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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江城,知府衙门内。
堂上坐着两人,一是松江知府章允儒,一是金山卫指挥佥事兼松江守御千户所行户张彦兵。
只见经彦兵将手中的茶杯往地上一摔,“章允儒,你太过份了,府衙官仓被你和陶鸿儒败光了,以致闹出了民变,现在竟又指使谢云红卖我军中库粮,你想让松江城中的军队也哗变吗。”
章允儒脸上丝毫不见怒色,反倒是呵呵笑了几声。
“哦?亲家,你这话可就有点没良心了,府衙官仓之案系前知府陶鸿儒所为,这个杨巡按早已调查清楚,你如何要把我扯在其中。倒是关于你啊,谢副千户跟我举报,说你军中粮饷多有亏空,亏我挖尽心思帮你隐瞒,你却是在这里倒打一耙。”
张彦兵气得脸红脖子粗,“你你……”
章允儒一见张彦兵语塞,笑得更加灿烂了。
“你我可是儿女亲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放心,明年六月夏谷一收,我自会派人采购,帮你填补库中空虚。”
张彦兵又挥手一摔,结果发现手中空无一物,眼睛盯在了章允儒手上,一手抓了过去……
章允儒见张彦兵袭来,眼中一阵惊慌,心想这蛮子是不是要暴起伤人了,却突然感觉手中一空,又听砰地一声脆响,发现那厮将自已手中的杯子夺去给摔了。
张彦兵一连摔了两个杯子,喘了几口粗气,心头痛快多了。
“章允儒,你的无耻我见多了,别跟我来这一套,我警靠你,马上把的军粮给补回去,不然我先抓谢云红,再抄杨永恒,把你们干的那些勾当,全都抖出去。”
章允儒脸色立马晴转多云。
“张彦兵,张佥事,我对你一忍再忍,别以为我就是怕了你了,在大明朝,文贵武贱,还没见哪个四品武官敢对四品文官咆哮的。你以为你的身家有多清白,这次的钱,你没少分!”
张彦兵整张脸涨成了猪肝色,“章知府,你还要血口喷人,信不信,我今日便让你这知府衙门血溅三尺。”
章允儒站起身来,“匹夫,莫要以为你有一身蛮力,老夫便怕了你,回去问问你家婆娘,这一月,你女儿往娘家拿了多少体己钱,哼!你以为我给她一个足不出户的妇道人家那么多钱是干什么的。”
张彦兵有脸上瞬间风云变色,一会比猪肝还要黑,一会又鲜红发烫,“妇人误我呀,妇人误我呀,老夫一生清名,尽毁于这一朝了。”
张彦兵颓然地坐到椅上。
“那钱,我明日便还你,我库中余粮,你们莫要再动了。”
“你以为,那钱还在你家么,你婆娘早就拿去在城外为你小舅子买了一套三进宅子了。”
张彦兵面如死灰。
两人一阵沉默了。
而后章允儒又恢复了湿润的笑容和古井不波的语气,“亲家,咱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我说过,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以后还是不要伤了和气。你看,现在城中缺粮,米价高昂,我们赚了银子,百姓有了活路,两者皆利嘛,待明年夏粮一收,粮价下跌,我们再以低价收回,还入仓库,也无人知晓嘛,你就当是捐粮救民,行一件大功德嘛。”
张彦兵一言不发,径自闭目长叹。
两人的谈话时修,按照规矩,堂内外三十米是不让人靠近的,久而久之这都成了知府衙门的一道潜规则了,后来人人自觉之下,也没有专人来监督这一规矩的落实情况了。
然而,终究还是有个人不知道这个规矩的,他身影枯瘦,脸露惊容,悄悄地来,又悄悄地走了,他便是新任华亭县令,郭如阐。
张彦兵回到家中,全身无力地瘫坐在太师椅上,任谁对他说话他都没听见,他的老妻何氏见他不搭理自已,便有些恼怒,发了一阵河东狮子吼后,张彦兵的目光转到了她身上,不过,只呆呆地看着她,没有任何表情,良久过后,张彦兵也不知是抽了什么风,突然用指着她,狂声大笑了起来。
何氏上前欲揪张彦兵的耳朵,张彦兵一耳光将她扇在了地上,口里大骂了一声,“贱j妇!”而后一挥衣袖,去了书房。
张彦兵几乎是闭着眼睛走进书房的,本来,他是想这里没人打扰,可以好好地清静清静,没曾想,一睁眼,却看到十几口木箱。
他回家路上,极力平复的情绪瞬间又暴发了出来,他狠狠地踢开一口箱子,里面果然是白花花的银两,又踢一口,里面还是,他当即抓起一把银子,在书房内胡乱地砸起来,而后又开始了狂笑,再后来狂笑转变为惨笑,全府上下,无不被张彦兵的异状吓得噤若寒蝉。
这时,府上有一名老奴,来到书房门前,这名老奴,府上的人都叫他余伯,自张彦兵父亲时代开始,便一直呆在张家了,平常张彦兵对他也是极为敬重,大小事也不避讳于他。这位余伯,赫然是芦湖堡给杨颖送信的那名老丈。
“咚咚咚”
“滚,都给我滚!”
“咚咚咚”
张扯开门一看,正想一脚踢出去,看到是余伯,悬在半空的脚又放下了。
余伯躬着背,将一封信举在手上,而后他一见屋里这箱子里面装的竟是白花花的银子,也是一时惊诧。
张彦兵拆开一看,原本暴怒的情绪慢慢缓和了些下来,最后看完信件,他眼睛一亮,他快步上前,打开后面几个箱子,入眼的,全是一颗颗髡头,总计三十余颗,他微微一笑,但在笑的却只是半边脸。
“余伯,你可认出这送信之人了?”
余伯一点头,“这少年我见过,正是那日跟在杨少侠身边之人,陈家村出身,不过那通缉名单上好像并无他的画像。”
“哦?没在通缉便好,那这事便无甚大碍,你切忌不可声张”
张彦兵转头望着窗外一眼,自言自语道:“这小子,可真能折腾,要是当是不出那档事,那芦湖堡交给他,必能金固繁盛。”
而后,他又对着余伯说道:“那日让你冒除为他们通风报信,本意是偿还他助我除敌之情,不曾想,今我陷泥潭,他送的这些东西又凑巧能助我,时也,命也。也罢,他所需之物,我与他置办便是,只是以后,此子必定名扬海疆,莫再与他们来往了。”
余伯一低头,问道:“老爷不怕他在海上坐大?”
“他坐大,总好过那些秉性无良,成天只知烧杀抢掠的人。”
张彦兵捡起一块地上的银两,叹了口气,又对余伯说道,“你去把我那婆娘叫来。”
何氏自挨张彦兵那一巴掌,本来是躺在地上哭丧着,后来张彦兵的书房异态,她估摸着那点小秘密被丈夫知道了,一时惊怕,便止住了哭声。后来余伯又传话叫他去书房,他一时心虚,又立马号啕了起来,哭声比之前更大了。
余伯劝道:“夫人,还是快去吧,这么多年老爷对你的牵就,老奴都看到眼里,从未见他对你发过火,这四十多年,不管是为了什么事,老爷这么大火也是头一次发,怕是你这次声音再大,也无济无事。”
何氏进了书房,哭声依旧没有停止,张彦兵也不回头理会她,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
何氏偷偷向着张彦兵的方向瞟了一眼,这一瞟,她的哭声骤止,满屋子白花花的银子,她直看得满眼金花。
一见这么多钱,何氏一改之前的泼辣,声音突然温柔地如春蚕方吐出的丝,“夫君。夫君真是好本事,原来冲人家发火是想给人家惊喜,哼,讨厌。”
张彦兵依旧背对着何氏,语气平静地说道,“世人皆被金钱迷乱了双眼,却没看到钱旁边血淋淋的人头,而这个世道,偏偏就是充满了血腥,不是去杀人抢钱,便是因为钱被人杀头,你且往前再看几眼。”
何氏如言向前看了看,见在银光闪烁间,有那么几团肉乎乎还沾着白灰的东西,不过她此时哪有精力去关注那些杂物,目光收回,又继续地着白花花的银子去了。
张彦兵冷声一哼,“总有一天,见我人头落地之时,你便清醒了。”
“老头子你说什么呢,快来帮我把这些东西搬……”何氏一声音一下子卡住了,这才想起来,表现有些不对。
“往哪搬?往你兄弟城外的新宅子搬吗?”
说着,张彦兵转往一装着人头的箱子走去,抓起一个髡头,向何氏丢了过去。
“贱j妇,你且看这是什么。”
何氏下意识地接着,而后一声尖笑。
张彦兵一阵惨笑。
“你平常把我的家当偷偷摸摸地往你娘家搬,我也就装作没看见了,但没想到,现在你为了给你兄弟买栋宅子,竟将我*上杀头的绝路。”
何氏这时终于把精力从银子中收回了,一看满屋子十几口箱子,有好几口都是装的人头,便直接瘫坐到地上。
“你且告诉我,你自那章府中,得了多少银两。”
“那是女儿给我的。”
“你傻呀,章允儒没事给你女儿那么多钱干嘛,那就是故意用来陷害老子的。”
何氏又泣声哭了起来,她这次是真怕了,她泣不成声地说道:“那这些钱?”
张彦兵又一声冷笑,“这些钱,是杀人抢的,用来填补你欠下的恶业。”
“张小玲……,不,章少夫人,给了总共你多少银两,如实说,你要敢撒谎,就回你兄弟家,在你给他新买的宅子中过吧。”
何氏全身颤抖着说道:“三千两。”
张彦兵一挥衣袖,离了书房。
“余伯,点齐三千两银子,连夜送至章府,还给章少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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