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历史军事 > 沧海白虹 > 第二十三章 夜论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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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金山参将洪恩炳的嗅觉很是灵敏,张彦兵到了卫指挥使陈大绶处,方道明来意,正准备打开箱子让陈大绶点验之时,洪恩炳却是来了。

  

  洪恩炳此人长得是体型肥胖,身材矮小,一双眼睛隐藏于圆盘似的脸中几不可见。历史上,此人非常积极地投降了伪清,还带了一套伪清的官服去招降在金山卫组织抗清的侯承祖,被侯承祖乱棍打出。

  

  陈大绶与张彦兵同时行了一礼,“拜见参将大人。”

  

  洪恩炳打了个哈哈,说道:“两位免礼,张签事可是好久不见了,有空的时候也往我那坐坐嘛,这次带了什么土特产来啦。”

  

  说着,洪恩炳老鼠似的眼睛飞快地往那几口箱子上扫了一眼。

  

  陈大绶的眼睛闪过了一丝微不可察的不满。

  

  张彦兵心里嘀咕道:“这洪恩炳果然是什么好鸟,还要我先一步把那些买军备的银两转移了。”

  

  然而他的脸上却是丝毫没有表现出来,再次抱拳一礼,回道:“下官本打算向陈指挥使秉完公务便去拜会参将大人的,不曾想却是在这里遇到大人了。下官……下官,没带什么土特产。”

  

  洪恩炳一皱眉头,“那这箱中装的又是何物?”

  

  张彦兵对手下一挥手,“打开给参将大人看看。”

  

  箱子半开之时,洪恩炳一头凑了上去,不过并没有见到想象中的闪闪银光,他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

  

  紧接着,洪恩炳一捂口鼻,喷出了一地泔水,随着他的举动,一股尸臭的味道,倾刻间传满整个屋子。

  

  满屋子的人都对洪恩炳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张彦兵连忙告罪,“下官死罪,让大人受惊了。”

  

  洪恩炳也是觉得很失态,马上便强作镇定,把手从口鼻处拿开,说道,“不妨事,我等行伍之人,哪有没见过死人的,我只是最近偶感风寒。张佥事却说说这些首级是什么来头?”

  

  “秉大人,俱是倭寇首级,这群贼子从芦湖堡登陆,欲犯我松江境内,被下官先行发觉,率人歼灭了他们。”

  

  洪恩炳一听倭寇俩字,眼珠溜溜地转动了几下,这倭寇头胪可比普通海盗头胪值钱,在功劳薄上的比重也要大一些,如今的大明朝,不管是在边关九镇还是在东沿海,对外着战争,打得都是一榻糊涂,三十颗胡虏首级,可算是一个不小的胜仗了。

  

  洪恩炳一盘算,脸上瞬间便如菊花绽放,若这箱中单纯是装的银子,也不过只能拔点雁毛,发点小财,有了这三十颗倭寇首级,那可不是发财那么简单了,嘿嘿,说不定还借此入了南直隶总兵的法眼。

  

  洪恩炳面上的笑容消散,换作了一副严肃的表情,对陈大绶说道:“陈指挥使,此事关系重大,交由我亲自处理可好?”

  

  陈大绶脸色一僵,不过马上又缓和了,“参将大人亲自过问,自是再好不过的了。”

  

  洪恩炳说了声好,便对张彦兵身后的随从说道:“你们几个,把这几口箱子搬到我那去。”

  

  洪恩炳离开后,陈大绶冷冷地一哼。

  

  参将府外洪恩炳命人将首级全部搬了出来,一个一个地看,看得很仔细。

  

  “张佥事,你这些头胪怕是有问题吧,就那么几个看着还真切,其他的,不像是真倭呀,你不会是杀良冒功吧?”

  

  瞬间,张彦兵脸色瞬间铁青,胸膛极速起伏。

  

  洪恩炳看着张彦兵的异状,连忙打了个哈哈,“开个玩笑,张佥事不必那么严肃。”

  

  这时,洪承炳对几位士兵一挥手,几人退了起去,现场只余他和张彦兵两人了。

  

  “只是张佥事,关于这些个首级,你是不是该有个什么说法呀,要知道咱们上面,可还有不少上官呢。”

  

  张彦兵一听,立马明白了洪恩炳的意思,原来这家伙是想分功,还什么上官,再上面可是南直隶总兵了,他老人家可看不上这点事儿。

  

  一明白关窍,张彦兵倒也松了口气,他受不得别人说他杀良冒功,先前被前知府陶鸿儒和谢修全诬陷的事还历历在目呢,这洪恩炳要是执意诬陷他,他说不得会暴起杀人。既然是要分功便分吧,反正这些头胪,本来也不是他自已所杀。

  

  张彦兵一报拳,“参将大人说的是,这三十颗人头中,却是只有几个是为下官所杀,其余的,都是参将大人率营兵的兄弟们斩获的。”

  

  洪恩炳脸上的菊花瞬间又绽放了出来,这张彦兵倒颇为知趣。

  

  “哈哈哈,本官记得,那日血染残阳,张佥事冲锋在前,悍勇无比,还身负了不少的伤啊。”

  

  “参将大人也是身先士卒,勇挫强敌,参将大人一直是末将膜拜的榜形。”

  

  ……

  

  两个无耻的人,在商定了利益分配之后,开始互相吹捧,说起瞎话来,一个比一个厉害。

  

  也不知道互捧了多久,终于,两人累了。

  

  洪恩炳拍了拍张彦兵的肩膀说道:“张佥事为人豪气,本官虽刚来不久,但对张佥事这二十年来在这松江府的功劳还是一清二楚的。说句实在话,以张佥事的功迹,要说在这卫所中当个指挥同知,早就绰绰有余了,只是未遇伯乐而以。你放心,你这次这几颗首级的功劳,谁也抢不走你的,好好干,本官很看好你。”

  

  “谢大人栽培。”

  

  很明显,洪恩炳说那句是要送客了,但张彦兵并没有立刻就走。

  

  “张佥事还有事?”

  

  张彦兵脸上闪过一丝狡颉的笑。

  

  “秉参将大人,芦湖堡战略要地,东望乘泗,南扼杭州湾,是我卫所出海口一大门户,只是其荒废多年,此次才给了贼人可乘之机。此堡若复,则海寇便不能在我卫所辖地自在横行了,下官有意重建芦湖堡,还请大人恩准。”

  

  洪恩炳面露沉吟,“要花钱不?”

  

  “要。”

  

  “张佥事啊,如今朝庭军费拮据,大部份的钱粮都花到辽东那块子地上去了,咱这金卫山,除去户部常例,和各层克扣,我手下的营兵能拿到的,只有三分饷银,却是哪有钱支援你啊,而且,这是卫兵的事,要不,你去找一下陈指挥使?”

  

  张彦兵等的便是洪恩炳这句话,他来的时候拉着颗头胪便被洪恩炳察觉到了,回去的时候拉着军备,洪恩炳岂能不知,就怕他到时候拦下来,把军备还回去,取回银子吞一口再发货。此处,不过是给洪恩炳的一个障眼法而以。

  

  “参将大人,重建芦湖堡,兵丁我可以从垛集中勾选,但军备却只是从卫所杂造局的库房中支取,下官怕陈大人那里会有妨碍,所以还请参将大人帮我给陈指挥使下个条陈。”

  

  “这倒是没有问题,不过,我得告诉你,这陈大绶是出了名的铁公鸡,办事也很死板,怕是你不凑齐采买军备的银钱,我这条陈下下去,也是没有多少用处的。”

  

  “谢参将大人,余者的事,我再想办法。”

  

  邱应元邀请了张彦兵,张彦兵又邀请了侯承祖,所以三人便聚成了一桌。

  

  邱应元十年前与张彦兵便是熟识,那时两人皆是百户身份,常并肩作战,只是后来邱应元调到了金山卫所,因此处集有重兵,打仗的机会基本没了,于是,他只能眼看着张彦兵一路从百户升到千户,再从千户升到了指挥佥事,本来今天晚上是想跟张彦兵多喝两杯,一述衷肠的,但没有想到指挥同知侯承祖居然和张彦兵一起来了,而邱应元与侯承祖身份差距较大,所以席间邱应元表现在非常拘谨,基本都是侯承祖与张彦兵在说话,他这位主人,反倒无奈地成了路人甲。

  

  侯承祖问道:“张兄,怎么样,他找你啦?”

  

  张彦兵一点头,“恩,果如侯兄所说,那就是一雁过拔毛的主。”

  

  侯承祖叹了一口气,“哎。”,侯承祖看了一眼邱应元,便没在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了。

  

  邱应元听得满头雾水,却又不好问两位大大,你们到底说的是谁。

  

  侯承祖举起酒杯,三人各自抿了一口,侯承祖转移了话题,“张兄,听说,李如柏自杀了。”

  

  张彦兵面色凝重,“可是李成梁之子?”

  

  侯承祖又叹一口气,“辽东总兵官张承荫战没,文武大臣合疏荐李如柏代其职,逢去年萨尔浒大战,大军败绩,李如柏被诏还朝,却受朝臣柬辱,他心中不愤,便自杀身亡了,大明良将,少能善终的。其中死于敌手者少,死在自已人手上的多。”

  

  张彦兵也跟着叹了一口气,“李如柏我所知不多,但其父李成梁我却是知道的,在整个国朝将吏贪懦、边备废弛的情况下,他镇守辽东30年间,却能屡破强豪,力压各方北方游牧部落。先后奏大捷者十,立头功一万五千次,拓疆近千里,武功之盛,200年来之所未有。后来他被罢职10年,辽东更换八帅,却无人可任其职,边备日益废弛,最后在无法收拾之时,朝庭又将他复起了,但那时他却已76岁高龄了,暮气重重,已无早年之锋,唯能作为的,便是安抚边界,这才有了女真坐大。虽他最后奢侈无度,磊砢多节,但终是大明股肱名将。若他不被罢官十年,说不得还有没有萨尔浒之败,开原、铁岭之失。”

  

  邱应元听得眼崩直,大惊道:“一万五千次?”

  

  侯承祖只淡淡得看了邱应元一眼。

  

  张彦兵点了点头,表示确定他的质疑,并加了一句,“其人远超戚帅之辉。”

  

  侯承祖接过话头:“说起萨尔浒之败,我倒是又想起一人,便是熊庭弼,杨镐萨尔浒丧师,廷议以熊庭弼代辽东经略,其人知兵事,善守边,但然性刚负气,好谩骂,与东林党素来不和,为党人群起所诋,庭弼愤,自请罢官,现在其职为袁应泰所代,哎,怕是熊大人即便罢官,也不得善终啊。”

  

  张彦兵骂道:“可恶的党人,要坏我多少国朝大事,要毁我多少忠臣良将啊。”

  

  侯承祖点了点头,“说不定这东林党便马上有人能治了。你可知朝中新有一内相,名叫魏忠贤的?”

  

  张彦兵点了点头,“知道,此人圣眷极隆,九月曾与客氏同时受荫封。天子好木工,朝夕营造,内外大小事,皆委其手。前两月他还派人来大索松江府,要抓杨昌言之子呢。”

  

  侯承祖面色惆怅,“阉宦当道也不是什么好事,刘谨之祸尤在眼前啊。哎!”叹了口气,侯承祖又问道:“你说那杨昌言又是何人?”

  

  张彦兵回道:“这人我也是事后打听了才得知,他原本是一太常寺从七品奉祀,在孝贞皇帝大行那一夜,为魏忠贤撞破私通建奴、窝藏海寇之事,因而家身死族灭,其子曾流落松江府,现却不知身在何处了。”

  

  侯承祖眉头一紧,“私通建奴?还窝藏海寇?他一微末小吏,哪来这么大能耐,再说两帮人又怎么可能同时出现?”

  

  侯承祖又想了一想,又说道,“而且那时候,魏忠贤还是一名小宦官吧,哪来的资格追拿叛逆,此事,怕是多有蹊跷。”

  

  张彦兵沉着脸,若有所思。

  

  侯承祖端起酒杯,跟张彦兵碰了一下,又向邱应元举杯示意,喝了一口,而后又说道:“说说眼前的事吧,却不知道张兄此次采买军备所为何事。”

  

  张彦兵自然不能说帮杨颖买的,只能把对洪恩炳说的话再次说给侯承祖听,“我是想重建芦湖堡那海防重地。”

  

  侯承祖点了点头,而邱应元却是眼睛一亮,“芦湖堡?那张大人可有百户人选?”

  

  张彦兵苦笑一声,“原本是有的,便是那杨昌言之子杨颖,此人性格刚勇,敢作敢为,又身手颇佳,是难得一见的良才,可现在,却是不行咯。”

  

  邱应元眼睛更亮了,“张大哥,小弟自从到了这卫城,便一直苦无带兵作战的机会,大哥这堡既然没有既定人先,不如成小弟之美若何,小弟必对张大哥感恩戴德。”

  

  张彦兵沉吟了一下,“此事……”说着,转头看着了侯承祖。

  

  侯承祖点了点头,“平级对调,便也不是难事。”

  

  邱应元一听,立马伏地跪拜,“谢两位大人再造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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