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土魂 > 老荒地: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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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家祭祖的人在中午时分,偃旗息鼓,拉出长长的一队撤回到了老荒地村,其中有一部分人就分散来到了暖水泉边。

  暖泉边的祖庙周围一片热闹,已经搭好的戏台子上,有演员在练嗓子,唱着咿咿啊啊的歌。有五、六个附近山弯里的闲汉,坐在戏台前边,嚷嚷着让台上的戏子唱一段听一听。两方面便开起了玩笑。在洼地里,地下水丰盈喷涌的暖水泉,升空着一股小儿胳膊粗细的水柱。水柱在一米多高的地方形成了喇叭形的一朵大水花,水飞溅着落进了用石条砌好的方槽中,清澈中升腾着一缕缕隐隐的热气。从坟地里归来的好些人便爬在泉边的石板上,伸了嘴在槽中如牛羊一般饮水,也有的人双手掬了,蹲在旁边吸溜着喝。

  天上的云气还在缓慢地浮游而过,太阳时而钻出缝隙,给大山抹一道金灿灿的亮光,但很快又躲藏到了云阵的后面偷懒去了。在沟壑梁峁上爬行的风,还是不动声色地吹着;连绵的大山互相手挽着手,肩靠着肩,傲视着流动的天空,和依附其上小如虫蚁的山人。

  山人们与天地互相漠视着,自然着生命的情态,有人就听见不知方位处传来的一声闷响,如一头巨大的兽“嗝”了一声,又好象是长出了一口气。其实那是这十万大山如人一般放出的一个屁声。

  在耿家大院里,早已是肉香弥漫,摆好的桌椅上,先行放置了碗筷,和贴了红高梁酒大标签的大肚黑瓷酒坛子。耿家的七、八个婆婆媳妇,还有后沟的白家来帮忙的女人,穿梭在桌椅间忙碌着。

  耿力贤老爷子和几位老者恭恭敬敬从白马的鞍上请回了老祖宗的显影,挂回了大屋的正墙上,同时把那本报请先人看过的绢纸本子摆在龛上,虔诚地上香拜祷,这才算完成了祭祖的最后一道程序。事情到此结束的顺利圆满,耿力贤心情愉快,招呼几位老弟兄到大窑的炕上坐了,喝茶吃水烟,唠着家门中的长长短短。

  耿福天虽为家中老大,可身体不作主,常常自顾尚且不能。耿福山虽为家中老四,家中这么大一档子事情,就全凭他来张罗安排。老婆耿仇氏自然是家里女人们的领军人物,除了主管着柴米油盐的发放与管理,还得指挥人手为几个请来的大厨备料,忙的更是不可开交。大儿子耿光远已是一个孩子的父亲了,被安排和一群本家的兄弟们端盘子,跑前跑后。已转到县城学校上学的二儿子耿光明,身穿着长衫,一张娃娃脸却硬装出老成持重的样子,还背着双手,在人群中这边走走,那边看看,无所事事。十岁的四儿耿光年则和一群同龄的娃们跑得不知了行踪。大女儿耿秀兰已经出阁,今天也回娘家来帮忙。二女儿秀梅今年十五岁了,已经许了人家,但尚未出嫁。人们都有着自己要做的营生,都有着属于自己的身份和关心的事情,也就谁也没想起被丢到坟地里的五岁的耿光祖。

  耿光祖在坟地的一座大墓碑后面酣睡着做梦,在另一座山上,一只麻灰色皮毛的老狼蹲在一丛山榆树后,静静地看着祭祀的人们做完了全部的活动,一直耐心地等到一个人影也没有了,才绕道山沟,小心翼翼,走走停停,三踅两拐中来到了刚才人声喧哗的祭祀场地,寻找祭祀时被泼撒到地上的馒头肉块。同时赶来享受这份美餐的还有几只黑乌鸦,和两只山猫。这只毛色苍灰的狼在坟地里觅来觅去,就发现了躺在碑石后做梦的耿光祖,几次大了胆子靠近又绕了开来,看看没啥危险,才警惕地跑到跟前,用尖嘴在耿光祖的脸上嗅着。老狼的闻与嗅,加上吐出的热气息,和嘴上长长毛须的搔痒,让耿光祖睡梦中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老狼吓了一跳,受惊了一般转眼逃离了坟场,但过了一会儿又踅了回来,还带来了另一只毛色麻灰中透着红棕色的老狼。两只狼绕着坟堆转悠了几圈,先来的那只便叼着耿光祖胸口的衣服,另一只用嘴抢过去,厮跟着跑出了坟场,互相不时换嘴叼着,跑上了山又跑下了河川,迎面遇上了几个顺着川路回来的白家人。几个人先是看见狼,指指画画地议论着,后来看清了狼嘴里叼着一个孩子,便一哇声地喊了开来。两只狼一时被喊转了方向,掉头往东边跑了过来。暖水泉边的人们听到了喊声,也都追了出来,东边河漕里恰巧有四、五位耿家的年轻人套着驴车拉水。人们闻声从三面堵截了过来,北面正好又是一段陡峭的山崖,两只狼被逼着往老荒地村的山梁上跑。

  耿福山正在家里忙碌,听见说狼叼了谁家的小儿,猛地就想起了自己的儿子耿光祖,脑子里一时急的嗡嗡直响。他急火火来到老爷子住的大窑洞里,早忘了礼仪规矩,直了声音说:“爹,你回来时没把光祖给领回来吗?他现在在哪啊?外面说狼叼了小孩子,这真是急死人了。”耿老爷子手先还捋着山羊胡子,听了连爬带滚就下了地,嘴里自责说:“瞧瞧我这不是老糊涂了,咋就把这个小孙子给忘在坟地。这还了得,赶快叫人跟我过去找娃啊!”耿福山早跑出了窑洞,就近爬上了窑后的垴畔台上,登高就看清了正往山嘴上爬坡的狼嘴里,叼着的小儿所穿衣服正是自己儿子的颜色面料,不由的倒吸了一口冷气,顺手提了旁边放着的一把铁锨,没命地冲下垴畔坡,往狼所在山梁上狂奔过去。两只狼被堵上了沟口高处的歪脖子树下的小石庙旁,看着四面围过来的人,不慌不忙地把孩子放在一处平坦的地方,左顾右盼了片刻,寻了一处由五、六个小娃组成的弱势缺口,大无畏地冲了下来。几个小娃见状,吓得早躲让到了一边,两只狼顺利地逃出了包围圈,翻上对面的一面乱石坡,很快就跑得没了踪影。

  耿福山是第一个跑到树下的,随后跟上来的众人都说这娃怕是让狼给咬死了,谁知小家伙耿光祖睡得鼻息均匀,脸露笑意。耿福山把娃翻来覆去地检查了几遍,发现确实完好无损,心一下子落到了肚子里。众人都稀罕,说这娃命大,狼叼着跑了几座山,他还睡得做梦呢。耿福山的老婆在山下哭得声嘶力竭,跌跌撞撞还要往山上爬。耿力贤老爷子和另几个老人也都拄着拐杖,颤巍巍过来了。耿福山让半山腰上的人传话说娃没事,让山下的人都不要上来,他们马上就抱娃下去了。一大群人簇拥着抱娃的耿福山,快步流星往耿家大院里跑来,耿仇氏腿软的挪不动步子,嘴里一个劲地喊叫着儿子的小名。

  耿光祖就被放在一张桌子上,一直紧闭的眼睛突然睁了开来,看见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自己,一个个表情怪异,先是迷惑不解,转而吓得哇哇哭了起来。有人嚷嚷说:“好了,好了,这娃啥事都没有,真是个日怪事啊。”有人就埋怨大人的不是,说这大白天的,也不让人照看娃,这幸亏人多看见了,要是真让狼叼走了,那娃还有活头吗?还有人就奇怪这娃咋这么好的觉睡,狼叼着还能照睡不误。有人说怕是狼给小娃念了什么咒语,封了娃的意识,闭了娃的嗓子,那娃自然不会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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