
“跟社会脱节的人，真可怕。”这是当年小秦乐对老头子的评价，这么多年过去了，秦乐长大了，可老头子当年的老脾气却依旧没变。
啪！
一声脆响传来，原本秦乐手中握着的碗，掉在了地上，碎成了三瓣。
老头子一个骨碌从老木躺椅上跳了起来，看看一脸笑意的秦乐，然后看看掉在地上的碎碗，破口大骂道：“臭小子，你个败家玩意，这个碗跟了我十几年了，你怎么给我打碎了。”
“我以为你聋了呢！”秦乐声音平淡的说道。
老头子张了张嘴，有些生气的面孔慢慢恢复正常，轻轻叹口气，重新坐在了屋门前的躺椅上。
“是不是怪我跟他们见面了？”老头子双眼的眼皮耷拉着，让人看不清是睁着眼呢还是闭着眼呢！
“你是我师父，想见谁不想见谁，那是你的自由，我又管不着。”秦乐捡起地上的碎碗，丢在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老头子露出了一个苦笑，没有让秦乐看到，说道：“我知道你心里苦闷，想找个发泄的地方，但是你也不应该拿我的碗出气呀！”
秦乐的脸色暗了暗，人老了都是很容易怀旧的，特别是一个老人独立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面。那些被老人用了几十年的家什，虽然它们没有生命，但是在老人的眼中，它们却像是自己的亲人一样，老人也已经把自己的感情融入到了里面。
或许在老人的眼中，身边每个老物件的破坏，都是一段记忆的消失，也在提醒着他们：“你们已经老了，这辈子就这样了，过几天你们也会像我一样长眠地下的。”
感觉到自己做的有些过分了，秦乐张了张嘴，还不等他说话呢，老头子却开口说话了。
“算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做人要想活得快乐，就应该灵活点。跌倒了不要紧，关键是要在哪里跌倒，就要在哪里爬起来。”老头子站起身子，伸了一个懒腰，说道：“今天有点累了，你收拾一下就离开这里吧，我要去睡觉了。”
“你也想让我回到秦家？”秦乐听出了老头子话里的意思，急声问道。
老头子没有回答什么，拍了拍秦乐的肩膀，向着自己的那张单人床走去。
“过去的事早已经成了云烟，年轻人不要老是回头望，要多向前看。”老头子躺在床上，半天，才接着说道：“毕竟是留着人家的血液，在你被关起来的时候，那个老东西还是在背后偷偷为你说情的。”
随着呼噜声传来，证明老头子已经睡着了。
秦乐早就猜想到了，今天下午在警察局里，是秦家老爷子为自己说的情。现在亲耳听到从自己师父嘴里说出来，多少还是有些心烦意乱。
关上屋内的白炽灯，轻轻关上屋门，秦乐走到小院门口，将两扇小木门也给轻轻关上。
小院大门前没有路灯，只能借助稍远处的微弱灯光，才能模糊的向前走着。
秦乐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没有目的地，更没有任何方向。
走到一个繁华路口，秦乐刚想要伸手拦一辆出租车，却看到了停在路旁的一辆熟悉的车子。
没有任何犹豫，快步走了过去，在驾驶门旁站住。弯腰低头，秦乐微笑着敲了敲车窗玻璃。
八成新的黑色本田车，里面坐着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看到有人敲窗，便打开了身边的车窗。
“我花了两百大洋，还以为把你给甩了呢，没想到你居然能够找到这个地方，看来我还真是小看你了。”秦乐笑着问道。
“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根本不认识你，我不明白你跑到这里来冲我说这些不客气的话是想干什么？”男人反问道。
男子脸上带着墨镜，看不清他的眼神，但是他脸上紧张的表情，却被秦乐给看在眼里。
“你不认识我吗？从我第一脚踏进水城开始，你就一直在我的身后跟踪。”秦乐抬起脚踢了一下本田车，笑着说道：“拜托你学人家玩跟踪，也要有点技术好不好，开着这种破车跟踪人，也不知道在途中换一辆，是很容易就让人发现的。”
男人嘴角牵动了一下，但随即放松，他知道现在不是动怒的时候。
“先生，请你客气点，这是我的车子。还有，我实在是听不明白你究竟在说些什么？难道你是电视台的吗？这是不是你们拍摄的一个恶搞节目？如果被我说中了的话，那就请你跟隐藏在四周的你的同事离开，我不喜欢这样的拍摄方式。”
男子说完，将车窗关上，想要发动车子离开这里。
在车窗上升到一半的时候，秦乐一只手忽然伸进车窗里面，死死的按住了男子控制车窗按钮的那只手。
“我还没走呢，跟踪我的人就想要离开了，这是不是太不专业了。”秦乐冷笑一下，说道：“如果你现在跪地求我的话，我大发慈悲，兴许一高兴，就能够把我知道的跟踪技巧传授给你。”
“先生，请你快点放手，我看你不像是喝醉了酒的，如果你再这样对我无礼，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我可就要报警了。”男子气急，但却依然保持着对秦乐的尊重，最起码言语上是这样的。也只有这样，等到有路人围观上来，自己可是占理的一方。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听的笑话一样，秦乐呵呵一笑，无所谓的说道：“我傍晚的时候刚刚从警察局里出来，那个分局的局长叫什么来着，他还想要请我到醉仙楼里面喝酒呢，当然了，被我拒绝了，因为我觉得他不配跟我坐在一桌上喝酒。”
男子嘴巴张了张，他知道秦乐说的都是实情，怒声道：“不管警局里面有没有你的人，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请你放手离开这里，不然我可就不客气了。”
砰！
秦乐一拳轰在了男子的眼睛上，墨镜的一个镜片被震得粉碎，有些细碎的黑色玻璃渣子甚至被打进了男子的眼皮子里面。
因为男子在第一时间闭上了眼镜，那些细小的镜片也只是伤到他的眼皮，并没有伤害到他的眼镜。
殷洪的鲜血慢慢从眼镜的四周流了出来，男子摘下墨镜，发疯似的大喊大叫起来。
秦乐松开了男子的手腕，慢慢向后面退了一步，一脸责备的表情，说道：“谁让你威胁我的，我这个人最怕威胁了，你看看受伤了吧。”
车门被打开，男子狼狈的走下了车子，然后用重力将车门重新关上。
站在秦乐的面前，男子比秦乐显得还要魁梧一些，血水流淌了半张脸都是，在夜晚的街头，虽然周围人流不断，但让人看后依然感觉阴森恐怖。
看到这边起了冲突，一些路人慢慢向这边看过来，三三两两的走了过来，当他们看到脸上流血的男子时，全都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不少人拿起手里的手机忙着拍照发微薄。
“你究竟是谁？你究竟想要干什么？你今天不给我说清楚为什么动手打人，我决不让你离开。”男子大声的吼道：“我在车上坐着好好的，你干什么跑过来干扰我？还动手打人，你看看我满脸的血，我告诉你，这件事我们没完。”
秦乐笑看着男子在自己面前卖力的表现，等到男子吼完，这才平静的问道：“这么大声难道你不累吗？我明白你是想让大家都听清楚，是我故意跑过来打你的，你想博取大家的同情，让围观的路人都帮着你说话，你这招用的不错呀。”
男子很是诧异的看着秦乐，他没想到自己的想法，居然被这个家伙一眼就给看穿了。
“你少跟我胡扯，旁观者清，让大家给我评评理。”男子冲着围观的人指了指自己受伤的眼睛，大声说道：“各位朋友，我刚才在车里好好的呆着呢，这个人我根本不认识，他跑到我面前，说了些神经兮兮的话，说完他还动手打我。我现在就报警，请大家给我做个见证，这种人活在世上就是浪费空气。”
男子说完，掏出手机拨了一号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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