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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文星升入了二年级。教他的老师换了一个姓刘的,张红霞继续执教一年级。
这位刘老师很随和,只是执教水平让人不敢恭维。比较之下,文星非常怀念张红霞。
很久很久没有见父亲了,文星几乎把他遗忘。父亲在文星心中已经模糊得只剩下了一个影子,只有特别的时刻,那需要他去维护荣誉这一外壳时,他才想起父亲。他一直受这种荣名之累,他关于未来的一切幻想也是基于父亲的权力产生的。
但父亲给家里寄钱,这让文星倍感自豪。当钱寄来时,总是他把邮递员一路欢歌地引回家,然后兴奋地大嚷:
“奶奶,爸爸邮钱来了,快把章拿出来!”
钱虽然不多,但它却能给整个家庭注入一种活力,带来许多生机。这股新鲜的气息会使家庭的每个成员都沉浸在自豪之中,贫穷也仿佛已经远离,一切烦恼与他们毫不相干。文星的祖母是把这笔钱视为灵魂的――她不得不做最大限度的节约。如果出现了错误,超出了计算,她就会用更加苛刻的节约加以弥补。
让文星不明白的是,父亲给家里寄来的钱越来越少。钱的数目没有改变,但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从春天到现在,他只记得父亲寄过两次。有时,祖母看着两个可爱的孩子,眼泪就莫名其妙地流出来。
“你咋哭了,奶奶?”文星发现了祖母的异常,不解地问。
“唉,你俩是多么命苦啊!”
祖母的长叹让文星心里一阵阵发紧,这种感觉成分复杂,他一时难以言表。他有些迷惑地看了看祖母,反驳到:
“咱们在一起不是过得挺好吗?”
文星的祖母点了点头,用头巾擦着泪水,重又露出了笑脸。文星也跟着笑了,笑得很纯洁。幼小的心灵慰藉着沧桑的老人。
文星看得出,因为哭过,祖母这一天过得非常快乐,干家务的速度也特别快。泪水是生活中不可缺少的润滑剂,我们的心灵正是依靠它不断获得动力和安慰。
实际上,随着两个孩子的成长,生活变得日益艰难,这些文星哪里知道?为了供两个孩子上学,文星的祖母决定饲养兔子。
文申荣在院子里筑起一排简陋的小房子,这些可爱的小动物就有了一个舒适的家。这些大耳朵的动物在院子里蹦蹦跳跳,就像一个个活着的玩具。文星试着与这些新朋友接近。开始,它们见了他都惊恐地逃进兔舍,仿佛见到了什么天敌;不久,它们就认可了这个朋友。有一次,他学着祖母的样子抓住了它们的耳朵,它们拚命挣扎的样子把他乐坏了,他尽兴之后松开了手,兔子赶紧逃走了。
文星承担了饲养这些小动物的劳动。劳动比上课有趣多了,没有严肃的面孔,没有纪律的约束,没有烦恼的习题……身处村外,视野开阔多了,天地间的一切尽收眼底,大自然敞开了它朴素的胸怀,他感觉心灵充满了真实。啊,这是生活散发出来的芳香。
“苦累不要紧,只要能给家里带来收入……”想到这儿,文星仿佛看到一只只兔子正津津有味地吃着他挖来的野菜,然后舒服地躺在阳光底下,一天天长大。
文星的目标是把祖父赶集买来的一个篮子填满。如果运气好,他就能满载而归。为了把更多的野菜装进篮子,他每一次都要用力压几下。“哟,你真能干!得着济了!“当祖母接过篮子,感觉它的份量特别足时,就会用这样的话称赞他。他决心以更多的劳动来维持这一荣誉,在好的基础上做得更好一些。尽管劳动艰苦,但当他看到自己的劳动为整个家带来一些利益时,他感到的是兴奋。
每天放学,只要是天气晴朗,文星就拿起镰刀提着篮子去割野菜。风和日丽,碧绿的田野,泥土的芬芳……走进大自然让文星感到心情舒畅。当夕阳西下,暮色苍茫,他提着自己的劳动果实归来了,身后还有不知疲倦的卡佳……
平时,无论有多忙,文星的祖母总是有求必应,这让文星感到自豪。踏进家门的人很多,这使文星认识了更多的村民。
有一天晚上,希文来找祖母,文星看见了,叫了声:
“伯伯!”
希文憨笑着摸了摸文星的头。
“文星,田家沟野菜多!”
“真的吗?我明天就去!”文星兴奋地答道。
“坐吧,希文。”祖母边说边递给他一支烟。
两支烟点燃了,呛人的烟雾使文星受不了,他只好到院子里。群星灿烂,犹如颗颗宝石,他独自仰望着星空幻想起来:这些星星怎么掉不下来?怪啊!上面有什么呢?也有人吗?……
正在幻想之际,祖母跟着希文走出了屋子。文星很好奇,决定看个究竟,就悄悄地跟在后面。
夜色黑暗,文星在狭窄的拐角处差点撞上墙壁,他从心里暗暗地骂着。几分钟后,祖母和希文到达了目的地。他们刚走进了屋子,文星就出现在了门口。
“你咋来了,回去!”祖母面带愠色。
“来,进来,文星!”希文的妻子很客气。
希文也不停地招手,文星试探着往里走,祖母不好意思再坚持,脸色舒展开来。文星快步走进屋里。希文的妻子拿出一些糖,文星津津有味地吃着,仔细地打量着希文家里的摆设。
炕上躺着希文的孩子,文星的祖母仔细地察看着。“他长病了!”文星做出了判断。此时,文星的祖母嘴里念念有词,仿佛运用什么咒语;她还不停地用手做着奇怪的动作,好像要抓住什么。仪式很快便结束了,祖母安慰了希文和他的女人一番,闲聊了一阵,带着文星回家。
走在路上,文星问祖母刚才的所见。
“你给躺着的小孩做啥来?”
“他吓着了,我给他治一治。”
“为啥不用药?这管用吗?”文星奇怪地问。
“管用。”
“你刚才念了些啥?”文星继续追问。
“啥也问问!家走!”
文星知道祖母要发怒了,只得作罢.
过了一天,希文孩子的病好了。文星不相信祖母有什么法术,但事实不容他怀疑,他更加奇怪了。
连续几天,文星常常好奇地看着祖母,想从她脸上找到一些答案。
“你看着我干啥?”祖母问傻愣愣的文星。
“啊,啊……嘿嘿……”文星笑了笑,手足无措地乱动起来。
文星知道祖母信神,只要是重大节日,她都会摆上一些贡品。天公是众神之父,傲立于她精神的祭坛上,审视着她卑微的灵魂。似乎为她的虔诚而感动,天公赐给她一些法术,她偶尔拿出来向世人展示,但从不炫耀。她拿这丰厚的馈赠给周围的人消除痛苦,带来生活的希望。
从此,文星就成了一个忠实的听众。他听大人们聊天,听他们讲各种各样的神秘故事……
吃过晚饭,找一个通风的空场,村民们的话题就开始了。天气是他们最关心的。现在是秋天,庄稼丰收在望,天气也不再变化无常,他们可以不去想它。但如果是夏季,他们关心天气的程度绝不亚于关心生命。
接下去是家庭琐事。文星不喜欢听这个,除了那些爆炸性的新闻。疾病和死亡经常冒出来。他们对死亡异常恐惧,仿佛那是人生最大的不幸。其实,他们的生活不比死亡更舒服。
神仙鬼怪的故事是文星最喜欢听的,只可惜会讲这东西的人不多。这些故事有很多是《聊斋志异》的变形,狐狸是这些故事的主角,主要模式是:为了报答某人很久以前或者前世的恩惠,变成美女以身相许从而制造出一段美丽的姻缘。但许多故事的结局很凄凉,这使文星不免为之惋惜。
跛子豹经常讲一些非夷所思的事,他的许多故事都围绕着村子里那棵奇形怪状的古槐。
文星见过那棵古槐,就在村子北边。它很粗,需要好几个人才能抱过来。不知为什么,树身上有一个大洞。但古槐枝叶繁茂,生命力丝毫未受损,你说怪不怪?那个树洞足能容纳文星三个,他跳进去试过。
这棵古槐活了多少年谁也不知道,最年长的人说:
“我很小的时候它就是这么粗!”
关于这棵古槐的故事可真不少,跛子豹讲起来如数家珍。
“他们用锯子锯,接连断了三根,再也不敢锯了!”
“半夜里,有人经常看见鬼从大树洞里出来!”
文星不太相信跛子豹的话,很想亲自试一试----拿上一把斧头,看那棵古槐到底有多硬。可是,祖母不让他去,并警告他这会给家里带来灾难,他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
祖母从不在众人面前讲什么奇闻怪谈,这让文星很奇怪。
希文很少讲故事,只要他开口,绝大部分的人都相信。
“这事很早了。一个冬天,我爹走夜道去孙孟(邻村)。天很黑,很冷。在走过一片坟地时,他走得特别快。走着走着,道没了,他心里纳闷,停了下来。这条道他很熟,却说啥也找不到方向。‘怪啊!’他心里嘀咕着。后来,他找到了一条道,就走了下去。他走啊走啊,却说啥也走不到头……天亮了,他发现自己竟围着一座坟转了一黑夜。”
“啊?……”文星听了不禁惊叫起来,“真的吗?真有这种事?”
“我还能撒谎?爹说他撞上鬼了,可鬼是啥样,他一点也不知道,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见到。”
“鬼长得啥样我也不知道,但我听别人说过----有红的,有绿的;有的长满了毛,有的没有头……鬼还是好的多,只要你不去惹它们,就没有事!”
文星从心里长出了一口气:鬼看来并不太可怕。
文星正是求知欲最旺盛的年龄,这些神奇的故事使他惊奇不已。让他遗憾的是这些故事没有多少变化,如出一辙,他有些厌倦。但故事留给他深刻的印象,使他在晚上走路时特别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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