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兰眼见薛高化血遁走,功败垂成,不禁气恼。许承光虽也惋惜,却甚坦然,撤了漫山云气,天日重现。只见毛修坐在一块大石之上,兀自紧闭双眼,拿手指堵住耳朵。许承光走过去,向他说了交战情形。毛修道:“适才情形可怖可畏,生平仅历。二位奋不顾身,救老畜于危殆,足见盛情高义,妖道虽侥幸逃脱,也倍感深恩。老畜之前疑忌太深,多有得罪之处,现时悔恨莫及,还望二位恩人念老畜无知,万勿见怪。”许、戚二人逊谢不遑。毛修记起昔年女仙所嘱之言,料是龙飞月出山机缘将至,益发对二人不再怀疑,说道:“二位想见月儿,请随老畜来。”
毛修一路飞奔跳跃,下了高崖,又翻过两山一壑,进入一片山脚下的密林。许、戚施展轻功尾随,只能勉强跟上,丝毫也占不到先,心里都佩服毛修气力健旺,迅捷无伦。那片密林满是松梓桧柏之类的高大乔木,上覆青天,遮得密不透光,林中阴森森的,遍地皆是杂草乱石,荆棘榛莽,时见蛇兔出没,怪鸟鸣啼。毛修穿行密林,如履平地,在前疾奔了数里,越走越高,渐至山中腰,密林也越发黑暗无光。
戚兰心道:“怎地还未到到达?”正这么想着,就见前面林中似乎亮了些许,树木杂草稀少,露出数丈见方一块石坪;石坪周围挺立着五颗合抱不交的古松,树冠均向石坪中间倾斜,枝叶交错,生相奇特,各似一把撑天巨伞,合覆于石坪上空,只漏下少许天光。石坪后面现出一个丈许高阔的大洞,似乎甚深,隐有微光透出。毛修一马当先,跳上石坪,转身说道:“二位恩人,寒舍松坪洞已到,就请随老畜进洞吧。”说着,自作东翁,将手一执,延请许、戚入内。
许承光望着洞口,举步前行,心想:“此洞颇为幽僻,毛修藏身于此,免去多少外来烦扰。”俄而,已随毛修到了洞内,往里走了百来步,就见一道墨玉般的五扇石屏前横,高有三丈,阔逾五丈,几将通道占满,只在顶部与左侧留着空余,漏出内洞的亮光,心下暗赞:“这石屏成了天然门户,再妙不过。”毛修引着二人从石屏左侧小门入内。二人眼前豁然开朗,只见内洞光明透彻,七八丈见方,石床、石案、石墩,一应俱全;那发光之物嵌在两侧洞壁,形似两半破裂的巨蛋蛋壳,颇为古怪。
忽听一个清亮的童音叫道:“爹爹,你终于回来了!”一个浑身白嫩细滑,只穿少许树叶鸟羽的小孩从石床上跳下,扑向毛修怀中,抱怨道:“爹爹,你怎出去这么久,月儿等的多心焦。”毛修道:“月儿真乖,爹爹这不是回来了么。”龙飞月见来了两个陌生人,好奇问道:“你们是谁?”毛修道:“月儿,这两位大哥哥大姐姐是来看你的,他们法力高强,能保护爹爹和月儿不再受坏人欺负。”说完,便叫龙飞月见过许承光与戚兰。
二人见龙飞月唇红齿白,鼻似琼瑶,眸如点漆;浑身骨肉停匀,白手白足,几乎吹弹可破;自肚脐以下围着一圈树叶鸟羽编就的围裙,聊作遮羞;头顶束着两个小髻,余发自然披拂下垂,长及后腰。端的一看就不似自小生长山林间的野孩子,仿佛天上仙童下降,刻意作此装扮,仍难掩一身仙气。一见之下,就忍不住想和他亲近,爱到了极处。
龙飞月望着许、戚二人,不时眨巴着两眼,说道:“看你们装束打扮,月儿倍感亲切,你们可会天上飞么?”戚兰俯身摸摸龙飞月小脸,笑道:“大姐姐当然会飞呀,上天入地,随心所欲。你人这么小,难道也想飞么?”龙飞月点头道:“当然想,有几次夜里做梦,月儿就梦见自己飞的好高好高,飞到天上见了好多人,可是醒来之后,却飞不起来了。”戚兰道:“你这么想飞,那大姐姐以后教你,好不好?”龙飞月喜道:“那太好了,等月儿学会飞行,就要飞到九天之上,去梦里常去的地方看看。”毛修听到龙飞月言语,心中略有所感,暗暗叹道:“此子毕竟不凡。”
戚兰与龙飞月越说越亲近,不时欢声大笑。许承光也想引逗为乐,却吃戚兰喝止道:“月儿今天是我的禁脔,不许你来染指。”许承光笑了笑,自去寻毛修说话。毛修身为洞主,却无物延款佳客,神色甚为窘迫,便叫许承光自在洞内参观,转身出洞而去;去未多时,就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肩上扛着一根桃树枝,枝上结着十几个鲜红的大桃,说道:“这些桃本自桃林采摘,妖道追杀老畜之际,一时情急,遗失在了山崖顶上,适才外出寻回,所幸原封未动,一个不少。”说着,将桃尽数摘下,抱去后洞一个天然石缸中,就着清水洗了洗,拿出来摆放石案之上,请许、戚二人吃。
许承光与戚兰身为修道之辈,本已不拘世俗礼节,毛修招待简慢,亦不会介意,但见他情意殷殷,却之不恭,只好各挑了一个桃子吃了。毛修与龙飞月隐居山林,常以野果为粮,桃子尤蒙喜爱。一人一猿本已肚饿,闻了桃香诱人,立马馋涎欲滴。毛修当着外客毕竟懂得矜持,不便狼吞虎咽,只吃了两个就不再吃。龙飞月一日未曾进食,早饿得慌了,只管抱着大桃啃得津津有味,两手肚腹满是汁水。戚兰掏出一块手帕,替他细心擦拭,叮嘱道:“慢点吃,别噎着。”龙飞月边吃边说:“月儿觉得自己也是一只猴,既然是猴,就要吃桃。”此言一出,二人一猿都解颐而笑。
许承光询问壁上发光之物是何来历。毛修道:“此事说来话长。”便将龙飞月出生时的情景,以及收养始末,详述了一遍。许承光叹道:“自古神人降世,多不循常理,然都莫非借母腹而生。似月儿这般从蛋中孵化,破壳而出的,自古闻所未闻。更奇的是蛋壳本为月儿胞衣,竟能发出如此亮光,常照不灭,较之寻常夜明珠,或妖物内丹,更显得稀罕神奇。”毛修道:“倘若老畜没遇见月儿,这荒洞哪来如此光明?自从月儿到来,这洞内便如蓬荜生辉,老畜日常也多了个解闷的开心果。数年间,虽也没少*心,但即便如此,苦也是甜,细细想来,何尝不是老天赐予的福分。”说着,将龙飞月拉入怀里,轻怜爱抚。
龙飞月抱着吃剩的半个桃子,摸摸肚皮道:“月儿吃饱了,这半个桃子请爹爹吃。”毛修佯怒道:“臭小子,竟叫爹爹吃你剩下的,好没孝心!”虽这么说着,却一口咬住桃子,风卷残云般吃完。许、戚二人见这对猿人父子相处融洽温馨,深有感触,皆暗暗心道,务将他们保护周全,不出一毫差错。
忽在这时,一缕细如游丝的紫色电光飞进洞中,倏尔分作两道,没入许、戚二人耳中,二人随即听到:“白猿与小孩既已找到,务必好生看护,明日妖邪猖狂,须慎之又慎。”知是岳轻鸿用电影传音之法敕传指令,心里不禁一肃,相互对望了一眼。
电影传音法乃星月门中独有妙法,说者与听者即便隔着千万里之遥,仍如附耳私语,清晰可闻,旁人却丝毫听不见,端的至为神妙。许、戚二人心慕此法,曾求师父师娘传授。可此法看似简单,实则道行法力若非具臻化境,绝难学会掌握。二人不甘于临渊羡鱼,是以砥砺刻苦,努力修行,近两年已略悉此法妙用,闲暇无事,常以之演习作戏。
毛修坐在石床上,只微见紫电飞入洞中,一闪无影,以为眼花,忙问许承光可有看见。许承光笑着向他解说,并嘱咐明日事宜,为免意外,切须寸步不离二人身边。毛修听罢,唯唯点头。是夜,许承光与戚兰便在松坪洞安歇,一宿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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