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幡大菩萨船是日本船只,在嘉庆年间十分常见,那时他们有一个专用的名词,倭寇。
倭寇是从洪武年间大规模兴起的,当时的日本爆发了南北朝大战,北朝的足利氏吞并南朝,不少南朝遗臣相继逃亡出海,与日本浪人组成武装,侵略中国东南沿海。
后来日本又形成了各大名割据的形势,出现的倭寇便更多了,这个时期,日本自称其为战国,不过我怎么听都觉得是日本人有点给自已脸上贴金的感觉。
到了万历年间,丰臣秀吉统一日本,结束了大名割据,下了一道《刀狩令》实行严格的户籍管理制度,同时又下了一封《海贼停止令》镇压海盗,于是乎倭寇便出现得少了,再后来,到了德川家族的江户幕府时代,更是直接下了禁海令,其法比大明还更加严苛,于是倭寇便消声匿迹了。
万历中后期出现的倭寇,一般被称为假倭,是沿海海盗所组成的,其中也包含一些来自东南亚的矮黑人海盗团体。
看到那几艘八幡大菩萨船,杨颖的第一反应是,倭寇。但紧接着一想,现在哪还有真的倭寇敢出来。又看了一下旁边挂着“李”字大旗的船只,脸色中闪过一丝疑惑。
杨颖指挥乘泗的所有船只急速调动,汇向黄龙外侧,但这个时候,斥侯来报,那批船只折道向北去了。
杨颖凝眉一想,脸上露出了一丝恍然,那几艘八幡大菩萨船,想必便是萨摩番主岛津忠恒派来捞人的吧,他们的目的地,应该是北鼎岛吧。
而那挂“李”字大旗的船只,想必是南边的哪一伙海盗。两帮人马一起,估计是打算如果捞人不成功,便硬抢。
杨颖心头一阵冷笑,他统一了乘泗海域后,手上可是有五十多艘船只,可不是眼前这二十来艘船能够欺负的。
随着杨颖一声令下,刚刚集合的起船只,又各自分散,向着北鼎方向包抄而去。
可怜的小鬼子,现在对天朝畏惧成啥样了,人被绑了票,还得寻求海盗的帮助,大军一点不敢靠近天朝沿海,看来二十二年前,露梁海那一战,给他们留下的印象实在深刻。
那二十多艘船果然在北鼎外海停了下来,也没靠近,只是远远地列开阵势,派了一小艘前去北鼎岛上送信,而这时候,祝融社的船也摆开了夹击之势,只等杨颖一炮为号,大战立马展开。
信送到北鼎,又从北鼎又转到杨颖的手中,信中以标准的汉字书写,大意是说,岛津岁久先生,是日本国的贵族,身份高贵,现在我们带来了钱财和宝物,并讲李公旦作为中间人,进行交换,李公是天朝东南的豪杰,信誉极高,有他在,我们两方都可以放心……
杨颖一看,一声嗤笑,原来小鬼子请来这李公旦是怕捞人不成,把自已也搭进来。
噫!
杨颖眼睛一鼓,重复念道,“李公旦,李公,到底是姓李名公旦呢,还是姓李名旦,公是尊讳呢?”
突然,他脑子里面闪过一副画面,烈焰滔天,几个一身是血的汉子,拉着他一路拼杀,逃出了杨府,又离开京师,一路南下,记忆中,那伙人领头的,便叫李旦,是东南海域的海上霸主。
“李旦?莫非是他!”
“一定是,除了他,这东南海域,再没有一个能称得李公旦的人了。”
话说这李旦不仅是杨昌言的好友,也是杨颖的救命恩人,如今恩人出现在眼前,哪还有开战的道理,于是先前酝酿的要大战一番的情绪,一下子荡然无存。
于是他写了一封信,信上仅几个大字,“李公,可还记得华亭县陈家村否”。
当时李旦等人将杨颖从京师救出后,一路南下,将杨颖送到了其乳母刘三娘家中,刘三娘的家,便是在华亭县陈家村。
陈家村,是杨颖初临此世的地方,在那里,杨颖杀了海盗,抢了王霸天的收租队,赢得了此生第一次威望,又结拜了陈家村六兄弟,有了第一批跟随的小弟。
没多久,对面回信了,内容也很简短“可是小杨”
这一下,杨颖彻底肯定了那李字在旗下正是那位李旦了,于是杨颖亲率十余船,前往对方阵前。
两方相跟五十米远,杨颖与李旦二人隔船相望,双方都放下了戒心。
李旦此人,三十多岁,身长七尺,面容颇为英武,不苟言笑,行止间颇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
杨颖大声道:“请李叔随我移驾礁泗。”
李旦明显一阵犹豫,但最后还是慢慢随着杨颖的船队动身了。
……
李旦跟随杨颖上了礁泗岛,他的脸上写满了浓浓的疑惑。随即说道:“我当日将你留在陈家村,是想让你好生过日子,你今却是如何沦落到这般田地?”
杨颖还未说话,这时,跟在李旦身后的几分日本人见他言语中丝豪不提赎买人质的事,唧唧歪歪地冒了几声鸟语。李旦脸色阴沉,转眼一瞪,那名日本人当即低下头不再言语,而后李旦转头看了向杨颖,脸上表情有些复杂。
杨颖当即回道,“既然李叔出面,那岛津老鬼,便让他们带回去吧。”
而后,杨颖一笑,便继续回答李旦的问题,“至于我如何沦落至此,个中曲折实是造化弄人,容小侄细细秉述……”
杨颖开始从海盗袭击陈家村,而后他又组织村民从恶奴手中夺粮,然后身陷囹圄,最后流落北鼎岛的事一一讲述。
李旦听罢,一声叹息。
久许,杨颖又说道,“李叔看这乘泗情景如何?”
李旦回道:“好是好,然为海客多有不彩,你父一生刚正,你这番作为,怕是容不是你这等作为吧。”
“李叔,小侄寓身于此,实乃迫于无奈,但却从不行奸盗之事。”
“你动辄便可指挥十余舟舰,相必在这海域地位不低,但终究是寄人篱下,即便你有所不为,但李魁奇为之,你亦难免为虎作伥之实。”
杨颖哈哈一笑,“李叔有所不知道,李魁奇已为我所逐,如今的乘泗数百里海域,俱听小侄号令。”
李旦震惊,盯着杨颖看了好一会。
“好好好,杨昌言竟是生了一个小豪杰。没曾想,我相去不过数朋,你竟闹得这般大的动静。我与那李魁奇与数次交锋,知他不是易与之辈,你却是如何做到的。”
接着杨颖便又将李魁奇率众打冬粮,为官军所败,他趁机扫清乘泗残寇的事说了出来。
李旦听完后,眼中露出了浓浓的欣赏。
李旦又问道,“你不欲行劫掠,却是打算如何供养麾下众部。”
杨颖回道:“乘泗地域不小,开荒种地,每年亦可获颇丰。”
李旦摇了摇头,“大明沿海,势力众多,朝起夕落,弱肉强食之理,你若仅行垦种,却是难以状大,他朝遇强敌若何,不若打造些武装商船,随我贸易东南。”
杨颖回道,“李叔声震东南,小侄浮萍之力,自当寻李叔庇护,但有所谴,无所不从。”
李旦面露微笑,点了点头,又说道,“其实我提携你,并不仅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你我之间的关系,也远非寻常叔侄关系那么简单,你可记得你有一姑母,名叫杨慧芝?”。
“自然记得,只是数年间,小姑突然不见了踪迹,李叔如何认识?”
“我岂止认识,哎……,她不见,是因为被你父亲给藏起来了。”
……
李旦此人,祖籍福建,生于吕宋岛,他曾亲眼见到吕宋在西班牙军队手中崩溃,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意识,同时对西方近代火器产生了强烈的印象。他见大明水师疲弱,立志护卫海疆,但苦于从军无路。
后来他定居日本,于日本海盗集团攘助下拉起了一票人马,而后通过走私贸易及与诸海盗之间的火拼,逐渐发展壮大,开始了在荷兰人与西班牙人之间的博弈。
青年时期的李旦,曾游历京师,此间结识了杨昌言,杨昌言谈国朝利弊,李旦谈海外形势,两人互引为知已。一天,李旦醉酒,袒露海盗的身份,并扬言要为大明守御海疆。杨昌言性情刚烈,对其身份大感其厌恶,于是便断绝了与他的往来。李旦离去后杨昌言发现自已妹妹杨慧芝腰腹渐隆,才知两人暗结私情。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而且杨慧芝腹中还是海盗的种,于是杨昌言悄置房产将杨慧芝藏了起来,并所有人隐瞒了此事,后来杨慧芝产下一女。而杨慧芝自那之后,再未返回过杨家,所以这件事,杨颖是不知道的。年前,杨慧芝却不知何处得知了李旦消息,托人远寄相思,杨慧芝久等无音便携女寻夫去了。而李旦此后却又终得消息风火赶了回京师。李旦回京后,却发现杨慧芝早已离开,便去找了杨昌言,杨昌言浸*官场日久,很多事早已看得云淡风清,加上多年来对杨慧芝的愧疚,于是便与李旦冰释前嫌。也就是在那期间,李进忠带着东厂的番子,杀进了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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