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旸山不高,高约百丈,然则附近方圆千里范围皆是藤萝虬生的乔林灌木,高者不若十丈有余,与之相比,那近乎百丈的身影也的确有点令人生畏了。
甚至在某些时候,与某个可怜的小家伙而言,它的高度足以令人绝望。
娑珈雨林傍水而生,就像一条墨绿色的绸带依偎在东西走向长长的黑冰海湾一侧。而宿旸山就坐落在娑珈雨林的南陲边缘,与海湾仅有数十里之遥。其光秃秃的峭壁形同刀削,直如天堑横亘于此。
雨林里毒物横生蛇蝎密布,素来是人迹罕至之地。向北穿过娑珈腹地,直至高大乔木的踪影渐渐消失,低矮的灌木得以有更多的生存空间,葱茏之意不减分毫。此时方有稀疏的人烟。
至于人群聚居,集镇贸市,则要数乌木镇了。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出了娑珈,地势方有起伏,渐有丘陵之态。乌木镇的村民祖辈世代居于此,与那些脸朝黄土背朝天的纯粹庄稼汉不同,种地只是副业,他们糊口的活计全在那片林子里。
每至冬寒农闲,寻常人家的汉子挽弓扶枪摇身一变又成了骁勇的猎手,獾猪狍子雉鸡之类的野味儿自是不在话下。林子里下的套子陷阱也少用空无一物的时候,家里存粮有余,还可以拿到集市上,也不愁没了出路。
当地朱门大户嗜好野味儿乐享其成,穷苦人家也多以此养家,置办年货的银钱也每多充裕。
只是侠以武犯禁,民风彪悍,寻常百姓舞刀弄棒,治安管理就成了难事。每每有争勇斗狠虽不至于缺胳膊少腿儿,奈何乡里乡亲互穿小鞋掐脖子,总归不是一个好事儿。
淳朴的乡民们习以为常,只是苦了当地的父母官。每及上峰下访考察政绩,执掌听讼的啬夫以及主司礼仪教化的三老总少不了被谩骂恐吓一番。而历届的啬夫多是外地官员谪迁于此,仕途无望之下,少有尽心尽力之辈,更别谈有所建树,多也郁郁而终,博了个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美名。
如果说往届的啬夫百无一用是惯例,那么这一届的啬夫也算得上是个例外了。
这一届的啬夫姓刘,听说原先还是个世家子弟,年少时风流倜傥结交了不少权贵也得罪了不少权贵。后来家道中落,过往称兄道弟把酒言欢誓要为他两肋插刀的公子哥全成了相逢不识的陌路人,而原先得罪过的干起落井下石的勾当来自是不亦乐乎,他被流放到这鸟不拉屎的穷乡避壤也情有可原了。
这刘大人家学渊源,年少时不学无术,却也并不妨碍他在大事上的高屋建瓴,堵不如疏的道理自也是略懂一二。
虽说上任十年政绩平平,偏偏在乡里治安这一块颇有造诣,就连本县的县令每提及此人都是赞赏有加,更有传言,刘大人在乌木镇啬夫这一位子上再打磨个两年便要被县令大人招到身边任本县的二把手,掌治安盗捕的县尉。
当地的莽夫们不见得对这个啬夫刘大人有多么的尊重,但是和邻近的几个乡镇的野汉子们吹牛调侃之时,还是挺直了腰杆的。
至于这啬夫大人是如何堵不如疏的,还得从这乌木镇的由来说起。
乌木镇的“乌木”二字,其实指的是乌檀木。
乌檀木树干多弯曲,取材很小,极难得到大直径的长木,边材狭,材质致密坚硬,入水即沉,心材鲜红,久置呈乌褐色,故有其名。其纹理纤细浮动,变化无穷,有芳香,可入药,久配有安神静心延年益寿之功效,其中尤以这树心为最。
在《乌木镇博物志疏》里曾有记载,在百余年前,乌木镇四周乡野多有此树,在外来奸商掮客的蛊惑下,原著村民展开了疯狂的伐木,几年时间就将乌檀木砍伐一空,再无踪迹,徒留下“乌木镇”这一名头。后来据说这乌檀木不仅对常人有不可言说的妙用,就是对那些高高在上的修元之士安神静心祛除魔障也略有几分裨益。
奸商掮客们投机倒把藉此发了大财,乌木镇的村民不知其价值吃了闷声亏,多怀恨在心,对外乡人自是冷面相向,这也是历任外调而来的啬夫大人拳脚难以施展的原因之一。
只是这刘啬夫刘大人,不知从哪里道听途说得知在娑珈雨林的深处还残存着不多的乌檀木生长着的消息,也不知道是无心插柳之举还是啬夫刘大人的有心栽花,竟真给他找到了早已觅迹近百年的乌檀。再往后每到入冬之时,他都会将村里闲散的村民征调聚集起来,带队摸索进了娑珈雨林深处。
往年猎户们也只是在雨林边缘徘徊,恪守着村里老人世代相传适可而止这一祖训,从未逾越,乡野百姓对传说中的神鬼精怪的敬畏可是要远远大于啬夫大人的朱砂告示的。
刚开始如若不是身手了得的刘大人亲自带队,并且再三强调行进路线的安全,绝对不会有妖物出现,他们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挪动半步的。
只是挪动脚步是一回事,冒死进林子又是另一回事。猎户们真正敢于冒死跟随刘啬夫,可不是所谓的关于人身安全的保障,自然也不是骨子里对于王权的那丝淡薄到在茶前饭后只能作为谈资的敬畏,而是啬夫刘大人允诺的归来后的十两银钱。
乌木镇的汉子生来就有两把枪,手上一把,*一把,只要腰包里有了钱,手上那把枪亮不亮无所谓,反正*那把会格外的亮,归家后自家婆娘在肚皮上翻滚也会格外卖力是不是?
谁还会把啬夫大人真正当一回事儿啊?
遥远帝都王庭大人物们的怒火足以焚江煮海不假,可是又有哪个大人物会吃饱了把他的怒火烧到这里来啊?他们对乌木镇这样的边陲小镇的影响力是微乎其微的,村民们骨子里对他们的敬畏就像对那些可以一苇断江一剑断浪拥有毁天灭地无俦威能的绝世强者一样,只存在于茶楼酒肆说书先生们的神话故事里,只存在于烟花雨巷闺房私阁的莺莺燕语中,只存在于乡野汉子围着篝火的打胡乱说吆喝斗狠中,着实谈不上有丝毫的尊敬。
某位智者曾言,世间真理,知道的越多,未知的也越多。
对于一无所知的村民们来说,他们着实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不知者无畏!
每次采集乌檀木,前后都要耗费月余,平时猎户们在婆娘肚皮上翻滚之余剩下的为数不多的血气有了用武之地,自然没工夫再去沿街扯脖子互掰。
只是起初猎户们并不知道他们扛回来送到啬夫大人衙役里去的木头就是乌檀木,只是觉得很香,闻起来很舒服,哪怕在林子里提心吊胆来回了一个月,也格外的有精神,更别提晚上推倒自家婆娘时的雄风了,简直是天雷勾动地火。
猎户们也很奇怪,虽说自己一个月没有碰女人,但也不至于如此生猛啊,自家婆娘丢盔弃甲告饶连连,大呼死人死人。哪里还有平时的半分泼辣?
久而久之,自然走漏了风声。
当时是,乌木镇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当数吴、徐两家,乌檀木本就是乌木镇的心病,你丫的竟然还想吃独食,还有没有半点强龙不压地头蛇的觉悟啊?
很快,吴、徐两家就派出家中管事,上门拜访。
这吴徐两家的管事本想着给这个不懂做人的外乡人一个下马威,届时两人来个双簧,一个黑脸一个白脸,管你是何方妖怪,还不得乖乖就范?怎想这刘啬夫不仅没有半点的遮掩,反而主动和两家管事套近乎,讨论起了分配方案。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两人一时语塞,再一想到这刘啬夫似乎颇受县令抬爱,倒也不好欺压的太过分,自然不会说出要刘啬夫先交出采集到的乌檀木这种蠢话。三个家伙推推搡搡了半天,倒也很快达成了共识。以后每年采集乌檀木,由吴徐刘三家轮流负责,所得乌檀木,吴徐两家和刘啬夫各得其三,余下一成均分于随行的猎户。
当下自是言笑晏晏,各家欢乐,就是镇中猎户也对这刘啬夫俯首称赞,还特地叫镇里的老学究写了一块牌匾赠与刘啬夫,牌匾上四个鎏金大字熠熠生辉:青天白日。
好一个青天白日,既然是“白日”,我们的刘啬夫大人自然也没有少去花柳巷里慰藉那些空虚的心灵。
又是一个大雪隆冬日,各家在准备节庆余年时,进娑珈采集乌檀木的队伍早已出发了半月有余,今年恰好轮到徐家负责相关事宜,因而徐家的年会格外的隆重。
只是大户人家大肆铺张举办隆重的年会自有其底气,镇里的百姓还是感受到了一丝山雨欲来的气息,似乎今年吴徐两家的年会有点隆重得过头了啊。甚至还有传闻说,这吴徐两家将联合各自族中子弟,举办演武大比,以期挖掘出能修炼的苗子。
这可是足以轰动全镇的大事啊!
修元一途并非简单的意志坚定那么简单,根骨天赋气运缺一不可,这也造就了欲成修士者多如过江之鲫,成修士者少如凤毛麟角的不堪局面。
然而真正制约修元之士数量的,还是资源的不对称与不公开。
元气充沛的修炼之地都被世家占据着,系统的修炼之法也全被世家牢牢攥握在手中,流传在外面的都是一些零星破碎毫无价值的功法,甚至绝大多数初入修炼之门的修士连空气中的元气都感应不到,又如何在修炼之途和那些世家子弟抗争?
他们有着最好的功法,占据着最好的资源,有最好的族中长辈的指导。
所以后世有人曾发出这样的感慨:平民无修士。
若世间无世家,定叫世人人人为修士。
而吴徐两家之所以在乌木镇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也仅仅是两家家主手中各握有一本残缺的能够引导凡人感悟天地元气的辅助功法,再无其他。
后来有心之人多方打听吴徐两家今年如此怪异反常的缘由,据说是刘啬夫在陪凤来楼的花魁谈心之时喝醉了酒,欲搏娇娘一笑说漏嘴,才道出了个中原委。
原来天朝遵循古制,建立帝都史称帝都王庭,中央集权统领四方,其后设立郡县。曾有学者怨怼于当权者的奢华糜烂,不理民间疾苦,著诗骂道:天朝四百八十郡,多少楼台烟雨中。
当然,天朝并无四百八十郡之多,此处虽是泛指,却也相差无几。天朝拢共有三百六十五郡,郡下设县,县设镇。郡有郡守,县有县令,镇有啬夫,等级森严,稍有逾越便是炮烙之刑,甚者还有连坐之险。
栋阳郡下属九县二十又一镇,这乌木镇正是其中之一。而栋阳郡秦氏一族昭告全郡,将在全郡遴选天资根骨俱佳且骨龄未满十六的少年,加入秦氏一族外姓族人,赐姓为秦。
若要问为何这栋阳郡秦氏一族一纸昭告就可以让全郡上下顿现波澜之势,别说临近郡县,就连乌木镇这种边陲小镇乡野之地也有了种风起云涌的态势,那就不得不提到这栋阳秦氏了。
栋阳秦氏的秦,和那隐居于帝都王庭深宫帷帐里的那个姓秦的老人是同一个秦。
帝都王庭,居于八千仞殷都峰。
那个站在殷都峰最顶端的男人姓姬,围绕其左右,分封三公九卿,那个秦姓老人位列九卿第三,人称秦老三。
栋阳秦氏,只不过是他嫡系一脉衍生出去的分支罢了。
(https://www.biquya.cc/id38012/2000350.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biquya.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ya.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